雪夜寂寂,初冬的雪看似縹緲,但很快便將大地覆上一層霜白。

南羨在等著向雲崢停下來。

然而衣衫單薄的少年郎似乎並沒有停下腳步的想法。

寒冬臘月,冷風像是寒刃一樣刮過肌膚,靈魂狀的南羨感受不到四周的溫度,但知道入了夜,溫度必然更低。

她以為向雲崢會運起內力禦寒。

但少年並沒有,他只是抱著她的屍體漫無目的的往前走,似乎連個目的地也沒有,只是哪裡有路他便去哪裡。

雪地上被踩出一行足跡,很快又被降落的鵝毛大雪掩埋。

這一段路,是南羨第一次觀察向雲崢。

少年俊朗挺拔,五官並未隨向寬,沒有那般粗獷,反而帶著一種陰柔的美感,面板白皙如凝脂白玉,鼻樑高挺,只是過於冷漠。

南羨曾在給向雲崢製作那些小玩意兒和糕點時發現過他的另一面——

像是個沒人走進過他世界的傲嬌小公子。

他不是天生就喜歡血腥和黑暗,只是他自出生便身中劇毒,囚於深府。

有些人會因為他是向府大公子而對他恭敬有加,也會有人因為他是向府大公子而對他百般忌憚、痛下殺手。

向府之人,包括向寬,待他皆不是真心的。

久而久之,他的一顆真心也就封存了起來。

冷漠的面對向府所有人,將自己封鎖在一方小院,不是他不能離開,而是離開了向府,也不過是步入另一個陌生的“向府”。

“咳咳……咳咳咳”,一陣急促的咳嗽聲打斷了南羨的思緒。

她環顧四周,向雲崢也不知將她的屍體帶到了哪裡?

山地寬闊,入眼一片白茫。

遠離了人群和屋舍,冷風吹得愈發猛烈,向雲崢臉色慘白,咳嗽聲一聲接著一聲,在這寂靜的地方咳嗽聲彷彿擴大了數十倍。

南羨實在想不明白向雲崢這是要做什麼?

只覺得少年不間斷的咳嗽讓她心煩意亂。

向雲崢怎麼會那麼巧的出現在府門前?又怎麼會朝向寬動手奪回她的屍體?他帶著她走了這麼遠,難道不想從她這裡搜出解藥?

南羨還沒想明白這些問題,前方咳嗽不止的少年突然一個踉蹌,抱著她的屍體咕嚕咕嚕滾了下去。

她的靈魂體急忙飄了下去。

這是一座險峻的山峰,嶙峋怪石被大雪覆蓋住,成了天然陷阱。

向雲崢應當就是踩上了某處石頭,才不慎滾落。

雪地上,少年將女子的屍身擁在懷中。

手心護住了女子的頭部,明明那已經是個“死人”了,他像是還覺得她會受傷喊疼似的,自己被摔得遍體鱗傷,也將人緊緊護在懷中。

南羨啞然。

此情此景,讓她油然生出一個很荒謬的念頭。

向雲崢……當真一輩子只娶一次?不管喜不喜歡,真的將她當做妻子了?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向雲崢護住她腦袋時明朗起來。

她離開向府後,向府傳出向雲崢失蹤的訊息,緊接著在天仙狂醉,她的隔壁突然住進了一個古怪的客人……

答案呼之欲出。

南羨難掩震驚的看著倒在地上的少年,片刻後,她臉色微微一變。

向雲崢的嘴邊咳出了鮮血,渾身發抖,俊逸的臉上不知何時滲出了細密的褐汗,整個人慢慢蜷曲起來,五指扎入雪地。

這種情景南羨剛穿到這個世界時就曾見過。

向雲崢毒發了。

在這種時候毒發,無疑是致命的。

這裡沒有向寬,沒有……

驀地,南羨想到自己身上最後一顆萬能藥。

是了,只要向雲崢搜出她身上的萬能藥,應該還能捱過這次毒發。

“七喜”,南羨喚道。

【宿主,最後一顆萬能藥了,你確定要給向雲崢?】

她先前並未糊弄向寬父子二人,這萬能藥她不用時,都是放置在七喜那裡,只有她找七喜索取,萬能藥才會出現在她身上。

“當報答他替我免受向寬的鹹豬手吧。”

七喜沒有再勸,只道:“放好了宿主。”

南羨“嗯”了聲,就不再講話,只將目光靜靜落在向雲崢身上。

少年顯然疼痛到了極致,手腳發抖,臉皮抽搐,但不知為何,他沒有痛苦的慘叫出來。

南羨知道宛木這種毒每次發作都比上一次更痛苦。

向雲崢從出生到現在,毒發不說千回至少也有百回。

這種毒發的過程,南羨都有些不忍目睹。

她將眼輕輕別開,沒過多久,卻突然聽到身後傳來沙沙聲,她一愣,回頭去看,只見向雲崢竟然在拖拽著她的身體往前一寸寸爬動。

她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不要命了?!

冰天雪地裡,他不吃藥,不找地方取暖,帶著她的屍體爬這麼高聳的山,他是要……

南羨看著前方的懸崖,心驀的沉入谷底。

向雲崢……他就沒打算活!

他要帶著她、不對,是帶著她的屍體,去死!

這近乎千丈的高峰,若是兩具屍體掉下去,只怕千百年都無人發現,更遑論如今正下著冬雪,只怕掉下去不久,兩人的屍體都會看不見了。

瘋了!

南羨心中暗道,順著向雲崢在地上拖行的痕跡飄到兩人跟前。

少年墨髮上落了飄雪,整張臉被凍得慘白,嘴裡的鮮血跟不要錢似的往外噴湧,他擦拭了幾次,便懶得擦了,星目直勾勾盯著前面不遠處的懸崖。

南羨只覺毛骨悚然。

她雖然讓七喜使用了霸體功能,可是若屍身被摔得粉碎,她還怎麼使用這副軀殼?

如今她是靈魂狀態,說不了話,也做不了事,只能乾著急看著向雲崢拖行她的屍身。

她盯得太專注,以至於注意到了少年微微翕合的嘴唇。

他的聲音淹沒在風聲雪聲裡。

咳嗽聲也漸漸沒了力道。

說話的聲音就更幾不可聞。

幸而南羨是靈魂體,可以自由變化縮小形態,這才能湊近聽到。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此生……也算……共……白頭……”

第一遍的時候南羨並未聽清,只是少年一遍又一遍的念,彷彿是在喊“加油加油加油”一般,讓她想忽略都難。

她的靈魂體飄到半空中,神色複雜。

向雲崢什麼時候對她起了這種感情?她從未感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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