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透的時候,一家人圍著熱騰騰的灶臺,終於可以吃餃子了。

陶紅英先盛了三碗,給崔先生一碗,張神醫一碗,還有村長和趙叔幾個一碗。

餃子不多,其實就是個心意。

相比起別人家裡,李家的細面是最多的。

但灶臺上剩下的餃子也就只有四碗了,這根本不夠吃。

陶紅英早有準備,另一個小鍋裡還熬了高粱米粥,一人一碗,配上鹹菜,四碗餃子放到桌子中間,當菜吃吧。

李老太給孫女夾了四五個,孫兒們又一人夾了兩個,就沒剩多少了。

她還想給兒子兒媳們,但李老二說肚子不餓,不想吃。

李老三說想喝粥,李老四說白日吃了烤兔子。

陶紅英和趙玉茹也不肯動筷子,顯見都想省著給老人孩子吃。

這就是家裡頂樑柱們,從來都是幹最辛苦的活兒。

但賺回好吃好喝,又是最捨不得。

好似只要老人孩子吃飽喝足,他們就比自己吃了還要高興。

最後,還是李老太堅持,他們才一人吃了兩三個,就再也不肯動筷子了。

佳音手裡抓了餃子,努力用她的幾顆小牙咬著。

眼見孃親偷偷把自己那個餃子,又夾出來放到爹碗裡,她心裡又酸又暖,差點掉了眼淚。

然後她越發努力的吃吃吃,她要快些長大,然後多多賺錢,讓家裡人有吃不完的餃子!

日子一天天過著,小小的山澗裡,就好像一臺機器。

初始時候,磨合的有些磕磕巴巴,但半個月過去,已經是高速運轉,熟練之極。

巡邏,值夜,操練,打獵。

眾人是一樣都沒落下,每日都是忙碌又充實。

經過了力戰狼群,辛苦跋涉,捨命剿匪,甚至是目睹了郭家的慘狀。

所有人都對這個亂世有個更直觀的認識!

他們不把自己練的力氣大一些,不把刀磨的鋒利一些,不跑得快一些,不團結一些。

那他們的下場不會比郭家好到哪裡去!

每個白日,原本只會在田裡揮汗如雨的莊稼漢子們,手裡握著柴刀,不斷的砍向乾草綁成的草人。

砍頭,砍手臂,撲倒砍腿!

總之,他們練習的動作不多,卻都是殺招。

力求用最小的力氣,最大的殺傷敵人。

因為他們的勇氣和力氣,甚至是技巧,都不足以支撐他們同任何敵人拼鬥個百十招。

就只能拼命!拼一拼,也許還能活,不拼就是等死!

婦人們在山洞裡,照顧老人孩子,燒水做飯,偶爾掀開簾子看看下邊,心裡就會覺得安全很多。

也許在以後的某一日,她們說不定還是會沒命,但起碼他們掙扎過,也拼命對抗過這個狗屁世道!

小山洞裡,溫先生也在同崔夫人說話。

“雖然我們叫天武王朝,但自從二百年前,元祖建國之後,就在一直打壓武將,文臣當道。朝中爭鬥不斷,致使國力越來越差。否則也不會被一個小小的蠻族欺壓到這個地步。”

“是啊,建國時候的武將世家都凋零了,如今的武將根本擋不住蠻人。朝廷…遷都這樣的事都做出來了!怕是元祖知道,都要從九泉趕回來!”

崔夫人不知道想起什麼,也是嘆氣。

溫先生最後掃了一眼下邊的村民,又道,“若是我們天武,全民皆兵,全民尚武,哪怕都像下邊這些村人一樣,也不至於走到如今這個地步,喪家犬一樣!”

話音不等落地,張神醫就在山洞下爬了上來,老頭兒也不繞彎,直接說道,“溫先生,我是來做說客的,李家想要家仁拜你為師,以後讓家仁一直跟著你讀書,託付我來問問。”

說罷,他好似怕溫先生不答應,又添了一句,“按我的想法,自然是希望你答應。哪怕不正式收弟子,只教導一段時日也好。李家…別看只是農戶,但這人家有點古怪本事,同普通農戶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溫先生倒是沒想拒絕,畢竟家仁這孩子聰慧又刻苦,實在是個讀書的好料子,他也是見獵心喜,否則這段時日也不能傾囊相授。

張神醫吧嗒兩下嘴,又道,“我也說不出,但就是感覺不一樣。另外你們怕是不知道吧,我來李家是葉小子從京都接來的,本是給葉小子救命,結果我到了,葉小子居然徹底好了。葉小子說是無藥自愈,但怎麼可能?還有,這次南下,多少人家破人亡,就是郭家那樣的都死光了。

但你們看看李家,帶著這一村人,硬是一個都沒死。你們就不覺得哪裡不對勁嗎?總之,這李家要麼是福澤深厚,要麼就是藏了高人,同他們一家交好肯定不會錯。”

溫先生和崔夫人對視一眼,都是聽笑了。

“好,那我聽您的,就收了家仁做弟子。”溫先生直接應了下來,張神醫立刻走掉了。

李家人聽說之後,也是高興,家仁更是激動壞了。

他可太清楚溫先生的學問了,能拜溫先生做老師,絕對是他莫大的幸運。

李老太當時就安排就開了,正好李老四第二天不當值,請了劉鏢頭,帶了家義和劉揚,四人又進了林子,當晚就扛了一頭馬鹿回來。

第三日,全村老少都下了山洞,點了十幾堆篝火。

李家拿了足足半袋子高粱米出來,殺鹿燉肉,熬菜粥,擺酒宴。

在全村人的見證下,給溫先生和家仁舉行了隆重的拜師儀式。

家仁拾掇的乾淨利索,恭恭敬敬跪在溫先生身前,磕了三個頭。

溫先生有些激動,高聲說道,“既然你拜了我為師,那以後就是我們師門的人了。為師要告訴你,我們師門不是無名之輩,在天武學術派別裡,我們是心學一派,致力於研究心學,也支援開啟民智,重視蒙學。

你的師祖,也就是我的老師,曾經是當朝大學士,因為厭惡朝堂爭鬥,退隱田園,最後病逝。

崔夫人就是你的師姑,我是你師祖的關門弟子,無奈一生庸碌,不曾把心學一派發揚光大。

你是我第一個弟子,不知道你以後還會不會有其餘師弟妹,但身為大師兄,以後師門的榮光也要交到你手上了。

我們相識於微末,結緣於困苦,為師能幫到你的不多,但對於一身所學,必定傾囊相授,絕無保留!”

說罷,他從懷裡鄭重拿出一塊玉佩,“這是你師祖當年親手雕刻,在收徒時候贈送給我的。如今轉贈給你,望你珍之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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