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退回院中，爺爺從詭戲道具裡，抓起一條紅纓槍丟了過來：“小易，接著！”
詭戲的基本功，和普通的戲曲一樣。
我從小跟著爺爺，唱、念、做、打四功，手、眼、身、法、步五法，雖說不上爐火純青，倒也算是樣樣精通。
爺爺兩步並作一步，一手拿著趕馬鞭，一手用蘭花指指著那隻緩緩走來的羊，用戲腔念道：“何方妖孽，竟敢在此作祟！”
我手中的紅纓槍舞個出槍花，對爺爺說：“爺爺，這是魅魔。”
在大航海時代，出海一般都不會帶女人，而是會帶上一些牛羊之類的牲畜，在重要的日子裡宰殺食用。
可那些水手整日飄零在海上，積累的慾望無法發洩，便有人將目光投向了性格溫順的羊。久而久之，羊就變成了許多水手出海的必需品。
傳說這些羊多次吸收人類的精血，慢慢產生靈智，然後會將整船人吃掉，許多幽靈船的傳聞，就是因此而起。
後來有些水手遇到了聰明的三哥，從三哥那裡學到了經驗，當羊的眼睛顏色發生變化，皮毛變得更加潔白鮮亮時，必須殺了它。
現在網上看到的魅魔形象，就是根據羊演變來的。
“這東西不叫魅魔，叫羊孽！”爺爺念罷，甩動手中的趕馬鞭，朝那隻羊的腦袋打去。
咩咩咩……
那隻直立行走的羊孽，看到爺爺衝向自已，嘴裡竟然發出一陣咩咩的笑聲，那種笑聲，頗有幾分人的味道。
見爺爺衝了過去，我也揮舞著手中的紅纓槍，刺向那隻羊孽。
可令我們沒想到的是，平日裡四條腿走路的羊，用兩條腿走起來路來，竟然那麼快！
憑藉動物本身的速度和身體優勢，羊孽快速閃開，讓我和爺爺的攻擊，全部撲了個空。
“快！攔住它！”
羊孽的目標，並不是我和爺爺，而是一旁的戲臺。
我連忙咬破手指，在紅纓槍頭抹上一點鮮血，將紅纓槍朝著羊孽瞥了過去。
槍頭，正好擦著羊孽的背部劃過。
咩咩……
羊孽的叫聲中，帶著憤怒。然後那羊孽雙腳在地上一蹬，朝我跳了過來。
羊孽的速度極快，等我反應過來時，羊孽的兩隻前腿已經將我推倒。
滴答！
羊孽嘴上的鮮血，順著白色的毛，滴在我的鼻尖。
不對！這味道，是人血！
羊孽的嘴上，竟然是人血！
我跟爺爺唱過十七場詭戲，可那十七場詭戲，要不就是衝了太歲，犯了相宮，都不是什麼棘手的事。
可我眼前的這隻羊，已經不能叫羊了，它是真正的妖怪！
雖然我在來的時候，就知道了這裡的情況，心中也有準備，可真正面對這樣的場景，還是讓我心中驚駭萬分。
那羊孽伸出又長又粗糙的舌頭，舔了舔嘴邊的鮮血，血紅色的雙眼盯著我，羊臉上露出一抹讓人毛骨悚然的笑，然後朝著我的臉咬來。
啪！
一道紅色的鞭影閃過，正中羊孽的頭。
爺爺此時，就像是戲曲裡的武生，做出一個金雞獨立的姿勢，握著趕馬鞭，在空中打出兩個音炮，用蘭花指指著羊孽，念道：“大膽羊孽，竟敢傷我孫兒，拿……命來！”
羊孽被鞭子抽中，突然放開我，跳向爺爺。
爺爺深吸一口氣，手中的趕馬鞭抽向羊孽。
羊孽看到鞭子抽向自已，咩咩怒叫兩聲，閃開鞭子，連跳帶蹦，跳出院牆逃了出去。
爺爺走到我跟前：“小易，沒事吧？”
“沒事！爺爺，這個羊孽好像挺害怕你手中的鞭子。”
爺爺說道：“從古至今，這些牲口不聽話都要挨鞭子。可以說它們都是被我們鞭子馴服的，對鞭子的恐懼，早就刻進了它們的骨子裡，即便它們成了精， 也會對鞭子心存恐懼。”
我是一個凡事追求科學的人，爺爺這個解釋，就很科學。這些動物被奴役馴化了這麼多年，許多東西，在進化時就已經刻到了基因裡。
“爺爺，那個羊嘴上的是人血。”
聽到我說的話，爺爺臉色一變：“受人精，飲人血，難怪這個畜生會成了精！”
人和動物最本質的區別，在於思想。一旦動物食用過人之後，就變得十分兇殘。曾經就有動物園的工作人員，誤入虎口，之後那老虎見到人就會撲過去。
我問爺爺：“爺爺，既然這個畜生已經成了精，我們的詭戲對它有用嗎？”
爺爺盯著繁星點點的夜空，看了大概兩分鐘，緩緩說道：“小易，這一次的詭戲，由我一個人唱。”
我見爺爺的神色不對，說道：“爺爺，你不是說過，兩個人唱詭戲不是更安全嗎？”
爺爺嘆了口氣，說道：“幾十年前，在我們這一行中，有五大流派之說，分別是：東丹，西巫，南茅，北馬，中戲……”
我還是第一次聽爺爺說起這樣的話題，不禁十分好奇，聽得也十分認真。
東丹，即丹藥術。
相傳有延年益壽、驅邪降鬼之能，源自東海三山，古時候在世家貴族中極為興盛，如秦始皇派徐福東渡尋找不老藥，皇帝派人煉丹，尤其在南北朝時，丹藥術盛極一時，當時的名士，幾乎都會服用一種叫“五石散”的東西。
後因科技進步，發現了丹藥中的所含的毒素，據說已經失傳。
西巫，即巫蠱術。
自古以來，西南、西域等地多瘴氣、毒蟲、毒花、毒草。積年累月，當地的巫師，開始用巫蠱之術來進行祭祀和驅邪。
毒蟲的危險，以及科學技術的進步，巫蠱術也在逐漸消失。
南茅，即茅山術。
屬於道家的分支。茅山一脈，主要包括符籙、咒法、占卜等術，有降妖除魔之能，因出自道家正統，至今仍在南方廣為流傳。
北馬，即出馬，在融入薩滿後，在北方，尤其在東北十分盛行，有胡、黃、白、柳、灰五大仙家。
中戲，即詭戲，細分又可分為面、傀、血三脈。
面詭戲，以各種面具為媒，祭神跳鬼、驅瘟避疫，也稱“儺戲”。起源於商周，後慢慢與民間歌舞戲曲結合，演變為儺戲，在南方民間均有流傳。
傀詭戲，以傀儡為媒介，像皮影、木偶、紙人等，因為傀儡製作複雜，操控難度大，幾近失傳。
血詭戲，以血為媒介，以唱戲的方式進行的一種祭祀活動。我和爺爺所唱的，便是血詭戲。
血詭戲因為要用到血，所以也被認為是最邪惡的詭戲分支，被五大流派所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