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一秒一秒流逝，手術間內的氣氛異常緊張。
所有人正在幫助宋先生與死神抗衡，盡最大能力延長生存時間，為周燦創造手術成功的可能。
手術間的溫度非常低，不少護士凍得瑟瑟發抖。
各種生命監測儀器、呼吸機等，它們的報警聲就沒停止過，如同催命鐘聲一般響個不停。
周燦正在以極快的速度為患者切除十年前的縫合部分。
此時此刻，他的穩刀法、快刀法明顯取得了重大突破，甚至就連後面學會的精準刀法也跟著一起有了突破。
他的刀速看似緩慢，實際上卻是快如閃電。
還不止如此，快中有穩，同時還兼顧了精準，簡直就是打破了物理規則。
許醫生看得那是一愣一愣的，眼中有著無盡的驚喜，更有著一絲啟發。
他把快做到了極致，卻無法確保穩，至於精準，那就更沒法兼顧。
只能依靠極快的刀速，還有幾十年練習的力感、手感、經驗，確保切開時的精準。
此刻看著那把冰冷的手術刀，在周燦手中活了過來，快到極致，穩如磐石，而且精準異常，這簡直就是完美級的刀法。也是他做夢都不敢想的刀法。
這個徒弟，真心了不起。
悟性、天賦、勤奮、心性，全都是一等一的，不知不覺間，已經比他這位老師更厲害。
周燦以前在手術間單獨主持三級手術也好，挑戰高難度的四級手術也罷，許醫生並不覺得周燦比他厲害。如果讓他脫去身上的罪枷，他臥薪嚐膽這麼多年，一直在苦練外科手術能力，絕對有信心超越以前的巔峰。
直到此刻，看到周燦把三種刀法融匯貫通，創造出一種全新的完美刀法，許醫生才真正感受到長江後浪撲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
他已經被徒弟超越了。
手術仍在繼續進行，周燦為患者清創成功後，接下來完成最關鍵，最核心的一步，吻合神經。
這裡面最難的就是無數根神經導絲要求全部對齊。
一根一根對齊，估計一個月不眠不休都不夠。
而且必須戴上能放大千倍的顯微鏡才能看清楚。
幾乎所有的神經吻合，都是盲接。
也就是憑感覺把斷掉的神經截面對接在一起。
經驗、天賦，還有吻合技術，每一項都有可能影響到吻合的效果。
神經不像血管吻合，只要確保斷掉的血管接好後，內部是通暢的就行。
神經更像是光纜，裡面有著無數根細小光纖，每一根都要對接好。
周燦的七級吻合術，七級縫合術，七級結紮術，還有超高的神經吻合天賦，讓他在這臺神經吻合手術中佔盡優勢。
從切開原來的吻合口，清創，再到重新吻合成功，一共耗時八分鐘零五秒。
檢查無誤，他直接開始迅速為患者清理顱腔，然後關閉顱腔。
儘管用的是無需拆除的可吸收縫線，但是考慮到術後有可能發生的重大風險，取掉的顱骨瓣並沒有裝回。而是需要等到患者的生命體徵穩定後，再重新切開頭皮層，把顱骨瓣裝回去。
患者接下來至少需要在重症監護室住十天以上。
眼見手術順利完成，所有人都是長長的鬆了一口氣，表情明顯變輕鬆了許多。
“周燦！”
酆主任喚道。
“在！”
周燦疑惑的看過去。
“患者的腦電訊號很平緩，你的橋腦神經吻合也許沒達到想要的效果。甚至，有可能還不如手術前。患者的腦電訊號如果一直維持在這個狀態，就算甦醒，很可能也會是植物人。”
酆主任的經驗豐富，他負責過的神外高難度手術難以計數。
沒有幾千臺，至少也有大幾百臺。
麻醉醫生需要對整個圍術期的安全負責，自然清楚術後的預後效果如何。
眾人剛放鬆的心，聽聞此言，不由再次緊張起來。
周燦對此似乎早有預料。
“腦幹部位動刀子，本身就存在巨大風險。現在手術已經完成，能做的恐怕也就只能是等待醫學奇蹟的出現。蔣薇，患者的護理方案制定，營養管理，都給交給你了。”
“沒問題。”
蔣薇欣然同意。
……
手術結束，患者基本上就是吊著一口氣，被轉入ICU實施重點監護，確保渡過最危險的術後半個月。
因為患者術後的腦電波與植物人一般無二，陰影也籠罩於周燦頭上。
這臺手術到底是成功，還是失敗，誰都不敢保證。
時間過得很快，圖雅醫院調動最好的醫療資源看護著宋先生。
半個月眨眼就過去了。
醫學奇蹟沒能出現，宋先生的腦電波依然平緩，現在成了真正的植物人狀態。
宋先生手術剛做完時，高院長表現得異常活躍，在宋家面前百般表現。
如今，半個月的期限過去，宋先生依然沒有甦醒的跡象，高院長察覺到不妙，已經躲著重症醫學科這一片區域，明顯把此事撇得一乾二淨。
在宋先生術後十七天的時候，宋家主親自過來了。
高院長聞訊後第一時間趕到並陪同。
還有主管部門的幾位領導也相繼趕到。
宋家主進ICU探視完以後，臉色陰沉，一言不發的走了。顯然，弟弟變成了植物人，這讓宋家主感到十分不滿。
與以前的癱瘓狀態相比，現在的情況明顯更糟。
不過他並沒有找周燦的麻煩。
也沒有召見周燦。
就在宋家主離開後不久，高院長召集全院領導開會，包括周燦也參加了這場會議。
高院長的臉上陰雲密佈，衛生主管部門的領導也坐在主席臺上。
“今天召集大家抽出寶貴的時間開這個會，只為了一件事。急診科的副主任周燦，為了一己之私，憑著那點末微之術逞能，給一位曾經在我院出過醫療事故的患者做腦幹手術。結果手術後，患者的病情不但沒有好轉，反而加重。那位患者的家屬寬宏大量，雖然沒有追究，但是我們醫院內部必須對涉事醫生嚴肅處理。”
有功了，領導拿大頭。
現在出事了，領導撇得乾乾淨淨，當事醫生推出來頂罪。
宋家主雖然很憤怒，但是並沒有做出任何指示，要把主刀的周燦怎麼怎麼樣。
宋家主前腳剛走，高院長就立刻召開全院會議，對周燦揮起砍刀。
無非就是想要向宋家表一個態。
說白了，就是想要百般討好宋家，讓宋家平息怒火。
“我提議，立刻對周燦進行停止一切職務，停止醫療工作處理。那位患者的後期治療費用，以及賠償金，都由周燦一力承擔。我們圖雅醫院不需要個人英雄，需要的是務實、團結，需要把圖雅打造成國內超一流的三甲大院。”
高院長太狠了。
這是要把周燦直接一擼到底，抹為零。
他重點提到了個人英雄這四個字。
周燦確實是圖雅醫院最近兩年最傑出的醫生，沒有之一。
他在很多醫護人員眼中，都是英雄、楷模。影響力恐怕比高院長還大。
儘管高院長上任後，周燦主動退避，但是周燦的醫術實在太強了。
這也造成他的風頭不但沒減，反而在持續提升。
很多來自全國各地的疑難疾病患者，不遠數千裡就是奔著周燦來的。
各科室的主任醫師們，遇到疑難病例，搞不定的時候，往往也會想到找周燦幫忙。
這種巨大的影響力，讓高院長非常忌憚。
只是周燦平時並無過錯，又有著很高的院內聲望，與社會聲譽，高院長也不敢把他怎麼樣。
兩人算是彼此保持著巧妙的平衡，互不干擾。
此刻找到了機會，高院長對著周燦勐下狠手，要斬去圖雅醫院的‘個人英雄’。
周燦坐在那兒，表情平靜。
從他準備為宋先生做手術時，就已經做好了翻車的準備。
會場的不少臨床科室領導，特別是幾位副院長，皆是表情中透著一絲憤怒。不過懾於主管部門的領導在場，大家按捺住心中的不滿，沒人願意當這個出頭鳥。
“高院長，您說的一切都對。做錯事，就應該承擔責任，我高度贊同。”
婁主任第一個站出來支援高院長。
眾人看著婁主任這副嘴臉，不由露出鄙夷。
其實這陣子，臨床科室的幾位副院長，甚至包括那些科主任，專家們，對婁主任都沒什麼好臉色。
“婁院長不愧是急診科的副院長，思想覺悟很高嘛！而且做事公正嚴明，絕不包庇任何人。”
高院長的臉上露出一絲滿意表情。
他來圖雅醫院也有很長一段時間了，雖說大權已經被他牢牢握在手中，但是院內的支援率很低。特別是臨床科室的院領導，除了婁主任，再沒有第二個人支援他。
這讓高院長很鬱悶，有時候也很無奈。
“謝謝高院長對我的肯定。我剛才還沒有把話說完，我認為您說的一切都對，但是有一點不對。給宋先生治療的主要責任人不是周燦，而是我婁敬山，現在出了問題，這個責任自然應該由我來一力承擔。周燦是一位好醫生，為了救治患者，不計較個人得失與前程。
現在出了問題，讓他來負這個責，這很沒有道理，也會寒了所有臨床醫護們的心。”
婁主任的話，瞬間讓高院長傻掉了。
臉上的笑意已經全無。
“婁院長，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他的憤怒已經如火山一般噴發出來。
一向順從他的婁主任，在此刻竟然當著所有人的面，跟他唱反調。
這簡直就是反了。
“我非常清楚自己在說什麼。宋先生的手術是由我領導，自然也應該由我承擔所有的責任，我願意辭去副院長職務與急診科大主任職務，並且公開向宋先生本人及家屬道歉。周燦依法依規手術，不存在任何過錯，自然不需要受到任何處罰，否則，我相信在座的眾人也不會答應。”
婁主任澹漠的看著高院長，再無以前的卑微與順從。
有的是對抗到底的決心與堅定意志。
“你，你……”
高院長的臉色已經變成了豬肝色，這是給氣的。
“我認為婁院長說得非常有道理，周燦醫生依法依規為患者做手術，無罪。”
鄴副院長第一個發聲。
“對，無罪。”
秦院助頹廢已久，此刻有著為周燦發聲的機會，他的嗓子都是尖的。
“支援周燦無罪。處罰周燦明顯不合理。”
白副院長同樣幫周燦發聲。
“我是外科大主任兼副院長，對於外科手術的安全最有發言權，我這次全力支援周燦醫生。若是醫生依規開展手術，然後手術失敗了就要追究醫生的責任，以後誰還敢給患者做手術？所以，我必須支援周燦無罪。”
謝主任一直與周燦不對付。
誰也沒想到，在這個關鍵時刻竟然力挺周燦。
“謝院長說得非常有理，我同樣支援周燦無罪。不建議追究此事的責任。”
兒科的唐菲主任輕掠額前劉海，露出美貌面容，緊跟著發聲。
“圖雅醫院是醫療機構，是為所有人服務的，而不應該為了討好某位權勢人物，直接犧牲我們的醫生。周燦醫生為圖雅醫院的開疆擴土，做出了極大貢獻，救治患者時更是仁心仁術，從不為自己考慮。我們不能讓這樣的英雄流血流汗還要流淚。
我建議不但不處罰周燦醫生，反而應該獎勵他。”
大內科的譚主任說起話來，同樣份量十足。
“我們婦產科對於這種事情，本來是不應該多說，但是現在我必須說一句，支援周燦醫生，反對濫用職權肆意打壓臨床醫生。譚院長說得非常有理，圖雅不是一個人的個人堂，而是所有人的圖雅，我們需要像周燦醫生這樣的個人英雄。每一位臨床醫護都值得向他學習。”
婦產科的張碧華主任，誰都不服，就只扶牆。
別看她的年紀大了，但是說起話來，氣勢十足。
……
現場支援周燦的聲音此起彼伏，高高在上的高院長臉色一點點變得蒼白。
就連衛生主管部門的幾位領導都感受到了氣場不對。
他們沒想到這位周燦醫生的影響力居然如此浩大。
在圖雅醫院，有著這麼多的人支援他。
既有醫院的大領導，也有科室的普通醫護、主任們。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如果高院長執意要追究周燦的責任，別說是高院長，怕是連他們這幾位主管部門的領導都要跟著被群眾覆滅。
“看來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周燦醫生所做的一切，大公無私，深得人心。高院長，我們不建議處罰周燦醫生，至於對周燦醫生的獎勵，建議稍微延遲，畢竟也要顧及患者家屬的感受嘛。”
上級領導的額頭直冒汗。
不把眾怒平息了，今天的下場好不了。
這個周燦，在圖雅醫院的根基之深厚，超乎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