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的檢查專案越多，周燦的眉頭皺得越緊。
這個患者的X線檢查，可以看出胸片並沒有心臟明顯增大和肺水腫。彩色多普勒超聲心動圖評估心臟的大小在正常範圍內，瓣膜的功能也正常，左心室射血分數低於正常值。
他把患者的所有檢查逐一認真看完後，意識到這個17歲的小夥子病因遠比想像的複雜。
通常來說，心衰至少會在心臟部位存在一種病變。
但是患者的心臟無論大小還是心肌，又或者三尖瓣、二尖瓣等等，全都正常。可以說，患者的心臟除了射血分數不達標，別的一切正常。
當然，因為射血能力不足，已經引起心率高於正常值很多。
這個不算病變，而是屬於心臟的代償機制。
到底是什麼原因引起心室的射血分數低於正常值呢？
一個活生生的人，不可能沒事就把人家的胸腔開啟瞧瞧。只能藉助種種檢查結果，然後根據醫生的診斷經驗以及所學的醫學知識，加以綜合評估。
到得周燦這種水平，評估出來的結果與剖開胸腔檢查並不會存在太大差異。
除非一些儀器難以查到的細微病變。
比如直徑小於1cm的腫瘤，透過影像學、超聲等手段就很難查出來。核磁共振算是人類檢查醫學的一個重大進步，小於1cm的腫瘤仍然有機率查出來。
不過要是腫瘤直徑太小，或者比較隱蔽，它照樣無能為力。
總之到了周燦這種水平，透過閱片以及各項生化檢查、輔檢結果，完全有能力做到評估結果與開胸結果一致。
各種檢查儀器的發明與應用，也是為了能夠不傷害患者的情況下，直接診斷出真正的病因。
否則，為了查明一個很小的病因，需要給患者開個五六刀，甚至七八刀。
把腹腔開啟看完發現不是這裡的問題，懷疑有可能是胸腔內某個器官病變，又要開胸……那簡直不敢想像。
周燦看完患者的各項檢查，評估患者的心臟沒什麼明顯病變。
但是有一點值得警惕，如果患者長期心率過高，會引起很嚴重的後果。比如心臟變大，心肌缺血壞死等等。所以它的危害很大。
這個小夥子存在長期心衰，但是藉助藥物控制，再加上年齡很小，身體活力足，耐受能力很強。
他的心臟暫時還沒有發現特別明顯的改變。
不過已經有了心臟擴大的跡象，只是這個擴大還在合理範圍內而已。
至於心肌缺血壞死，暫時還沒出現。
周燦皺著眉頭苦苦思索，患者的病因到底出在哪？
現在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帝都那麼多頂級心外專家都束手無策了。
因為這個小夥子的病因確實很難查出來。
考慮到心臟的射血能力差，移植心臟不算最好的辦法，但是值得償試。
就好比維修電器產品，工程師查了半天實在找不到哪個元器件壞了，也有可能是電路整合板的問題，總之電器現在沒辦法正常工作。根據經驗與常識，可以確定問題就在主機板這一大塊。
實在找不出問題出在哪怎麼辦？
把主機板換掉，這是最簡單省事的辦法。
帝都那幫專家也是實在沒轍了，才提議給小夥子做心臟移植。
“你的病因非常複雜，先在這兒住院觀察兩天，我會與醫院的其他醫生盡全力查詢病因。不過沒辦法打包票。如果在住院觀察期間，你有其它被忽視的症狀，或者是新症狀，又或者想起一些發病經過中的重要資訊，可以隨時告訴管床的醫生與護士。”
周燦暫時查不出患者的病因，只能這樣安排。
臨床上查不出病因的患者多了去。
有時候，醫生把病給治好了，甚至仍然不知道病因到底是什麼。
“好的，謝謝您！請你們多多費心！”
患者向周燦表示感謝。
周燦與雪燕主任走出幾米遠，聽到那個患者的家屬用一種很不屑的語氣道“就知道這些所謂的網紅沒一個靠譜的，都是炒作。這麼年輕，水平能高到哪去？”
“憑感覺，這位周醫生特別實在。至少他剛才認真的幫我診斷了，既來之則安之，耐心等兩天再看情況吧！”
患者對家屬說的話，多少讓周燦聽著舒服點。
……
一天的時間眨眼就過去了。
周燦只要有時間就會努力去尋找那個17歲大男孩的病因。
心胸外科那邊並沒有什麼新資訊反饋過來。
這說明患者還是老樣子，也沒有再提供其它有用的線索。
下班後，周燦就連吃飯時都是皺著眉頭。
人家不遠千里，從帝都趕過來求診，必須得對得起這份信任。
那個姓藍的小夥子到底是什麼原因引起心衰？
帝都的專家甚至就連患者的心電訊號都查過了，結果正常。
說實話，引起心衰的病因不能查出來，就算更換心臟也不一定管用。
換了一個顆新的心臟，它還是有可能再次發生心衰。
比如尿毒症會引起眼睛失明，就算技術逆天，換掉整個玻璃體都沒用。因為病因根本不在眼睛，而是因為腎的功能喪失，毒素排不出去引起的。
“吃飯還要想你的‘國家大事’呀？”
蘇淺淺在旁邊笑著問他。
“嘿嘿，這不是遇到一個疑難病例沒能找出病因嘛！我乾的是這個工作，自然要為患者負責。那個小夥子才十七歲，特別努力上進的一個人，真不忍心就這樣看著一個未來的國家棟梁夭折。你說天嫉英才是不是有一定根據？”
周燦真的發現很多成語都是來自於現實。
而且會重複上演。
“怎麼這樣說呢？”
蘇淺淺歪著腦袋反問。
“你看，那時候你得了腎病，差點就治不好。現在這個小夥子同樣很優秀，也是得了怪病難以治好。在臨床中，我經常會遇到一些特別懂事，特別聰明的孩子，年輕人，得了不治之症。感覺就像老天爺嫉妒他們，故意降下災難一樣。”
周燦以前從不信什麼天道，命運之類。
在臨床中看得多了，對命運的認知似乎深了一點。
“古代孟子不是說過，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嘛！一個人想要有所成就，肯定要承受比常人更多的苦難與磨礪呀！你繼續思考那個患者的病因吧，我不打擾你了。”
她喜歡靜靜的陪伴在周燦身旁。
周燦也很享受有她陪伴。
“直勾勾的盯著人家的腿幹什麼呀？好多人看著呢！”
蘇淺淺有些害羞的嗔道。
儘管兩人在一起有好幾年了，但是在公共場合她始終嬌羞如少女。或許她的骨子裡就是一個傳統的女人。
周燦沒什麼反應，連飯都不吃了，就這樣盯著她的腿不眨眼。
見此情景，蘇淺淺意識到他可能在思考問題。
良久，周燦的眼神瞬間變得明亮。
如同星辰一樣耀眼。
“我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了！”
周燦無比興奮的說道。
“喂，工作歸工作，吃飯總不能耽誤吧！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只有你的身體好了，才能給別人治病。”
她拉住周燦不讓走。
“行行行，我聽夫人的，吃完飯再去。”
周燦還真就樂意被她管著。
“呵呵，就知道貧嘴！還沒把我娶過門呢！”
夫人這個稱呼，讓她很是受用。
女人有時候在乎的，其實也就是男人的一顆心而已。
與周燦從沒有海誓山盟，有的就是兩顆激烈碰撞的心，還有平平淡淡的日子。她把最好的年華都交給了周燦，跟著他一起過日子，圖的是什麼？
不就是想要一個名份嗎？不就是周燦能夠重視她，把她放在心上，一直愛著她嗎？
“等得著急了吧？等我忙完這陣子，陪你回趟你的老家，咱們把婚禮的日期定下來。到時候，風風光光的八抬大轎把你娶過門，讓你成為我的老婆。”
周燦給她做出了一個承諾。
“好！”
她對這個答覆顯然很滿意，含情脈脈的看著周燦，眼裡全是笑意，臉上的幸福都快要溢位來了。
周燦從不輕易許下承諾，但是隻要承諾過的事情，還從沒有失信過。
這種金字信用，讓她對周燦的話從不懷疑。
包括周燦手下的喬雨等人，甚至就連許醫生、雪燕主任這些上級醫生，同樣對周燦無比信任。一個人的信用建立絕非易事，想要毀掉信用，只需失信一次就夠了。
有信用的成年人，一定是受人尊敬的。
……
吃過飯，查完急診科的住院病房，周燦匆匆趕往心胸外科。
到了心胸外科後，直奔那個小夥子所在的病床位。
“周醫生，您來啦！”
小夥子看到周燦，立刻禮貌的打招呼。
能看出來，對於周燦的到來，他很高興。
從帝都趕來這兒看病，本就是奔著周燦來的。現在周燦把他放在心上，自然讓他感到開心。
這才是雙向奔赴。
“藍恪，我給你檢查一下雙腿。”
打完招呼，周燦已經迫不及待的為患者做檢查。
守在病床旁邊的中年男子，仍然是一臉淡漠，用一種略有些輕視的眼神看著周燦做這一切。
明明是心衰，檢查雙腿幹什麼？
就連他這個非專業人士都知道雙腿與心臟沒啥關係。
“呵呵呵……啊……哈哈哈……你別弄我的腿行嗎？我怕癢！”
小夥子極力想要躲閃。
周燦正在他的腿上捏來捏去，特別是小腿。
“醫生，我這就得說你兩句了。我們來這裡是治病的，不是陪你玩的，更不是給你當小白鼠。雙腿與心臟半毛錢的關係都沒有，你在這裡瞎擺弄個啥呢？除了讓人覺得你的醫術水平低得一踏糊塗，對治病毫無用處。”
中年男子把周燦拉開，並且懟了周燦兩句。
能感受到，此人的力量非常大。
憑直覺，周燦自問不是此人的對手。
對方似乎也有些驚詫的打量了他兩眼。
剛才拉開周燦時，兩人之間其實已經有過一次小小的較量。
“沒想到還有點實力。”
男子哼道。
語氣中除了有一絲驚訝外，更多的是發自骨子深處的蔑視。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這名男子的武力確實要比周燦強出不少。
畢竟練習散打和搏擊只是周燦的業餘愛好，而這名男子滿手的老繭，顯然是專業人士。
周燦的專業是醫生。
“魏哥，不得對周醫生無禮！”
患者對中年男子喝道。
他的話很管用，中年男子立刻退開兩步，沒有再與周燦發生肢體接觸。
“周醫生，還請您別見怪。”
患者向周燦道歉。
“沒事。”周燦擺擺手。“你的病因我有可能已經找到了。”
給患者治療心衰才是周燦的工作。
“真的嗎？”
患者的呼吸變得格外急促，臉上充滿期待，雙眼死死盯著周燦。
“醫學是一件十分嚴謹的事情，暫時還不能確定。不過可以透過一些實驗來求證。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可以現在就給你申請一個超聲心動圖檢查。”
想要查出患者的病因，需要患者配合。
“同意，同意，請您現在就幫我申請！我做夢都想要把病治好，早點回到學校。”
患者顯然比周燦更著急，更迫切的想要查出病因，把病治好。
治病最難的就是查不出病因。
你連什麼原因導致的都不清楚，治療起來，就像蒙著眼睛射箭。能不能射中耙心，全憑運氣。
當然，治療一些特殊疾病，暫時還沒研究出這種藥物。又或者手術難度過高，同樣不容易把病治好。
“哼哼，心臟病卻查到了腿上，真是‘名醫’啊！”
魏哥一臉冷笑。
人就是這樣，第一印象不好，後面想要和氣的說句話都難。
魏哥顯然對周燦抱有很大的陳見。
“魏哥，我爸媽叫你陪我過來是照顧我，不是叫你跟醫生抬槓的。如果你還尊重我，請對周醫生禮貌一點，不然我可就生氣了。”
患者比這個魏哥懂事多了。
在醫院得罪醫生，顯然不是什麼明智之舉。
從他們的對話中不難聽出，兩人之間不是血緣關係，而是僱傭關係。
能夠請得起保鏢的家庭，基本上都不是什麼普通家庭。
周燦早就發現這個姓藍的小夥子身上有著尋常孩子所沒有的貴氣。那種非凡氣度，說話時透出的自信和底氣，都說明不會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不過自古以來，帝都便是天子之城。
天子腳下，非宦即貴。
這個小夥子的家中有點權勢，實屬正常。
不說別的，帝都的原始居民，只要有房子的原始居民，身價都不會低。
如果家中再有點底子，長輩裡面有人為官，後代更容易受到福萌。
“行行行，我不說話了！”
魏哥滿臉的不服氣。
但是對於僱主的話，他又不敢不聽。一副倒要看看周燦能不能把病查出來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