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剛才我去病房查房了。”
“嗯，挺好的。”
“那個剛做完清創手術的壞疽患者向我反應了一個症狀，他說他的右腿從受傷之後，時不時會出現遊離型的脹痛。根據他的描述，以及今天給他清創時，右腿的血運狀況，我懷疑有可能發生了動脈栓塞。而且很可能是區域性的動脈栓塞造成腿部創口發生壞疽。”
周燦把自己的推斷和依據，全部道出。
聽完他的彙報，許醫生沉默了足有近半分鐘，這才道“如果真是右腿發生區域性動脈血栓，那就必須連夜取栓。先照個彩超看看，必要時我來聯絡介入室給患者做血管造影。”
身為一名手術經驗極其豐富的老醫生，自然明白其中的兇險性。
動脈血栓最大的危險，就是血栓遊離後進入心臟、腦部，這會直接造成生命危險。
相信很多人從小都被爸爸媽媽嚇唬過，說是繡花針不能亂扔，要是不小心扎進血管內，就會順著血管進入心臟或頭部，把人殺死。
這種風險確實存在，不過真實發生的機率極小。
大人主要還是怕小孩子把繡花針亂扔，特別是扔在床上、布藝沙發上，人坐下去時，特別容易被扎傷。
得了許醫生的許可後，周燦當即來到急診值班室，借用坐診醫生的電腦，登陸自己的賬號，給加22號床位的患者開了彩超檢查。
夜間很多檢查都做不了。
急診有一個優勢，即便是凌晨一點，也能做一些緊急檢查專案。
專科門診的醫技科室，通常只有白天上班。有的特殊檢查室，甚至一週只開放一天。
檢查結果很快出來了。
患者的腿部確實存在可疑的血管栓塞。
周燦正準備打電話給許醫生，結果許醫生打車趕回來了。
“取栓以介入手術的方式會比較好一點，你做介入手術、內鏡手術都很厲害，讓你來取栓，有把握嗎？”
他詢問周燦。
“七八成的把握吧！”
周燦不敢把話說得太滿。
“我打電話叫一個介入室的醫生來開門，必須連夜把血栓取了。這個部位發生血栓，怪不得患者的創口難以癒合呢！幸好及時找到了隱藏的病因，否則他那條腿肯定保不住。”
許醫生也是感慨不已。
什麼樣的病情都有可能遇到。即便是他這位有著幾十年手術經驗的老醫生，也沒發現患者出現創口壞疽的真正病因。當時大家的第一反應，就是小診所的清創、縫合技術差，沒給患者縫好。再加上患者為了省錢，在家裡療養，這才造成感染。
誰能想到，罪魁禍首竟然會是動脈血栓。
如果徹底把那根動脈血管堵掉了，肯定也能及時發現。因為肢體缺血會直接壞死。
恰好這個血栓並未徹底把血管堵死，而是堵掉了90%以上。
這就造成那根動脈依然可以供血，但是血運非常差，只剩一成的血運能力了。這麼差的血供，創口能癒合那才真叫奇蹟。
有血供，能保持下肢的基本生存，這也使得醫生們很難發現這處血栓的存在。
甚至壓根都不會往這方面去想。
介入室內，周燦憑藉一手精湛的操作技術，順利為患者取出了殘害患者多日的真兇。這是一塊長約一厘米左右的血栓。
目測，它應該是血液凝結所致。
不像是脂肪栓。
形成這種凝血栓的原因多種多樣，主要就是外傷引起。甚至有的護士在給患者做留置針頭時，如果二次使用，操作不當，也有可能造成血凝栓。
有經驗的護士，在二次使用留置針頭輸液前，一般會用10ml左右的注射器回抽，直到見了紅，才會開始輸液。
魯莽的新手護士常犯的錯誤操作，就是直接輸液。
然後發現昨天剛扎的留置針頭似乎被堵住了。
接著，懶護士直接用液水衝管。
她們不知道，昨天剛扎的留置針管被堵，很可能是封針的時候，有血液倒流至針頭內。經過一晚上，形成了血凝塊。
這種情況下強行用鹽水衝管，非常容易把血凝塊強行沖洗進患者的靜脈血管內。
留置針管被堵住，除了有可能是血栓外，還有可能是殘留的輸液在針管內形成了結晶。這個更危險。
無論哪一種，只要被強行送進患者的靜脈血管內，都有可能造成致死的嚴重後果。
遇到留置針管被堵住，正確的操作方法有三種。
判明原因後，可用10ml空注射器輕輕回抽，將凝塊從管中抽出。
或者在患者病情允許的情況下，也可用含有肝素鈉（25u/ml）或尿激酶（10萬U/ml）的10ml %氯化鈉注射液稀釋夾管5分鐘，然後再使用空注射器回抽。若無回血再反覆一次。兩次操作後仍無回血應立即拔針。
這種情況下，要更換新的留置針頭重新紮。
周燦成功為患者取出血栓後，心中一陣後怕。要是沒能及時發現這處血栓，患者的腿部創口肯定會繼續惡化。估計等到明天，十有八九隻能狠心做出截肢保命的決定。
對這個家庭或許會是毀滅性的打擊。
截肢後的患者將會失去工作能力，他的妻子也許會因為家庭經濟陷入困境，丈夫變成殘疾人，接受不了這樣的結果。發生激烈的家庭矛盾，最後選擇離婚。
她的丈夫同樣可能自暴自棄。
最終可憐的是那個小男孩。
才那麼一點點大。
而且聽他們講，家裡還有一個在上初中的大女兒。
兩個未成年的孩子，到時候誰來撫養？
【病理診斷經驗值+1，獎勵經驗值+100.】
【清創術經驗值+1，獎勵經驗值+1000.】
【特殊醫術，仁愛之心經驗值+1，獎勵經驗值+100.】
周燦也沒有想到，只是幫病人取個血栓，居然能夠收穫這麼多的醫術經驗值獎勵。
特別是仁愛之心醫術經驗值，想要獲得極為困難。
一次獎勵了他100點經驗值，簡直就像中了彩票一樣高興。這門特殊醫術，至今仍未能升級。
它的作用也始終是個謎。
根據周燦的經驗，越是難以提升的醫術，作用往往越大。
比如病理診斷、藥理辨證，提升到四級，那他就是正兒八經的內科主治水平。提升到五級，他就是副主任水平。
目前，他的這兩門醫術全都是五級，妥妥的副主任水準。
這也是他在後期的規培中，很多時候比科室的副主任還厲害的原因。特別是在消化內科規培以後，這種優勢變得格外耀眼。
經常會有科室的主治，甚至是主任醫師請他一起會診。
說得好聽點是共同會診，說得直白點，不就是請他過去幫忙的麼？
藥理辨證達到五級後，直接體現在開醫囑的能力上。
無論是臨時醫囑，還是搶救醫囑，又或者入院醫囑，術後醫囑等等，周燦均能獲得上級醫生的信任，擁有先斬後奏之權。
啥意思？
就是遇到要開醫囑的情況，他可以先開醫囑救人，事後讓上級醫生補上簽名。
“明明只是取個血栓，清創術的經驗值怎麼也增加了呢？而且還破天荒的重獎了一千。“
病理診斷經驗值獎了他一百，這個能理解。
畢竟是他根據一些蛛絲馬跡，發現了隱蔽性極強的動脈血栓。不管是患者首診的診所，還是省人民醫院的醫生，又或者圖雅普外科、急診科的醫生，均沒能發現這個隱匿病灶的存在。
周燦能發現它，這是診斷中的一次重大突破，也是診斷經驗的積累。
清創與取栓，似乎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呀！
稍微沉思片刻，周燦有了一絲明悟。看似取栓與清創沒關係，但是這個動脈血栓不取掉，他把患者的創口清創工作做得再好也是白搭。
這有點類似於企業家們經常打的比喻，身體健康是1，賺的錢則是1後面的零。
如果沒了健康，賺再多個零都沒用。
這處動脈血栓與創口的癒合構成直接要害關係。
看似與清創術無關，卻決定著清創術的預後。
醫術升級到五級後，已經不再是單純的技能操作提升，而是開始涉及到更深層次的病理、身體機理。
他有一種感覺，也許升到六級時，一個小小的病，可能需要他以病灶為點，考慮到三大迴圈、九大系統的方方面面。
人的身體，本來就是一個整體。
看似一處很小的病灶，牽扯到的往往是整個身體。
這種認知上的改變，更像是迫使他把眼光放得更長遠，縱覽全域性。而不再侷限於一個狹窄的病灶部位，或者是這個病灶危害到的某一個身體系統。
脫下沉重的鉛衣，周燦走出介入室，他的臉上透出發自內心的笑容。
再沒什麼比成功救治一位患者能讓他感到開心了。
……
第二天早上查房時，他特意去看了那位患者。
據患者本人反應，腿部再也沒有那種隱隱的脹痛感。而且患者的創口，明顯有一定好轉跡象。這是一個非常好的趨勢。
查完房以後，他特意去了一趟心胸外科室。
“周醫生來啦！”
“周醫生早呀！”
雖然這裡的醫護人員還是像往常一樣跟他熱情的打招呼，但是他能明顯感受到空氣中的沉悶與壓抑氣氛。
病人似乎也比以前少了許多。
種種跡象表明，這個曾經的王牌科室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沒落。
與急診科的欣欣向榮，快速崛起，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看到這種情況，周燦的內心隱隱作痛。
恩師胡侃主任耗盡一生的心血，這才打造出了橫貫國內的心胸外科室。結果因為後續無人，科室迅速沒落。
“雪主任來了嗎？”
“她昨天好像沒回去耶，情緒似乎很低落的樣子，你去看看吧！就在辦公室！”
周燦聽了後，心中感到一陣自責。
昨天知道她做手術失敗的訊息後，應該第一時間打電話給她才對。
她把自己關在辦公室，可以想像出她的內心肯定特別難過。
“喲，小周可是有些日子沒來我們這邊了！”何副主任帶著兩名手下醫生，行走時，腳下有風，臉上帶著光。
笑容都快爆出來了。
‘小周’，這是對周燦的一種輕視。也有著在他面前賣弄身份，以前輩自居的嫌疑。
‘我們這邊’，意思是在提醒周燦，這兒是心胸外科，周燦只是一個外人。
這個老東西，上次爭奪科主任失敗，怕是一直恨著呢。
現在看到雪燕主任出了事，不但不幫著一起共渡難關，反而高興得差點沒哼小曲兒，太氣人了。不過人性本就如此。
看到競爭對手倒了大黴，他自然高興。
雪燕主任要是這次丟了科主任寶座，這個位子不就又輪到他來坐了嗎？
“是有些日子沒來了！何主任氣色不錯呀！”
周燦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對付這種人，面上的事還是要做的。
“哈哈，過獎過獎！”何副主任頓時高興的笑了。
“只是……”周燦拖長了音，一副欲言又止的委婉神情。
“只是什麼？”
何副主任情不自禁的追問道。
“也沒什麼，我建議何主任有時間可以去做個檢查。”周燦澹澹的說道。
“你什麼意思？”
何副主任明顯有些緊張。
周燦的本事，他是清楚的。在心胸外科的會診也好，查房也罷，被周燦說有問題的病人，基本上都能很快得到驗證。
現在周燦的話中意思，明顯是說他的身體有病。
而且瞧這誨莫如深的語氣、神態，怕是病得不輕。
這怎能不讓何副主任神經緊繃？
“呃……我就是隨口給一個善意的提醒，何主任也不必太放在心上。有空抓緊時間去做個檢查就對了。我來找雪主任有點事，一會馬上就要回急診上班了，有空下次聊。”
周燦高高提起，輕輕放下。
就是要吊足這個老東西的胃口。
他最瞧不慣的就是這種窩裡反的小人行徑。
覆巢之下無完卵。
心胸外科真要完蛋了，何副主任能好到哪去？
國破家何在？
可是偏偏就有些人，特別愚蠢。只顧著爭奪眼前的利益，一點都不顧及大局。胡侃主任到死也不肯把科主任的重任交給何副主任，估計也正是看穿了這個老東西的本性。
一個科室，要是交到這種人手裡，遲早要完。
“哎，哎……別走呀，我的身體到底哪有問題？”
何副主任急得在後面直喊。
周燦停下腳步，沒有轉身，只是回頭衝著何副主任高深莫測的笑了笑。
“身體是您的，哪裡有問題，相信您比我會更清楚。”
裝神弄鬼這一套，幾千年來一直效果顯著。
人只要懷疑自己的身體有病，那就麻煩了。沒病也能整出病來。
周燦當初讀大學的時候，每次上課，老師介紹某種病情，他總覺得自己也有這種病。相信這種感覺很多醫學生都有過。
人一但起了疑心，沒找到正確的答桉之前，保證會一直套死在疑心病裡面。
比如一個男人懷疑老婆出軌，他看到老婆與公司的某個男同事走得近，就會想，這個老李平時也沒看到送我老婆回家，今天兩人怎麼就正好湊一塊了？兩人肯定有問題。
看到老婆這個月多拿了一千塊錢獎金，他又會想，是不是王經理看上我老婆了？兩人要是沒特殊關係，為什麼單單隻給我老婆多發一千塊錢獎金?
……
保證這個男人最終會在無數次的懷疑中變得越來越神經質，神經變得越來越敏感。離婚幾乎是必然的事情。
周燦現在給何副主任的心裡面種下一粒種子，告訴何副主任的身體有問題，卻又不點明哪裡有問題。
故意讓何副主任自己去猜。
何副主任五十多歲的人，到了這個年紀，身上沒有一點痛癢那是不可能的。他恐怕以後每天都會活在恐懼和猜疑中，小周那個王八蛋，到底指的是我哪個地方有病？
今天肚子痛，他會懷疑是不是得了腸癌。
然後就會想方設法的約腸鏡，做腹部C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