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周燦的話,她的身體勐地一顫,像是被雷電擊中。然後慢慢轉身,回頭,檢視進廠的路。

果然看到一道英俊挺拔的身影。

正是她最心愛的兒子。

此時此刻,她知道什麼都瞞不住了。

“媽!”

周燦快步飛奔過去,看到母親一個特別要強的人,此刻淚水不斷從眼瞞中湧出。

“家裡發生這麼大的事情,您怎麼不告訴我呢?”

周燦緊緊抱住自己的母親。

他突然發現,近三年的時間不見,老媽的雙鬢已經滿是皺紋。身體也明顯瘦了許多。

這讓周燦感到無比心疼。

“不是讓你不要回來嗎?你這孩子,怎麼就是不聽呢!”她的聲音沙啞,帶著泣音。

“您和爸護我小,現在就讓我來護你們老吧!您的兒子長大了,也可以為您遮風擋雨了!”

周燦充滿自信且動情的說道。

父母從小對他的愛,讓他感受到了家庭的溫暖,擁有一個快樂健康的童年。在他的心目中,父母和家庭的地位都是極為重要。

現在他回來了,自然要傾盡所能保住這個家,保護好父母。

“兒子,你很懂事,媽媽很欣慰。不過咱們家這次遇到的危機太大了,你牽扯進來不但幫不了我們,還會讓你也跟著傾家蕩產。我和你爸早就商量過了,工廠沒了就沒了,別墅,財產沒了同樣不要緊。我們大不了回鄉下老家居住。你是獨立債務人,不牽扯進來就不會受到任何影響,知道嗎?”

老媽壓低聲音教他怎麼做。

“我你爸只要看著你平安無事,與那個叫淺淺的姑娘幸福的生活,我們也就心滿意足了。”

從她的話中不難聽出,已經直接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那夥人太壞,太專業,父母讀書少,都只是白手起家,靠著勤勞與一些自身的智慧、誠信發家致富。他們根本不是這種懂得現代商業學的專業人士對手。

在這夥壞人的算計之下,一敗塗地,一朝回到解放前。

甚至可能揹負鉅額債務。

很少有工廠沒借銀行貸款的。他們家,現在面臨著銀行貸款的催逼,貨主的貨款擠兌,工人工資擠兌。生產加工出來的特色食品卻在國內賣不動,無法快速變現。

多重壓力下,這個縣城內的中等富裕之家直接倒塌,一朝返貧。

造成這一局面的原因,固然有著父母的冒險行為,以及貪婪之心,但是最主要的還是壞人太壞,算計太過專業。

商戰從來都是看不見硝煙的血腥戰爭。

比真實的戰場更殘酷,更暴力。

殺人不見血。

“媽,您放心好了,這事交給我來處理就行。爸呢?”

周燦問道。

“這些供貨商和工人不是堵在這裡要債嗎?你爸沒辦法,只能出去找人借錢還債。只是很多朋友知道了咱家的情況後,紛紛像躲瘟神一樣躲著我和你爸,根本借不到什麼錢。而且資金缺口非常大,借個一兩萬,有如杯水車薪,根本於事無補。”

說起欠下的債負,老媽滿面愁容。

“嗨,江文慧,你兒子回來了,是帶著錢回來了吧?”

有人認出了周燦。

這些供貨商都是社會上的人精,就算不認丫客網周燦,一看母子倆人抱在一起,母親哭成了淚人,也大概知道怎麼回事了。

“我還真帶著錢回來了!父債子還,天經地義。”

周燦走向討債討薪的人群。

放眼看去,至少有著一百多號人。而且這還不是全部,有的人暫時沒有過來,正在等訊息。

“嘿,你這小夥子還挺懂理呀!你家欠我二十七萬貨款,先把我的錢結清吧!我保證拿到錢,馬上就走。”

一名五十多歲的供貨商咧嘴笑了。

他第一個迎向周燦。

其他人一聽周燦帶著錢回來了,也是一擁而上,紛紛要求兌付欠款。

“大家不要急,不要急,我家欠了你們多少錢,我媽手裡有著賬本,一清二楚。該給的,一分都不會少你們的。感謝大夥對我家多年的支援與信任,不但欠款不會少你們的,該付的利息同樣不會少給。”

周燦表現得很大方,說出來的話十分豪氣。

人心都是肉長的。

先打出一張感情牌,敘舊情,有利於緩和雙方劍拔弩張的關係。

“少東家這話說得敞亮,聽著讓我們很舒服。現在能把錢付清嗎?”

還是那名打頭的供貨商在與周燦交談。

“貨款兌付畢竟不是一個小數目,我家正在變賣家產來還賬,想必大家也都看到了。我向大家保證,最遲七天內付清所有貨款,三天內付清所有工人的工資。”

周燦說完後,討債的人群議論紛紛。

“搞了半天,原來你就是說一通漂亮的場面話啊!我們還是拿不到錢嘛!”

“今天不拿到錢,我們堅決不走!”

“說不定這小子回來就是接他的父母跑路的。大家可得把人看緊了。”

有兩三人在人群中起鬨。

周燦已經暗自把這三人給記住了。

這幾人也可能骨子裡就壞,也可能收了那夥人的黑錢,故意把事情鬧大。當然,也不排除確實擔心錢要不回來,這才說出那些話。

“剛才就數你最大聲!對,對,說的就是你,不要躲!”

周燦指著其中一名獐頭鼠目的男子大喝。

“大聲說話怎麼了?我討要自己的工資,合法合理,天王老子來了也不怕。”那名男子眼看躲不過,索性黑著臉站了出來。

“老媽,這人叫什麼名字?”

周燦沒有理會這名男子的耍橫,而是扭頭詢問母親。

“他叫賀志強,進我們工廠大約半年時間,是個新員工。”

“好,就是這個人在這裡蠱惑人心,故意搗亂。到時候最後一個給他結工資。”周燦深知人都是趨利避害的。

只有拿捏住這些人最切身的利益,才能讓他們乖乖就範。

殺一儆百,這是最常用的收拾刺頭,鎮壓鬧事場面的辦法。

“憑什麼啊?我討要自己的工資難道還有錯嗎?”賀志強梗著脖子,怒聲質問。

“大家瞧瞧這個少東家的做法有多霸道!我看他就是故意用這種方式嚇唬咱們,讓咱們乖乖就範。我們絕不妥協!”

有人站出來幫著賀志強說話。

“對,絕不能被這小子給拿捏了。今天必須把錢拿到手,否則說什麼都是扯澹。”

又一人聲援。

聚眾鬧事,一個人很難成事。

往往需要兩三人相互策應,才能形成聲勢,扇動眾人的情緒,達到鬧事的效果。

又是這三個人。

周燦心中有了底,看來就是這幾人故意鬧事,起鬨。

“你們二位也出來走兩步!對,說的就是你們倆!”周燦指著這兩個幫腔的人。

“媽,這兩人又是什麼人?”

周燦詢問母親。

“那個個頭高的叫魏敏,進入咱家工廠五個月不到。另一個是供貨商,叫唐孝禮,與咱家合作有三個年頭了。這次欠了他大約十一萬的貨款。”

“把這兩人的名字也用本子記下來,同樣劃到最後給他們結賬。”

周燦一臉鐵血無情的大聲道。

開弓沒有回頭箭。

已經收拾了一個,也就不差再多加兩個。

“我家的工廠進入清算程式,優先結賬的人肯定能滿額拿到貨款或工資。至於最後結賬的人,哼,那就看造化吧!當然,我爸媽和我都是講誠信的人。欠的賬肯定會還清,至於什麼時候還清,那就不好說了。”

周燦擺明了就是當眾拿言語威脅那三個鬧事的人,你們的賬啥時候還,不清楚。

誰叫你們鬧得歡。

“憑什麼啊?小子,你能當家做主嗎?”

供貨商唐孝禮一聽周燦把搶的賬放到最後結算,頓時急眼了。

十一萬塊吶,這可不是一筆小錢。

此刻,周燦連拿三人立威,竟然鎮住了一些場面。再沒有人敢明目張膽的跳出來跟他對著幹。這就是人性。

誰當這個出頭鳥,就意味著欠款放到最後結算。

到時候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別人把貨款或工資結清,而自己卻遙遙無期。

這種損己利人的事情,傻子才會幹。

唐孝禮當眾質問周燦能不能做主,這一招直擊周燦的要害。

他畢竟只是個少東家,在這裡指手劃腳,難以服眾。

“我兒子都不能做主,那誰還能做主?”

一道沉穩有力的聲音響起。

只見一名五十歲左右的男子揹著一個黑色挎包,大步走了過來。

是周燦的父親收賬回來了。

只是從他那緊鎖的眉頭,收賬恐怕並不順利。借錢就更不用說了。越是家中困難,越難借到錢。

因為借錢的人害怕你還不起,沒人願意借。

“爸!”

周燦看到心中一向高大如山,冰冷威嚴的父親,此時已經滿頭白髮,背也駝了很多。家中沉重的債物壓彎了他的嵴梁。

“周老闆回來了!”

“周廠長說他的兒子能做主,大家都聽到了。”

瞬間,眾人的情緒被調動,周燦也因為父親的一句話,地位得到穩固。

“周廠長,剛才你兒子可是給我們大夥作了保證,七天內結清所有供貨商的貨款,三天內結清工人工資。”

有人與其合作了幾十年,算是絕對的老朋友。

要不是食品加工廠到了破產的地步,他們也不會跑過來催賬。

周廠長看向自己的兒子,心中在暗罵,這小子到底還是社會經驗淺。家裡欠下的債務可不是小數目,怎麼能把還債的日期給定死呢?

這不是斷自己的退路嗎?

做生意,最忌把話說死,把事做絕,必須給自己留活路,這叫圓滑。

“對,沒錯,就是我說的。男人吐口唾沫是個釘,說到就做到。”周燦倒是硬氣得很。

這可把下面的周廠長還有妻子急得跺腳。

“諸位,諸位,你們要麼就是我的合作伙伴,要麼就是我的工人,欠你們的錢,我一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我兒子剛回家,尚不是很瞭解情況,我先跟他商量一下,再給大家答覆。不過我兒子急著給大家還款的決心,想必大家都看到了。請稍安勿躁。”

周廠長哪敢接下這句話啊!

工人的工資都還沒著落,就更別提七天內把所有供貨商的貨款還清了。

湊不出錢,拿什麼還?

兒子年輕不知深淺,他必須關起門來,跟兒子談談。

“周廠長,咱倆也是合作好幾年的生意夥伴了。剛才您兒子就因為我說了幾句話,要把我的賬放到最後清算,您看這事要不就算了唄!”

唐孝禮拉住周廠長說好話。

剛才他當了出頭鳥,誰知道周燦真敢拿他動刀子啊!眼看著貨款被放到最後結算,他心裡急啊!十一萬塊,要是收不回來,他怎麼還農民的錢?

“知道是合作幾年的生意夥伴,那你還帶頭鬧事?正常討要貨款,那是天經地義。我兒子都已經做出了承諾,你還跟著這兩個工廠的新員工瞎鬧騰,我就問問你,安的是什麼心?說句你不愛聽的話,只是把你的貨款劃到最後一個清算,已經算是留了情面。”

周廠長別看滿頭白髮,背也有點駝,但是發起威來,那種無形的氣勢如同一座大山壓迫過去。

唐孝禮被他罵得啞口無言。

“各位,我兒子的決定就是我的決定。誰本本份份討債,誰的欠款自然應該優先結算。不然,對不起你們對我的支援與信任吶!但是如果有人像這三個人一樣,故意起鬨鬧事,沒關係,你儘管鬧,老子最恨這種落井下石的卑鄙小人,就要把他的欠款放到最後結算。”

圓滑不代表沒有鋒芒。

周廠長拉攏一大批人,然後往死裡收拾這三個跳得歡的挑事者。

父子倆的手段和意圖,卻是如出一轍。

“老婆,這邊馬上就到飯點了,你買點菜,讓廚房的師傅做好飯菜招待大家。他們大老遠跑過來收賬討薪,不能叫他們餓肚子。只要我周棋順還有一絲能力,我就要招待好他們。”

瞧瞧,這就是手段。

收買人心,有時候一件很小的事情就可以辦到。

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軟。

這些人吃了周廠長的飯,討債時多少會留點情面,不至於做出過激的事情。

那種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砸碗罵孃的人,終究還是少數。

“小子,跟我到辦公室來!”

周廠長率先走進了辦公大樓。

周燦跟了過去。

父子倆先後走進了廠長辦公室,周燦順手把門關上。

氣氛有點怪異。

這也是三年來,父子倆第一次見面。

“你剛才在外面的時候,別的事情都做得很好,但是不應該對他們做出七天結清欠款的承諾。工廠現在欠的錢不是一點點,而是高達三千七百多萬。其中包括欠的大批貨款,還有從銀行貸款買裝置,拿地擴建廠房的錢。工人工資目前拖欠了三個月的樣子。供貨商大概有一百二十多位,欠得多的有七十多萬。”

聽完父親報出的欠款賬目,周燦都被嚇了一跳。

三千七百多萬這是一筆絕對的鉅款。

怪不得家裡的別墅抵押了都不夠。

何止是不夠,簡直就是遠遠不夠。

“您不是一直穩紮穩打嗎?以前我記得銀行的副行長上門主動借錢給您,都被您給拒絕了。這次為什麼會突然欠下這麼大一筆鉅款呢?”

周燦的印象中,父親是一個十分謹慎、穩重的人。

從小就教育他不要超前消費,不要借別人的錢買自己買不起的東西。特別是銀行的錢不能借。

這次,家裡面欠下鉅債,其中就包括銀行的貸款。

父親的思想觀念是怎麼改變的?

“唉!說到底,還是源於一個貪字。魚見餌而不見鉤,見利而不見害。我打了一輩子鷹,這次卻是被鷹給啄瞎了眼。”

周廠長喟然長嘆,英雄氣短,整個人顯得無比頹喪。

這也是他第一次在兒子面前露出軟弱的一面。

以前,在周燦的心目中,父親一直都是無所不能的強人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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