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八點不到，就已經完成了兩臺手術，看來咱們努努力，可以不用熬夜了！”雪燕主任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臉上露出笑容。
因為戴著口罩，只能從她的眼睛看出來。
“如果換咱們來做這兩臺手術，十點前能夠完成就算不錯嘍！”
盧副主任醫師五十多歲，滿頭白髮，無論做手術還是搞學術都是一把好手。可惜這人說話太耿直，往往容易把天聊死。
這不等於變相的說他們做手術慢嗎？
眾人多少有些尷尬，胡侃主任則是沉默著沒說話。
“咳……其實慢一點也不是壞事！慢工出細活嘛！”
盧副主任是雪燕主任的副手，經常給她充任一助的角色，相當於她的搭檔。她只能努力幫盧副主任打圓場，設法補救。
“呵呵，雪主任說得沒錯，我這人做事快是快，就是有點馬虎！手術安全高於一切，還是慢一點，穩一點更保險。”
周燦也是趕緊自嘲，別讓氣氛變得尷尬。
他可不想站到心胸外科所有醫生的對立面。
“只剩最後一臺手術了，大家略作休息，準備一鼓作氣，把它完成！”
胡侃主任終結了這個話題。
別看胡主任平時相當溫和，但是這些主任醫師們都很要面子。穩刀法是他一生的追求與榮耀，盧副主任說話不太注意，當眾抨擊穩刀法太慢，肯定會惹得胡侃主任不高興。
這也就是盧副主任五十多歲的年紀，地位也不低，這才沒有捱罵。
要是換成年輕醫生亂說話，十有八九要捱罵。
眾人該上廁所的上廁所，補充水份的補充水份。
做手術是一個體力活，不管是醫生還是護士，長時間做手術時，通常會在中途休息時間喝水或者喝牛奶、營養快線等。
如果醫生準備了紅牛飲料，那多半是有一場硬仗要打。
有時候，一臺複雜手術長達十幾個小時，對於勞累了一天的醫生與護士們來說，絕對是一次艱難的挑戰。但是為了爭分奪秒的搶救病人的生命，他們只能咬著牙堅持。
喝一些提神的飲料也就成了他們的無奈選擇。
早些年，很多醫生與護士都喝一種名為補腦汁的藥品飲料。
這種飲料能夠提神，卻有著較強的副作用。
讓人的精神長時間保持亢奮狀態，透支人的生命精華。這會導致醫生、護士們加速衰老。
周燦也去上了一個廁所，喝了點水，鬥志昂揚的回到了手術室。
其他手術人員也是陸續回到手術室內。
患者躺在手術檯上，麻醉醫師並不是酆醫師，而是麻醉科的另一位主任醫師，東方落雪。
人如其名，冷豔如雪，像是全世界的人都欠著她的債一樣。
她與雪燕主任一樣，都是名符其實的才女。
東方落雪四十歲出頭，人長得相當漂亮，面板白皙、光潔，不像是四十歲女人的狀態，反而像二十歲的年輕女孩才有的水嫩狀態。
據周燦瞭解，她是麻醉科唯一的女主任醫師。
也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一位。
這裡必須提一下，麻醉醫生在絕大多數人的印象中都是男醫生，其實女麻醉醫並不在少數。
國外的女麻醉醫生比例甚至要遠高於男麻醉醫生。
“需要我幫忙嗎？”
周燦與東方落雪並不熟，但是兩人彼此都認識。
她也知道周燦是酆醫師的半個徒弟。
“好！”
就只是冷冰冰的回答了一個字。
“有些日子沒見過官醫生了，他還好吧？”周燦一邊利索的幹著活，一邊找話跟她聊天。
不是他想拿下這位冷若冰山的女麻醉醫生，而是工作需要。
只有保持良好的溝通，才能確保工作完成得更順利。
遇到突發狀況時，配合也能更默契。
要是都像她一樣，冷若冰霜，不說話，有問題也沒辦法及時溝通。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她低著頭在仔細的為患者安裝生命監護儀器的探頭，但是沒有說話。
“官醫生上次差點出了事故，我就是有點擔心他受到影響，所以才想問問。”周燦瞅了她一眼，這次看著她說話。
“幹活！”
回答他的只有兩個字。
這位姑奶奶還真不是一般的冷。周燦倒也不是沒遇到性格高冷的女醫生、女護士，但是像她這麼冰冷的還真是少見。
她不是高冷，而是冰冷。
“聽說麻醉科的醫生性格大多有點古怪，還真是如此。”
周燦小聲滴咕道。
當然，這是故意的。
就是想看看她的反應。
結果，她裝作沒聽見，絲毫不受任何影響。
周燦也不敢再說其它過份的話刺激她，而是老實的幫著她一起幹活，對患者實施麻醉。
“患者的心電圖有些許異常，是否需要做一些特別的準備？”
待得患者吸入麻醉劑昏過去後，周燦最終還是提了一下這件事。
每個麻醉醫生做事的風格都不一樣。
酆醫師是周燦見過的所有麻醉醫師中最嚴謹的一個，官醫生雖然也很嚴謹，但是比較起來，臨床經驗終究差了一些。
東方落雪做事非常細緻，但是給周燦的感覺，她缺乏遠見性。
術前準備工作比較充足，對於術中可能發生的一些意外，卻明顯缺乏必要的防範措施。
“不必！”
她就只是冰冷的回答了兩個字。
既然她都這麼說了，周燦自然不好再多說什麼。
說真的，他在麻醉領域的本領也很有限，要學的東西還很多。這臺手術，他檢視患者的心電圖時，能發現一些細微的異常。
卻無法診斷出這些細微的異常，是什麼原因引起的。
因為這位患者本身就有嚴重的心臟疾病，心電圖存在異常，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胡侃主任都沒有說什麼，應該不必太過擔心。
不過這畢竟是一個細微的隱患，麻醉醫生在整個圍術期承擔著患者的生命守護神角色，周燦覺得有義務提醒東方落雪。
提醒過了，她說沒事，胡侃主任等人也沒有說什麼，周燦自然不會再多事。
“雪燕，這臺手術由你來主刀，樂主任擔任一助。小周與盧副主任同時擔任二助。你們其他人全力配合、協助，以保證手術的順利完成。”
胡侃主任做了任務佈署。
“請大家幫我一起完成手術，謝謝！”
雪燕主任掛帥做這臺高難度四級大手術，多秒有些緊張。手術開始前，她的秀眉一直凝得很緊，眼神則是銳利無比。
“雪主任別客氣！”
“科室需要這臺手術來保住知名度，事關科室興衰，我們定會全力以赴！”
眾人紛紛表態。
在這個節骨眼上，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螞蚱，整個心胸外科室也是前所未有的團結。
“東方主任，可以手術了嗎？”
雪燕主任扭頭看向東方落雪。
“患者的生命體徵平穩，可以手術！”
她對男人冰冷，對女人也是一樣的態度。
手術開始了，直接從胸部正中切口，經升主動脈插入動脈灌注管，分別經上、下腔靜脈管直接插入直角管，並經右肺上靜脈插入左心減壓管。在體外迴圈轉流降溫和心臟停跳後，施行心房摺疊手術。
幾乎所有四級大手術，都是風險極高。
這種需要讓心臟停跳的手術，那就更為駭人。
手術進行到心臟停跳環節時，雪燕主任的額頭就已經冒出過好幾輪汗珠了。
護士不時的幫她擦汗。
開胸不但是個技術活，還是個體力活。
女醫生主刀開胸，即便有著男醫生在旁邊當助手，仍然十分吃力。
雪主任一半是緊張，一半是累的。
接下來，雪主任持刀在平行右側房室間溝做一切口。
“稍停一下！大家仔細觀察患者的右心房，看看有什麼問題沒有？”
胡侃主任現場教學。
“患者的右心房似乎明顯增大了許多。”盧副主任的手術經驗豐富，略一觀看後，便給出了答桉。
“嗯，盧副主任的觀察非常到位！我們在手術中，遇到這種現象該，怎麼做呢？有人知道嗎？”
胡侃主任教學生非常有耐心，從來都是步步引導。
盡力讓學生在實踐過程中充分學習。
眾人紛紛搖頭，也許兩位主任醫師知道一點，擔心被打臉，所以不敢亂說話。
“有右心房明顯增大的患者，應做右心房部分切除。這位患者，需要把右心房這部分切除掉。”
胡侃主任給出了指導意見。
但是這麼做的目的，他並沒有說明。
這是故意留給大家思考空間。
周燦還是第一次參與這種高難度的四級心臟大手術，他此刻正在幫著拉鉤，擔任著打雜的活。
即便如此，仍然是一種殊榮。
因為哪怕是龍醫師這樣的主治醫師，在這臺手術中愣是連拉鉤的資格都沒混到。金銘希就更不必說了，只能站在臺下觀看。
這還是得益於胡侃主任對他的重點栽培。
金銘希的天賦不算差，做事情也很認真，自身也足夠努力，然後穩刀法的功底還算不錯。這些都是胡侃主任看重他的原因。
雪燕主任按照胡侃主任的指導，小心切除部分右心房。
這裡的血管極其豐富，儘管她切的時候已經非常小心了，但是創口出血仍然相當嚴重。
樂主任幫著止血，手忙腳亂。
甚至就連手術服上、口罩上都濺了一些。
“周醫生，周醫生，還是你來吧！我的操作速度遠不及你，很容易誤事。”
樂主任主動讓出了一助的位子。
一助承擔的責任重大，如果能力不夠，或者與主刀的契合度不夠好，會嚴重影響手術效率。
“我……的資歷太淺，這不太好吧？”
周燦嘴上客氣著，實際上挺想接任這個一助角色。
與二助三助相比，一助屬於近水樓臺先得月，收穫也會更大一些。
在手術准入規則中，就明確指出，必須擔任三、四級手術的一助任務，才能算作一種資歷。
“小周，別磨嘰，趕緊上去幫著止血！你們記住了，在手術過程中，能者上，不需要有任何扭捏或者客套。我們的任務就是保障手術順利、安全的完成。”
胡侃主任開始罵人了。
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周燦果斷走到了一助位子上，接替了樂主任的工作。
他的止血術目前是五級，一點都不遜色於樂主任。
其實絕大多數年輕的外科主任醫師，他們的外科醫術並不一定全部達到了主任醫師水平，而且可能只有一兩門主要的外科醫術達到了這一水平。
樂主任、雪燕主任都是非常年輕的主任醫師。
四十多歲的主任醫師，在圖雅這樣的省級三甲醫院，絕對稱得上年輕二字。
甚至，很多四十八歲、五十歲僥倖晉升為主任醫師仍覺得自己年輕。
由周燦接手一助後，止血變得高效多了。
電凝止血就不必說了，他的速度幾乎無人能比。關鍵是結紮一些較粗的血管，他也是異常快捷。
也就片刻功夫，心臟出血被徹底止住。
積血抽乾淨後，可以開始進行下一步手術工作了。
“雪燕，先探查一下三尖瓣及其瓣下結構！”
胡侃主任再次發號施令。
每一個步驟，都有著其深刻用意。
“老師，我已經查明瞭三尖瓣及其瓣下結構！”
雪主任彙報。
周燦得益於一助的絕佳視角，也跟著看得一清二楚。
“嗯，開始施行房化心室摺疊術吧！”
胡侃主任微微點頭，開始指導她繼續手術。
……
兩個多小時後，手術基本上完成得差不多了。
“老師，下一步該怎麼做？”
雪燕主任越到後面，反而越緊張。
唯恐出現差錯。
“先注水測試三尖瓣啟閉情況吧！”
胡侃主任一直坐鎮指揮，對整個手術過程都處於掌控中。
“如果注水測時時，發現前瓣上有少數小孔，可應用5-0聚丙烯線縫合，此時在排盡左心氣體開放主動脈鉗，在心臟跳動下觀察三尖瓣啟閉良好又無關閉不全時，則縫合右心房切口。”
這些高深的手術實戰知識，周燦全都牢牢記在心中。
恢復心臟跳動後，剛開始的時候挺正常，可是僅過了不到五秒，心臟跳動突然失速，變得遠超正常情況的快速。
這種心室過速現象，後果非常嚴重。
周燦的伯父就是心室過速。
它會導致心律失常。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手術沒做成功？”
所有人都懵了。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參與這種心室摺疊手術。
臨床經驗少得可憐。
“先別慌，只要查出原因，予以糾正，就能保障這臺手術的成功。”
在這最後關頭，出現異常，讓每一個人都有一種功敗垂成的失落感。
胡侃主任則是努力穩定著軍心。
從他的表現來看，他應該也是頭一次遇到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