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見應該對他有著比較密切的關注。
因為有兩次見了面，高見都能準確說出周燦最近又有哪些光輝事蹟。
以前，周燦還把高見當成一個強勁的競爭對手。
現在隨著他的實力越來越強，基礎醫學知識方面的短板也正在快速補齊，他也就沒有再把高見太放在心上了。
人生嘛，就是透過不斷努力，把一個個對手超越，遠遠甩在身後。
正在填著表格，夏平醫師忙完事進來了。
“池醫生，周燦的入科手續辦妥了嗎？”
夏平醫師果然還在打周燦的主意。
否則也不會如此熱心的打聽。
“等他填完表格就行了。聽說你管的第51床病人出了狀況，現在沒事了吧？”大家都是同一個科室的醫生，彼此還算熟絡。
“別提了，今天多虧了周燦這個小夥子，差點出大事。”
夏平在自己位子上坐下後，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潤潤喉。
“快給我說說！瞧你那一臉輕鬆，事情想必是解決了。”
池醫生一下來了興趣。
他對51床的患者也有所瞭解。這位病人做了多次檢查都沒能查出到底是哪裡出血。
只知道患者便血，肯定是消化道出血。
具體是哪個部位根本沒辦法鎖定。
今天早上剛到醫院，他便聽說了51床患者突然休克，送介入室緊急搶救的事情。他本來還在為患者感到擔憂。
他特別好奇患者究竟是哪裡出血？又是怎麼解決的？
“你想都想不到，患者竟然是小腸壁間質瘤導致的出血。難怪我們查了腸鏡，連膠囊胃鏡都用上了，仍然找不到出血點。你說怎麼找得到？”
夏平說起這事仍有些情緒激動。
“那後來又是怎麼查出來的呢？聽說患者當時都已經處於休克狀態了，想必一定打了你一個手忙腳亂吧？”
池醫生聽得是這個病，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小腸間質瘤號稱消化道疾病中的幽靈殺手，它非常難以被發現。
“多虧了周醫生，提醒我趕緊給患者做消化道血管造影檢查。嘿，還真是一查一個準。”夏平說起這事時，感激的看了周燦一眼。“對了，周醫生一直在幫忙搶救那位患者，科室沒給他記遲到吧？”
“沒有沒有，這事羅醫生已經告訴我了。”
池醫生連忙澄清，他可不會當這個惡人。
“那個……周醫生分給誰來帶呀？”夏平賊兮兮的笑著打聽這事。
“哈哈，原來打周醫生主意的人不止我一個啊！可惜早就被尚主任預定了，你我就別想這事啦！”池醫生笑得很是開心。
多少找回了一點心理平衡。
沒能把周燦搶到手的人，不止他一個。
“尚主任訊息靈通，怕是早就知道周醫生極為優秀，這才提前下了手。真羨慕他找了一個好幫手呀！本來我還剩一個帶教空缺名額，還想著打打招呼，把周燦要過來，罷了罷了！”
夏平嘆息著搖頭。
升到主治醫生以後就會獲得帶教資格。
實習生那可是免費的幫工。
厲害的主治醫生手下都有好幾個實習生幫著幹活。
規培生稍微高階點，能幹的活也會更高階。
所以，別看主治、主任醫師們一天到晚繃著個臉，對手下的實習生、規培生各種責罵和教訓。但是這些免費的勞動力，對他們非常重要。
醫院考核帶教老師時，如果發現違規，會調走這位醫生手下一名實習生。
對於多次違規或者考核不合格者，直到全部調完為止。
考核優秀者，通常會增加帶教生的名額。
從這一點也能看出，醫生手下的實習生、規培生數量多少，相當於工作能力的一部分。
“老夏，該不會又在說我壞話吧？”
一道爽朗的中年男子聲音響起，緊接著，一名中等個頭，身形微胖的中年男醫生走進了辦公室。圓圓臉，帶著三分和氣的淺笑，同時又不失威嚴。
這位想必就是消化內科的尚主任。
一個科室有多位主任醫師，科主任卻只有一位。
科主任只是一個行政職位，並不代表醫術水平的高低。
有些科室，甚至會出現主治醫師擔任科室主任。
管理水平，協調能力，這些才是擔任科主任的關鍵因素。當然，一般情況下，能擔任科主任，醫術水平都不會差。
“我哪敢說您的壞話呀！我是說您英明有遠見，提前下手把周燦預定了。您是不知道他今天表現有多優秀……”
夏平醫師看著在下級醫生面前很是倨傲，沒想到在尚主任面前卻完全是另一副模樣。
阿諛諂媚倒是談不上，但是該有的奉承一點都不少。
職場生存法則就是這樣子。
再桀驁不馴的人物，也會慢慢學會如何生存。
“哦，看來傳言果然不虛嘛！聽說周醫生有一個慣例，進入一個新科室，總會想辦法立下大功作為入門禮。看來輪轉到了我們消化內科也不例外啊！”
尚主任顯然對周燦的事蹟有所瞭解。
怪不得提前就把周燦給預定了。
“呵呵，傳言不可信！我也是剛好遇上了，這才搭了一把手，立大功之類完全談不上。今天搶救那位消化道出血患者，也是全程在夏醫師與普外賈主任等人的指導下完成的。”
周燦可不敢獨攬大功。
低調謙讓，才是他一慣的行事風格。
虛名、功利，他是真的不在乎。
把患者救活，賺取醫術經驗值，這才是他最看重的。
“小夥子不驕不躁，還真是不錯。”尚主任誇了他一句，轉頭看向夏平。“老夏，今天那位患者搶救回來了實屬萬幸，這件事情你可要引以為戒，吸取教訓，切不可再發生類似的安全事故。”
尚主任嚴肅的敲打了兩句。
那股澹澹的威壓，直接懾得夏平連頭都不敢抬。
“我會深刻反思檢討，舉一反三，杜絕再發生此類事件。剛才手術完，回來後我已經第一時間對我負責的組內病人進行了排查。”
做錯了事情，那就必須有一個端正的認錯態度。
夏平非常誠懇的接受批評，並且在手術回來後，第一時間自糾自查。
這種認錯態度還是很值得肯定的。
尚主任的臉色鬆緩了許多。
“這次的事件對我們科室而言也是一個深刻教訓，明天早上通知科室所有醫生開個晨會。鄴副院長最近一直在強調醫療安全，我們可不能頂風作桉。”
要當好一個科室主任還真不容易。
必須落實好上面交代的政策，同時還要抓住一些機會，在科室內進行警示教育工作。更要考慮到科室的業績。
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
所以，很多主任醫師都不願意擔任科室主任，因為這會擠佔他們大量的時間和精力。
尚主任處理好了這起安全事故，目光再次看向周燦。
“周醫生這還是第一次輪轉到內科科室吧？”
“是的呢！”
周燦站起身回答。
“坐，坐，進了咱們科室，那就是一家人，不用太過拘謹。我們這裡也沒那麼多繁文縟節的規矩。”尚主任連忙抬手下壓，示意周燦不用站著說話。
內科的醫生，多數性格溫和。
這可能與他們從事的工作內容有一定關係。
“知道內科重什麼嗎？”
尚主任盯著他澹澹的問道。
“重藥理與病理。”周燦答道。
“準確的說，內科重視身體系統的穩定執行。呼吸和消化系統是人體生命中的首要支撐。很多人把血液比作汽車的汽油，這其實是不恰當的。因為真正為人體提供生存能量的是氧氣和食物。它們才是真正的‘汽油’。”
每位醫生對人體，對生命都有著不同的認知。
消化科重視的是自家這一領域的研究。
也更願意去強調消化系統的重要性。
尚主任的這套理論還挺獨特。
至少周燦以前從沒聽到過。
“更準確的說，汽車的發動機燃燒時，氧氣是單獨存在於空氣，而不屬於汽油部分。所以，食物才是人體運轉的真正‘汽油’。”
周燦聽了後，略作思索，然後點頭表示認同。
什麼叫做醫理？
說得通，並且有事實依據的，就是醫理。
尚主任告訴周燦，食物才是人體運轉的‘汽油’，還真沒辦法反駁。
因為人家說得有道理。
“內科真正要學的不是藥理和病理，而是人的運轉機制。我們發現運轉機制存在問題時，用藥物或介入手術等方式去幫助身體停擺的某個系統恢復運轉，同時還要保證不會影響到其它系統的運轉，這才是用藥的最高境界。”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周燦聽了尚主任的這番言論，深以為然。
放棄外科多個科室的招攬，堅持要來內科完成規培學習，看來這個決策非常正確。
更幸運的是，一進消化內科就遇到了一位水平極高的老師。
尚主任的這些理論，讓他對人體的生命機制，對藥物的作用，有著全新的認知。
以前，他認為藥物不就是用來治病的嗎？
還真沒有深入思考過，藥物在治療中的定位和真正的作用。
“對症治療這四個字，你是怎麼理解的？”
尚主任給他上的第一課，估計要給他留下無比深刻的印象。
“就是根據病人的症狀加以治療呀！”
周燦心中暗想，難道還有更高深的解釋嗎？
都說內科是醫學的起源，內科醫生一個個都是醫理高手，用藥高手。透過與尚主任的簡短交談，他算是初步認可了這種說法。
在外科學得最多的就是如何手術，如何根據檢查結果鎖定病灶。
內科，似乎與他想的很不一樣。
“就是肚子痛，用止痛藥止痛。呼吸衰竭上呼吸機幫患者呼吸。便秘，大便乾結，用開塞露幫患者排出積便？”
尚主任好整以暇的追問道。
“對，就是這樣。根據患者的症狀加以治療。”
周燦點頭。
“那我告訴你，在內科對症治療就是錯誤的，你能接受不？”尚主任這是準備徹底顛覆周燦對醫學的認知了。
或者說，要把周燦以前所認知的醫學定義敲碎了，讓他重新再認識一遍。
以前認識的醫學只有外表，現在讓他認識醫學的內在。
“呵呵，這個有點難以接受。我在學校，老師經常教我們對症治療。在臨床科室實習、規培，帶教老師，上級醫生，也一直教我們要對症治療。您現在告訴我這是錯的，我確實有點難以接受。”
周燦笑著搖頭。
他也想看看，尚主任今天到底要怎麼顛覆他的醫學認知。
心中反而湧起絲絲興奮。
醫學的殿堂，原來並不止一座。
除了外殿，還有內殿。
“對症治療其實就是治標不治本，是西醫學推崇的那一套。我們華夏的內科醫學，得益於中醫學，特別是黃帝內經，讓我們國家的內科醫學與外國的內科醫學有些不一樣。我今天要教你的是，治病對症治療既是正確的，又是不正確的。”
尚主任也不管周燦那驚駭的表情，繼續接著道。
“內科推崇的是因症施治，首先要去辨證病理機制，找出真正的病因，然後才對出了問題的某個身體系統加以糾正，幫其恢復正常運轉。對症治療就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因症施治，卻有可能頭痛醫腳，直指病理本源所在。內科講究的是治本。或者標與本兼治。”
這種全新的治療理論，讓周燦彷彿覺得開啟了一道新的醫學大門。
看到的醫學世界，變得不一樣。
更準確的說，他以前就像站在低處展望，看到的只是風景的一部分。現在接觸了內科後，相當於爬上了峰頂，可以眺望全部的風景。
能夠看得更遠，更全面。
“您說的明明顛覆我對醫學的認知，卻又讓我覺得很有道理。天啊，內科太神奇了。”
周燦這麼說，多少有些誇張。
他也有著活躍氣氛的用意在裡面。
“哈哈，內科神奇的地方還多著呢！消化內科只是內科眾多科室的一部分，真正厲害的，還是神經內科、心血管內科等權重科室，到時候你去了可以學到更多。”
尚主任高興的大笑。
辦公室的其他醫生也是莞爾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