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患者的情況非常危險，只是管床醫生的水平有限，沒能看出來。
周燦一咬牙，決定還是說一說。
畢竟人命關天吶。
“羅總，有件事想向您彙報一下！”
周燦初來乍到，把姿態放得很低。
在他混過的科室，別說是住院總，就算是主治醫師，一個個也都對他客客氣氣。基本上都是他們在巴結討好周燦。
“周醫生客氣了！有什麼事儘管說！”
羅生生見周燦一臉嚴肅，不由正色以對。
“我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一位管床醫生在為51床的患者查體。”
“嗯，這床的患者我知道，因為便血、腹部脹痛、嚴重營養不良而收治入院。我們已經給他做過胃、腸鏡檢查，連膠囊內鏡都用上了，還是沒能查明出血點。他這種屬於間歇性出血，會比較難查一點。”
羅醫生聽完後，主動向周燦說明了患者的情況。
“呃……我經過時，那位患者的情況看上去相當危險，從臉色、嘴唇以及一些淺表性症候來推斷，很可能正在發生內出血。而且很可能是空腸、迴腸區域出血，這裡非常容易形成血栓，如果處理不及時，等到患者出現休克再搶救，那就比較被動了。”
周燦說這些時，語氣中透著一絲凝重。
這是故意讓羅生生意識到事態緊急。
消化內科他來過兩次，說實在的，印象並不好。
這個科室的醫生做事有點拖拉，一板一眼，太過公式化的嚴謹。缺乏靈活變通性。
上次在重症醫學科遇到的那位消化道出血病人，周燦還特意找過消化內科的主治醫師夏平，結果人家一聽他是個規培生，直接就把電話掛了。
大老爺作風盛行。
“沒那麼嚴重吧！患者住院好幾天了，一直都是間歇性出血。不過如果確定他正在發生出血的話，倒是可以再查一查。”
羅生生聽了後，態度與管床醫生差不多。
這是一種慣性思維。
患者一直平安無事，怎會突然有事？
很多醫生都有這種麻痺大意的想法。
“我建議立刻做個消化道血管造影檢查！畢竟已經查過腸鏡了，短時間內再查，患者不一定受得了。”
查腸鏡對肛門或者大腸黏膜有一定刺激，較容易引起黏膜損傷，少量滲血。甚至有一定機率出現併發症，腸道損傷出血，甚至穿孔。
所以，正常情況下不建議短時間內連續做腸鏡。
周燦藉機巧妙的提出做消化道血管造影檢查，羅生生採納的機率會高很多。
“嗯嗯，周醫生提的建議很好，只是這位患者的經治醫生是夏平醫師，具體做什麼檢查，等他來了再決定比較好。一會他來了，我會重點提一提你說的消化道血管造影建議。”
羅生生說話滴水不漏，完全就是老油條式的圓滑。
“那行吧！”
周燦沒有再說什麼。
盡了提醒義務，上級醫生不聽他的，那也沒辦法。
時間在一點點過去，周燦坐在辦公室內靜靜的等著池醫生到來。
快接近八點時，一名四十七八歲的中年醫生邁著穩健的步伐進了辦公室。
“夏醫師真是我輩楷模呀！每天都是提前到達醫院上班，從未遲到過。”羅生生滿臉堆笑的打招呼，瞧他這副恭維勁，周燦看得一陣嘆息。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活法。
羅生生對上級醫生如此諂媚，是為了更好的生存。
與科室的上級醫生們搞好關係，更容易上位。
在方方面面都能佔到一些便宜。
提幹、搶進修機會、參與重要課題、獲得手術鍛鍊機會等等。這些會拍馬屁的人，確實要比老實人更佔優勢。
“哈哈，楷模不敢當，不過堅守數十年如一日，確實需要一定的意志力。怎麼樣，我組內的病人沒什麼意外吧？”
消化內科如果只有一位夏醫師的話，這位看上去顯得儒雅的中年男子，應該就是周燦與其在電話中打過一次交道的夏平醫師了。
夏醫師顯然並不認識周燦，只是微微掃了他一眼，並沒有說話。
而是自顧走到辦公桌的一個座位前，放下手提包，習慣性的開啟電腦準備檢視一下本組病人的各種記錄和護理情況。
“剛才這位周燦醫生說51床的患者有可能正在發生內出血，建議咱們給患者做一個消化道血管造影檢查。”
羅生生順勢把這件事情說了出來。
“周燦？”
夏醫師的目光再次落在周燦臉上，仔細打量了他兩眼。
“這個名字有點熟悉，看著臉生得緊，你是？”
“我是新來的規培生周燦，以後還請夏醫師多多指教。”
周燦笑著打招呼。
至於要他像羅生生那般諂媚，他辦不到。
即便對待主任醫師，周燦也從來不會卑躬屈膝，最多就是正常的尊敬。
這種事，沒有對錯之分，也不是說，他不願意卑躬屈膝就更高貴。
只是活法不同而已。
他想要活得更有尊嚴。
寧願透過勤奮學習與刻苦努力獲得實力上的加分，而不是透過卑躬屈膝取悅上級來加分。
他偶爾也會拍馬屁，只是拍得比羅生生高階多了。
他拍的多是那種高階馬屁。
“哦……我想起來了。上次重症醫學科有個下消化道出血的患者，你給我打過電話。後來聽說被你診斷出來了，小夥子實力不錯。”
夏平醫生對這件事情記憶深刻。
那位患者在他手裡治了很長時間沒見效果，最終更是送進了重症醫學科，眼看著命懸一線，隨時可能準備後事了。
沒想到被一個叫周燦的小規培生找出了真正的病因，竟然是感染一種從未見過的寄生蟲。
那位患者被治癒，相當於打了夏平醫生的臉。
所以，夏平對此事記憶深刻。
今天他只怕又要被打臉了。
“周醫生怎麼知道51床的病人正在消化道出血？”
夏平吃過一次虧，這次吸取教訓，沒敢再掉以輕心。
“我早上過來報道，正好經過時看到一位管床醫生在給51床的患者測量基本體徵……”
周燦把事情的經過述說了一遍。
“所以，我建議立刻對患者做一個消化道血管造影，並且及時處置，以免釀成悲劇。”
“做消化道造影需要跟介入科室預約，你只是看幾眼就能確定是空腸或迴腸出血？”夏平醫生對此事已經有所重視。
只是他對周燦的診斷仍然持懷疑態度。
別說是周燦，就是他這個有著二十多年工作經驗的主治醫師都沒法看幾眼就判斷出患者的出血部位。
特別是消化道出血，非常難以判斷。
這時，一名護士驚慌失措的跑進了辦公室。
“夏醫師，夏醫師，您快去看看吧，51床的患者突然病情加重並且惡化，人已經接近休克狀態！管床的章醫生正在全力救治，讓我趕緊過來彙報。”
悲劇還是發生了。
周燦暗自嘆息。
消化內科的這幫醫生，就該拉去重症醫學科培訓幾個月。
讓他們感受一下什麼叫做病人下一秒就死給你看。
消化道疾病，一般都是慢性疾病，很少出現突然死亡的病人。一般都是病情緩慢發展，留給醫生充足的治療時間。
長期給這一類病人診治，也就養成了消化內科醫生們反應遲鈍的工作作風。
“我馬上過去！”
夏平甚至都來不及多想，慌忙跑向病房。
出了事，他需要承擔主責。
而且是在周燦反覆提醒的情況下出的事，這個責任更大。
“擦，真出事了！”
羅生生看向周燦時，眼神已經完全不一樣。
別說是他，辦公室內的另外兩個實習生，看向周燦時，也是透著神一樣的膜拜。
這個規培生簡直就是預言帝。
“羅總！”
周燦站起身看向羅生生。
“啊……在，在！周醫生有什麼話儘管吩咐。”羅生生主動把姿態放低到極點。
吩咐這個詞都用上了。
“我去病房跟著看看，患者的病情已經進展到了休克這一步，留給醫生的報救時間恐怕已經不多了。等會池醫生來了，請幫我解釋一下。”
周燦無論在搶救方面還是介入、內鏡手術方面，都有著超強的本領。
跟過去看看，說不定能夠幫得上忙。
醫護人員在緊急時刻出手搶救病人，這是義務，也是起碼的職業操守。
周燦跟著來到病房，只見患者已經人事不省，家屬在旁邊無比悲痛。管床醫生則是手忙腳亂的做著必要的搶救措施。
“立刻把患者送去介入科，緊急做消化道血管造影檢查。”
夏平醫師面沉如水。
一看患者的情況，憑他幾十年的行醫經驗，一顆心沉到了谷底。
深知大事不妙。
搞不好，今天要栽個大跟頭，事業與前途都得受到嚴重影響。
此刻，夏平醫師的心中有著一絲悔意。
如果在第一時間聽從周燦的建議，而不是問東問西，優柔寡斷，說不定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了。
“現在人都出事了，你們才讓去做這個造影檢查。更早的時候，這位周醫生提出來要做造影檢查，你們偏不答應。我爸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哪怕傾家蕩產也要告到底，讓你這個不作為的庸醫受到應有的懲罰！”
患者的兒子在這一刻，徹底爆發了。
換作任何一個家屬，恐怕都會無比憤怒。
早在二十多分鐘前，周燦就建議管床的章醫生趕緊送病人去消化道造影檢查。
結果管床的章醫生反倒把周燦給罵了一頓。
現在患者看上去快不行了，醫院的上級醫生才同意做這個造影檢查。
在患者看來，這不就是故意拖到人快死了，才開始救治嗎？
“現在不是吵鬧的時候，趕緊設法搶救患者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人一但陷入休克，將會非常危險，隨時可能喪命。”
夏平醫師一邊安撫患者家屬的激動情緒，一邊安排送患者去做緊急檢查。
周燦把平床推了過來，家屬還是挺買他的賬，配合的讓開道。
“趕緊把患者抬上來吧！”
周燦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看了一眼被家屬罵成狗，卻不敢還半句嘴的章醫生。
這個管床醫生就是缺少家屬的毒打，吃次虧，也能長點教訓。
免得下次再用官老爺作派給患者治療。
章醫生二話沒說，幫著一起把患者抬到推車上，緊急把患者送去介入手術室做檢查。
很快，患者被送到介入室。
做這個檢查需要把導管插到腸繫膜上動脈，操作的醫生是個新手，看得都能把人急死。
“我來吧！”
周燦不容分說，上前接過了這個活計。
只見他動作嫻熟，非常輕鬆就成功把導管插到腸繫膜上動脈內。
造影劑灌入，幾乎僅過了兩三秒，就發現了異常。
患者的左上腹部出現了異常的染色和造影劑外溢。
這個部位出現造影劑外溢，也就意味著它就是出血點。
“原來出血點在這個部位，難怪腸鏡都沒能查出來。檢查的時候，患者正好停止出血，根本就不可能想到出血點會在這兒。”
夏平醫生此刻對周燦佩服得五體投地。
很難用言語表達。
這個規培生太牛B了。只是用肉眼看了看患者，就能根據患者的症候鎖定出血部位在迴腸或空腸區域。
現在出血點查明，就是空腸上段的血管分支在出血。
“彭醫生，你師父呢？患者的情況這麼嚴重，必須緊急處理，你平時操作得少，怕是難以勝任。趕緊打電話叫你師父過來啊！”
夏平醫生在消化內科的地位應該不低。
至少從介入手術室的醫生對他的態度能看出來一些。
“行，我馬上打電話！”
年輕的介入醫生二話沒說，趕緊向師父求援。
晚上值班，眼瞅著快到交班時間了，沒想到出了這檔子事。
這位患者已經陷入休克狀態，他做了這麼久的消化道介入手術，估計還是第一次遇上。臉色都嚇得有些發白。
“他的師父來之前，先讓我操作試試吧！病人不一定能等到那個時候！”
周燦這話是對夏平醫師說的。
“行，有勞周醫師了！”
夏平此刻覺得周燦簡直就是上天派來的救星。
剛才看到周燦輕鬆完成造影的導管插入動脈血管，他便知道周燦在介入手術方面肯定有著很強的實力。
得了上級醫生的首肯，周燦不再遲疑。
操作著微導管到出血的供血動脈。
抵達腸繫膜上動脈第一支，空腸上段的血管分支處。
看似簡單的操作，沒有一定的介入功底，根本操作不了。至少夏平、章醫生都沒這個本事。
為了確認檢查結果的準確性，周燦再次灌入造影劑檢查。
確定出血的肇事血管就是這一根沒錯了。
正當周燦準備與夏平商量下一步治療方案時，患者的情況再次急劇惡化。
只見患者突然眼皮上翻，整個人抽搐不止，血壓狂掉。
直接掉到了45/28mmHg.
這可把夏平醫師給嚇壞了。不但是他，旁邊的醫護都是神經高度緊繃，臉色凝重。紛紛投入搶救。
就連旁邊手術室正在做另一臺手術的醫生、護士，但凡能騰得出手的，紛紛跑過來幫著一起搶救患者。
夏平醫師直接把病人的輸液速度調到最大。
“腎上腺素，先打兩支！”
他連聲催促。
“兩支太少，至少一次推四支！”
周燦的搶救本事絕不比夏平醫師差。
跟著麻醉醫生官醫生、酆醫生學習了那麼多的急救知識，生命支撐技巧。還在重症醫學科規培了三個月，足以讓周燦的搶救水平勝過一般的主治醫生很多了。
畢竟術業有專攻，很多主治醫師都只對自己領域的知識擅長。
“推四支！”
夏平醫師遲疑了一下，最終選擇聽周燦的。
儘管這讓他多少有些臉上無光，但是一想到周燦的諸多優秀表現，夏平只能心甘情願的照做。
其實在搶救患者時，水平最高的一兩位醫生絕對是手術室的主心骨。
所有醫護都聽他們的指揮。
周燦如此年輕，做出的搶救決定卻能讓一位主治醫師言聽計從，難免惹得其他醫生與護士紛紛抽空打量他。
“血庫的紅細胞懸液調了嗎？”
周燦一點都不客氣，直接催問。
“調了調了，馬上就會送到。”
一名護士搶著回答。
“深靜脈置管包給我！”
周燦的置管能力怕是沒幾個人能比他更強。接過後，直接給患者做深靜脈置管。
這時，血庫終於把血送到。
經過一系列的補液、置管、升壓、輸血，還有就是出血血管的栓塞，總算把患者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
所有醫護都是微鬆了一口氣。
不過這還只是緊急搶救措施而已。並沒有真正解決病灶問題。
“打電話向普外科求助，請他們派手術醫生過來給患者做緊急開腹手術。”
內科醫生做手術，非他們所長。
患者的病情，只有請普外科的醫生趕來幫忙，才可以徹底根治患者的病灶。
周燦的嘴皮動了動，最終把想說的話嚥了回去。
他現在級別不夠，無法主持這臺手術。
只能等普外科的醫生過來再說。
昨天才剛從普外科出來，今天就能再次在消化內科見到普外科的醫生，這可真有趣。
就是不知道普外科會派哪位醫生過來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