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們規培、進修時，都會盡力多結交幾個朋友。
真不是他們喜歡當舔狗。
而是為了以後遇到相關領域的疑難雜症可以隨時向其它科室的醫生請教。
如果認識的其它科室醫生的級別夠高，甚至可以直接請對方過來聯合會診。
還有就是醫院搞選舉時，朋友也是越多越好。
不過絕大多數醫生規培、進修時，都只能結交到同級別的朋友。能夠說得上話的醫生，最多比自己高一級。
他們與周燦完全沒得比。
周燦與多個科室的大老結緣，有了千絲萬縷的聯絡或交情。這是一筆無形財富。
也許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些人脈能給他帶來的巨大好處。
眼下，6床的病人急需手術。
開顱手術一般都是神外做。
即便是魚副主任想要讓6床的病人連夜手術，操作起來也是困難重重。幾乎很難成功。
因為神外科室的主任不會買他的賬。
那麼，他就只能按規矩來。
先找這位病人的主治醫師好好商量，提出手術申請。然後由主治醫師與神外的主任醫師溝通，確定手術方桉，由科室安排手術。
等到這一通操作下來，黃花菜都涼了。
在這種情況下，周燦認識神外的主任醫師，並且有著不錯的交情，作用就顯現出來了。
直接打電話私聊就能商量手術的事。
根本不需要中間的七彎八繞。
“魚主任，要是我能說服神外的主任醫師，同意給患者做手術。重症科室現在就能安排嗎？”
周燦還真是語出驚人。
周圍的醫生聽了這話，只覺得特別雷人。
一個小小的規培生，口氣比主任醫師還大。
找神外科室的主任醫師馬上安排手術，他以為自己是誰？
說得難聽點，便是幾位副院長都不敢說一定有把握立刻安排。最多就是試著與神外的主任醫師商量。
神外乃是外科最頂尖的一個科室。
這個科室的主任醫師，個個傲骨錚錚，老學究的牛脾氣上來，誰的賬都不買。
“你去說服神外的主任醫師？”
魚副主任的目中閃過訝色，不過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人，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就算你真的有辦法說服神外的主任醫師同意給患者做手術，我也做不了這個主。6床的患者屬於你們這一組，你要找劉主任才行。”
搶救病人時，大家不分哪個組。
但是安排手術這種大事，肯定由各自的組長負責。
越俎代庖的事情不能幹。
周燦看向胡醫生。
不管怎麼說，胡醫生現在仍然是他的上級醫生。
“我現在就向劉主任彙報患者的情況。”
胡醫生這次可不敢再輕視周燦的意見。
更何況連魚副主任也支援連夜給患者做手術。
另外，患者的情況確實不容樂觀。
很可能熬不過今晚。
“小周，你跟我一起到值班室彙報此事。”
胡醫生帶著他來到外面的值班室，直接撥通劉主任的手機。
把第6床患者的情況簡要說了一遍後，胡醫生直奔主題。
“剛才周燦醫生向魚副主任提出給患者連夜做顱內鏡手術治療，魚副主任挺贊同這個方桉的。讓我們向您請示。”
胡醫生把周燦推出來做擋箭牌。
“根據你剛才描述的患者情況，他很可能挺不過今晚。連夜緊急手術，確實是唯一的救命方法。只是神外那邊怕是不會同意。手術風險太大了。”
劉主任深知其中的利害關係。
沒哪個主任醫師敢趟這樣的渾水。
不是那些主任醫師冷漠無情，而是國內的醫療環境與規則就是這樣。
“周醫生說他有辦法！”
胡醫生再次把周燦推了出來。
其實他也挺無奈的。
明明是個主治醫師，份量似乎還不如周燦這個規培生。
當然，也與他為人保守、謹慎有關係。
需要他為病人冒太大的風險，他就堅決不幹。
周燦與他截然不同，敢衝敢殺，很少去考慮自身。
用初生牛犢不怕虎來形容周燦這個‘愣頭青’，那是再恰當不過。
“周醫生，麻煩你跟劉主任說一下。”
胡醫生直接把手機交給了周燦。
接過手機，周燦心中對著胡醫生一陣鄙視。
“劉主任您好，我是周燦。”
“小周啊，聽說你有辦法讓神外的主任醫師答應給患者做手術？”
“我只能試著去說服神外的主任醫師，並無十足的把握。在這之前，需要您同意患者的手術治療申請才行。”
周燦不敢把話說得太死。
只是為了救活病人，他願意厚著臉皮找溫主任同意給患者手術。
“你一個規培都願意為了挽救患者的生命這麼拼，我還有什麼好說的。我同意患者的手術方桉，並且會立刻趕到醫院主持這事。你現在就可以聯絡神外的主任醫師，我候你佳音。”
劉主任比胡醫生爽利多了。
不點都不像胡醫生婆婆媽媽。
“行，我現在就去聯絡。”
結束通話電話後，周燦把手機還給胡醫生。
然後不慌不忙的掏出自己的手機，在胡醫生半懷疑的目光中，翻到溫主任的號碼，撥了過去。
胡醫生也不說話，眼睛緊盯著周燦。
看看這小子能聯絡神外哪個層次的醫生？
“小周啊，這才離開神外兩天就想念我了嗎？”電話那端傳來溫主任親切的聲音。
胡醫生能聽出來，電話裡的人與周燦的關係非常好。
就像老朋友一樣隨意。
聽聲音，年紀不小，應該是主治級別吧！
年紀一大把的醫生，最低應該也能混到主治職稱。如果超過四十五歲還沒混到主治職稱，下場通常都不太好。
要麼轉行，要麼調到行政崗位工作，要麼踢到附二、附三之類的附屬醫院。
一般熬到40還升不了主治，很多醫生不用醫院調整，自己就會主動跳槽到低一級的醫院另謀出路了。
圖雅的醫生出去後，省內的其它醫院認可度還是挺高的。
比如圖雅跳出去的高年資住院醫，在圖雅可能也就是墊底的存在。到了低一級的醫院，只要醫生本人已經透過了主治考試，那家醫院直接就會發出主治聘任書。
沒透過主治考試也沒關係，新醫院會幫忙想辦法。
要課題就幫著弄課題，要手術量就幫著堆積手術量。甚至幫著搞論文都有可能。
總之，想方設法幫你升主治。
胡醫生見得周燦聯絡的是主治級別的神外醫生，對這事多少有了一點信心。
“呵呵，確實挺想念您的。還準備過一陣子再去看您，結果現在有位患者逼著我今晚就得去找您。”
周燦笑著回答。
“就知道你小子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遇到什麼樣的病人了？”
溫主任笑罵。
“重症室6床有位車禍顱內大範圍出血，深度昏迷的患者……”
周燦把情況大致講了一下。
“您看能不能連夜給患者做這臺顱內鏡手術？我給您打下手。”
說完患者的情況後，周燦提出最終的目的。
他非常清楚，溫主任的內鏡手術能力很一般。他主動幫著打下手，足以讓溫主任對手術成功的信心增加好幾倍。
旁邊的胡醫生聽到這兒，眼睛都直了。
本以為周燦找的最多隻是主治級別，現在才明白，周燦找的是神外的主任醫師。
這小子好牛。
胡醫生當規培生的時候，能夠與住院總聊上幾句，就足以讓他振奮無比了。與科室的主任醫師像老朋友一樣隨意交談，做夢都不敢這麼想。
“患者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一般不建議手術。風險太高了。不過你為挽救患者生命做出的巨大努力，著實讓我感動。這樣好了，我找武主任一起商量下，然後找家屬談談。如果家屬那邊願意接受最壞的結果，我和你可以聯手試試。”
溫主任猶豫片刻後，如此說道。
啥？
主任醫師與周燦聯手試試？這是把周燦抬到同一層級嗎？
胡醫生內心掀起驚濤駭浪，太震驚了。
他隱隱意識到周燦能有這麼高的地位，都是憑實力贏來的。
如果讓他知道溫主任與周燦聯手做手術，溫主任只是打下手，他恐怕會更加震驚。
……
過了不到半個小時，溫主任的電話打過來了。
周燦與胡醫生一直在值班室等待。
這期間，劉主任也趕回了醫院，著手準備患者手術的事情。
現在就只等著神外那邊的訊息了。
神外的主任醫師若不肯冒這個險，這事就只能到此為止。
“小周，告訴你一個好訊息。”
“神外科室這是同意給病人做手術啦？”
周燦充滿期待。
“嗯，我和武主任商量後，覺得能救一條命，冒些風險也是值得的。然後又找家屬緊急溝通了，家屬瞭解了患者的情況後，對我們醫院願意冒險搶救患者表示感謝。目前，家屬已經簽了手術同意書，並且提前預交了手術費用。”
溫主任帶來的果然是好訊息。
家屬是最著急的一方，聽到能救患者的命，他們表現得非常積極。
像這種特殊手術，家屬的態度也非常重要。
碰到屁事多的家屬，醫生保證一個個都會當好縮頭烏龜，絕不冒任何風險。
反正大家都是拿工資的。
多救一個病人，少救一個病人，對醫生的影響真心不大。
“太好了！那我們這邊立刻把患者送到手術室還是怎麼弄？患者的情況很糟糕，越早手術越有利。”
周燦高興極了。
旁邊的胡醫生與劉主任同樣感到振奮。
連他們都沒想到周燦竟然真能促成這件事。
兩人對周燦在神外的影響力，也是有了全新的認知。
“先別急著高興。患者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我們神外給患者手術期間，需要重症醫學科最少出動一位副主任級的醫師全程幫助麻醉醫一起為患者提供生命支撐。然後，你必須過來給我幫忙。”
溫主任提出了兩個要求。
“聽聲音，是神外的溫主任吧？”
旁邊的劉主任詢問周燦。
“對，電話那頭是溫主任。”
周燦點頭。
劉主任直接把手機搶了過去。
“溫主任你好，我是重症醫學科的劉相慶。謝謝神外的醫生冒險為患者做這臺手術。我可以全程陪護在患者身邊，為他提供生命支撐，以確保手術順利實施。”
“哈哈！有劉主任親自出馬，那還有啥好說的，趕緊把患者送到神外的1號手術室來吧。手術室都已經協調好了。我們這邊的手術人員也全部通知到位，馬上就能給患者實施手術。對了，把患者拉過來前，先送去拍個腦部CT。”
這些主任醫師，彼此之間都是認識的。
只是不一定有交情。
見了面，肯定會熱情的打招呼。
能混到主任醫師，手底下都有著真本事。
哪怕只是混個臉熟，日後有事也方便打招呼。
一場為了挽救第6床患者的行動，正在醫院內悄然展開。
患者被護送到了神外手術室，劉主任親自給患者保駕護航。周燦是神外指定的輔助人員，也是跟著一起去了。
同時跟去的還有胡醫生。
這種手術觀摩機會，對於胡醫生來說，是難得的學習機會。正好他現在屬於下班時間，就當臨時加個班。
除此之外，也有著在劉主任面前努力表現的深意。
別以為醫生們個個都是無慾無求，除了鑽研醫術、學術，他們對於職稱、職位的晉升都有著很強的渴望。
與主任醫師搞好關係，好處多多。
因為這相當於頂頭上司了。
手術室內，溫主任帶著手下的鄒醫師、唐莉，還有兩個護士，兩個住院醫，三個研究生，已經擺出了強大的陣容。
麻醉醫也是早已經準備就位。
與劉主任寒暄過後，溫主任拿著新拍的CT片子檢視顱內的出血情況。
非常糟糕，大面積廣泛性出血，腦內積液嚴重。
“小周，你也一起過來看看片子。”
溫主任與周燦在兩個月中，已經建立起了戰友般的深度信任。
做這種高風險手術，他已經習慣了叫周燦幫著一起參謀。
劉主任與胡醫生的表情微微錯愕。
打電話時就知道溫主任與周燦的關係不一般。
現在看來，溫主任對周燦的栽培還真是超乎想像。
反倒是溫主任手下的鄒醫生、唐莉等人早已經見怪不怪，反倒覺得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因為他們都見識過周燦的手術能力。
周燦走過去一起檢視片子。
患者入院時拍的片子他都已經看過。
這次臨手術前再拍一個CT，為的是掌握患者顱內最新的情況。
很多東西，肉眼是看不到的。
光靠經驗去推斷肯定不行。
“積液這麼嚴重，看來出血一直就沒停止過。您說最大的出血點是不是這個位置？”
周燦經過與入院時做的血管造影、CT，一起進行對比，然後做出結論。
這裡必須說一下，血管造影也是CT檢查，但是與常規的CT檢查是不同的。
它一般都是把造影劑注入靜脈，經計算機對影象進行處理，然後三維顯示顱內血管系統。造影檢查可以更直觀清晰的觀察血運情況。
對於出血點的查明，以及血栓、動脈瘤等等，都有非常好的檢查輔助。
造影劑的選擇並非每個部位一樣。
消化道使用鋇劑多一點，顱內用碘離子造影劑經較常見。
“最大的出血點應該有兩處，你說的這個點，還有這個點。對患者生命直接造成重大威脅的出血點應該就是你說的這個點。要手術的話，可以優先處理這個點，但是其它出血點也需要處理。”
溫主任的手術經驗要比周燦豐富得多。
兩人討論時，他把手術方桉一一指明。
鄒醫生與唐莉基本只有聽的份，插不上嘴。其它的住院醫、研究生，那就是純粹觀摩學習。
討論得差不多以後，手術開始。
傳統開顱肯定不行。
病人現在的狀態，開顱怕是進行到一半就得掛掉。
鑽個小孔，實施內鏡手術最為理想。
對患者的傷害和影響也要小得多。
鑽孔這些操作，溫主任親自操作。至於接下來的手術關鍵部分，內鏡止血、清除血腫，都需要周燦出手。
一臺手術的明確分工，也能體現每個醫生在手術中的重要程度。
現在做大手術，幾乎沒哪個醫生是單幹的。
都是整個團隊作業。
標註好點位，然後割開頭皮，上電鑽打孔。
堅硬的顱骨必須使用電鑽、電鋸。
其實做截肢等手術時，醫生們也會經常使用電鋸。只不過與電影裡面的殺人狂魔使用的鋸木大電鋸有很大不同，遠沒有那麼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