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一位新的手術病人推進了手術間。

這次只剩周燦一個規培生,倒是不用再考他了。

何醫生主動把病人的檢查報告展示在光幕上。

“病人於去年初做的臂骨骨折手術,當時用了兩顆鋼釘固定。從病人的恢復情況來看,骨折癒合良好,現在需要手術將鋼釘取出。”

單醫生主動介紹著病人的情況。

一般來說,手術室的手術都是提前排好順序。

今天什麼時間要做哪些手術,主刀、助手、護士心裡都有數。

骨內固定物取出,難度不算特別大。

但是風險很大。

操作不當,或者取出時間過早,導致病人重新骨折或者感染,也是大有可能。

病人很快被帶進來了。

右臂肘關節位置的鋼釘需要取出。

單醫生做手術顯得很謹慎。

即便已經有過層層把關,她仍然對病人進行了一系列檢查與詢問,評估後覺得可以取出鋼釘,這才開始手術。

周燦很自然的接過護士準備好的麻醉針,對著病人的右臂腋窩紮了四針。

進行臂叢神經麻醉的穿刺部位其實並不是固定的。

根據手術需要進行實際選擇。

有時候鎖骨上方、下方、肌肩溝也是注射麻藥的部位。

目的就一個,阻斷手臂神經的傳導。

其實止痛藥的原理與麻藥有很大相似度,它也是阻斷神經傳導。

很多人痛得受不了,卻不願意使用止痛藥。聽信網上的‘假科普’,認為止痛藥對身體會造成傷害。並且有後遺症。

會讓人變呆變傻。

其實這些全是無稽之談。

只要掌握好了用量,幾乎不會對身體造成所謂的‘負作用’。

古代的關羽刮骨療毒,不使用麻藥,還能談笑風聲的一邊接受華佗的手術,一邊與人下棋對弈。也許真有這種硬漢,更大可能是那個時代的麻藥還不成熟。

他不敢服用。

現代人,真沒必要效彷關二爺受那個罪。

有些疼痛真的可以把人活活痛暈。

周燦的注射術可是主治級別,他打的局麻,起效時間要更快,效果更好。

“單醫生!麻醉成功,可以手術了。”

“嗯!”

她微微點頭。

護士很專業的對手術部位進行二次消毒。

病人的手臂上已經畫好了創口位與鋼釘位置。

單醫生熟練而又動作輕巧的切開一個創口,周燦配合默契的止血。這個部位其實就是一層皮,骨頭直接露了出來。

金屬鋼釘也能看到了。

整個起出過程,她顯得小心翼翼。

周燦站在旁邊跟著幫忙,倒也學了不少。

一共兩顆鋼釘。

先取出這一顆,檢查後確認骨頭已經癒合得相當牢固,取出不會有風險,再取出另一顆。

有時候,醫生為了安全起見,往往會分多次取出骨骼內固定器材。

“縫合就交給你了!”

單醫生成功取出兩顆鋼釘後,也是累得不輕。

還多虧了有周燦幫忙,才能這麼順利。

“沒問題。”

周燦滿心歡喜的答應。

一切能賺取醫術經驗值的機會,他都不放過。

這麼個小口子,他只用了幾分鐘便完成了清創、縫合。

在急診科做了那麼多臺一級手術,可不是白練的。

論手術速度,怕是沒幾個人能比他快。

“嘖嘖,周醫生這縫合技術真心不錯!又快又好!”

她禁不住誇讚道。

“其實我的解剖技術也還行,什麼時候給個鍛鍊機會唄!”

周燦這已經是非常謙虛了。

因為他還有很多門醫術都已經達到了三級以上。

“有合適的機會,我看著給!”

她沒把話說滿。

畢竟根據手術間的安全規則,實習生一般要求脫線操作,也就是對病人會構成安全風險的操作,實習生只有旁邊的份。

只能站在邊上學習。

規培生,可以給一些穿刺,縫皮之類的活。

在病人身上動刀子,至少要熬到高年資住院醫級別,才有可能撈到極少數的鍛鍊機會。

單醫生能稍稍鬆口,這已經是對周燦天大的信任了。

這位取鋼釘的病人送出去後,一個護士站在第二道門後面問道“單醫生,這裡來了一位手臂脫臼的孩子,能插個隊幫他做一下嗎?”

任何一家醫院都存在各種種樣的人情現象。

比如護士幫這個小孩插隊,要麼是熟人,要麼就是孩子有一定背景關係。

“手臂脫臼,你應該讓他去手法復位室呀!”

單醫生倒也沒有明著拒絕。

脫臼,除非極少數特別嚴重需要做手術,大多數可以手法復位。

這也是骨外科醫生的必修技能。

“那邊下班了,要下午兩點才有人。這個孩子的爺爺在衛健局工作,親自帶孩子過來的,你看……”

護士雖然沒有明說,但是話中的意思,已經基本挑明。

這個孩子可是主管部門有關領導的孫子。

對於圖雅醫院來說,院長等人的級別並不低。衛健局一般的領導來了,甚至都達不到院長親自接待的級別。

但是對於一個底層護士來說,哪怕人家只是一個衛健局的普通科員,那也是領導了。

實際上,能熬到爺爺輩,再怎麼樣,至少也能熬到科級幹部。

“既然是上級領導的孫子,理應照顧一下。領導的工作那麼忙,怎麼能讓他等到下午兩點鐘以後呢!正好我這裡不是特別忙,你把孩子帶進來吧!”

單醫生立刻就改變了口風。

周燦不禁大開眼界,今兒個算是長了見識。

再驕傲的醫生,面對領導時,基本上都差不多。

最多就是舔的程度不同。

孩子很快被帶進了手術間,他的爺爺也跟著進了外面的第一道門。

這是一個滿頭白髮,精神還算抖擻的老頭。

“請問哪位是單醫生?”

“我就是!您好!”

單醫生放低了姿態。

“我叫邱建業,在西區衛健局工作,以後去那辦事,歡迎到我辦公室喝茶!”老頭進來前,肯定已經從護士口中打聽清楚了手術間哪位醫生的地位最高。

這個老頭不報自己的職務,甚至就連在哪個部門工作都沒說。

別人聽不出來,周燦卻覺得這人很虛。

至少不會是什麼大領導。

撐死了就是一個副科級幹部。甚到更低。而且所在的部門,應該是沒有太大實權的那種。

“好的,謝謝您!我現在就給您的孫子治療,您可以在手術室外面的椅子上坐著休息一會。”

她說話很委婉。

明明是把人請出去,卻不能直接說,請您出去之類。

而是以關心的口吻,請對方坐到手術室外面的椅子上休息。

這樣,人家不但不會反感,還會覺得這個醫生挺熱情。

待那個老頭退出手術室,單醫生拿著孩子拍的片子檢視。

“情況還算好,只是肩關節脫臼,復位後用繃帶懸吊在脖子上三四周就行了。”

她看過片子後做出了診斷結論。

“小朋友,幾歲啦?”

“六歲!”

小孩一開口,露出脫落的門牙洞。

看他的牙齒全是黑的,齲牙特別嚴重。

平時肯定沒少吃甜食。

吃多了甜食,容易造成骨質疏鬆,體質弱。

這會導致孩子更容易發生骨折、脫臼。

“這條手臂很痛對嗎?”

“嗯!痛!”

他咬著嘴唇,淚眼汪汪。

“一會給你復位時,會有一點點痛哦。但是痛過之後,你的病就治好了,就不會再痛了。你可是勇敢的小男子漢哦!能忍住嗎?”

單醫生給小男孩做著思想工作。

“能!”

小孩子嘛,最是天真無邪。

一誇他勇敢,他就真的勇敢給你看。

“周醫生,麻煩你從後面抱住孩子,托住他的肩膀。”

“行!”

周燦從後面摟住小男孩,抵住他的右肩。

這個小男孩的身體比想像的要更瘦弱,很輕。

現在的家長,對孩子太過溺愛。各種垃圾食品管飽。

其實害了孩子。

單醫生一手抓住孩子的手臂,一手抓住胳膊,先是幫他松馳肌肉。

然後慢慢旋轉。

“小朋友,讀書了嗎?”

“幼兒園大班!”

“哇,原來是大孩的學生呀,怪不得這麼勇敢呢!你爺爺是幹什麼的呀?”

“老師也經常誇我很棒呢!我爺爺……呃,好像是在艾滋防治……啊唷……嗚嗚,好痛啊!”小男孩剛回答到一半,只見單醫生找準了位置後,用力往上一推一壓。

使的是巧勁兒。

周燦聽到“喀叭”一聲悶響。

他知道,肩關節復位成功了。

復位的那一瞬間帶來劇烈疼痛,直接讓這個‘勇敢’的小男孩哭了。

眼淚流了一臉。

如果沒猜錯的話,他的爺爺是在衛健局的艾滋防治科工作。

怪不得找單醫生這麼個主治醫生插隊,還得親自進手術室打招呼。

要是換成有實權的領導,一個電話就能搞定。

【恭喜你獲得正骨術,可以使移位的骨折端正確地復位並治療軟組織損傷,可使脫臼的關節回覆原位,恢復運動功能。】

周燦只是輔助一下,沒想到也能收穫一門醫術。

不過在幫忙的過程中,對於整個肩關節復位的操作方法,他確實學會了。

至少該怎麼操作,他的腦子裡有著一個清晰完整的思路。

學會了正骨術,在骨科還是蠻吃香的。

哪怕別的什麼都不會,只需坐診手法復位室,就能吃一輩子了。

“拿卷繃帶過來!”

單醫生給孩子把脫臼的肩關節復位成功後,又用繃帶給他懸吊在脖子上。

肩關節脫臼,治好後,短時間內不能提重物,劇烈甩動等等。

否則,它會再次脫臼。

那些跑江湖的雜戲演員,可以看到他們垂下胳膊甩兩下,胳膊就脫臼了。

其實那是因為經常脫臼導致肩關節變成了習慣性脫臼。

很多為了達到表演需要的效果,從小孩子時期就開始練習。

因為手臂脫臼非常痛,幾歲的孩子肯定不會主動練習。而是雜戲團的團長、雜技師父,強行把孩子的胳膊弄脫臼。目的就是為了博取觀眾同情,獲得更多賞錢。

這其實是一種非常殘忍的行為。

應該予以抵制。

就像街頭遇到手腳殘疾的孩子討錢,大機率是人販子抓住大眾的善心與同情心,故意把拐騙的孩子打斷手腳,弄成殘疾人討錢。

同樣應該抵制,不被那些天良喪盡的人販子所矇蔽。

“好了,這隻手記住一個月不能取下來哦!”

單醫生摸了摸小男孩的頭。

“嗚嗚……好!”

他還在抽泣。

可能覺得有些丟臉,強行忍住了,並沒有嚎啕大哭。

這個小男孩太可愛了。

惹得眾人不禁莞爾。

單醫生沒有把他親自送出去,跟孩子的爺爺交代注意事項。而是讓護士做這一切。足以說明她摸清了孩子爺爺的身份後,就只把人情做到這一步。

對方的身份也不值得她太過卑微。

一個是對方年紀大了,沒了上升空間。二是對方所在的部門,對她幾乎提供不了任何幫助。

沒好處的事情,大家都很現實。

再說了,圖雅的主治醫生,地位其實並沒有想像的那麼低。

像她這種前途很好的主治醫生,地位更高。

沒多久,唐醫生等人吃完飯回來了。

輪著周燦他們去吃飯。

手術室的醫生其實挺辛苦。

一般情況下,只能藉著吃飯這個時間上一趟廁所。

周燦在骨外科手術室工作一上午,收穫巨大。

不但初步取得了單醫生的信任,而且還學會了一門新的醫術。

單醫生帶著他們三人前往食堂就餐。

出了手術室,單醫生倒是沒什麼架子。

“周醫生看著挺年輕,是剛實習完就應聘上了圖雅的規培嗎?”

她有些好奇的問道。

何醫生與那個叫汪小紅的護士則是在旁邊聽著。

“我在圖雅醫科大學讀的大學,實習也是在圖雅醫院。畢業後,參加圖雅的規培招聘考試,撞了大運,一把就考上了。”

周燦回想起當初考規培的經歷,至今仍覺不易。

如果沒有經驗值系統,他們那個宿舍的八人,肯定全軍覆沒。

圖雅的全科規培醫生是真的難考。

“一把就考成了規培狀元,這也叫撞大運?”

何醫生的臉頰一陣抽搐。

“呵呵!”

汪小紅一陣竊笑。

她的性格好像挺內向的。在手術室工作一上午,除了必要的工作交流,她幾乎沒說過一句話。

不過她的專業能力非常強,做事情細緻認真。

比急診科的所有手術護士都要強出不少。

不管是年長的主管護師劉霞,還是唐玲,又或者喬雨,都與她有著差距。

喬雨主要是工作年限太短,有個兩三年的工作經驗,應該能反超汪小紅。

從這一點也能看出,一個強大的科室,不僅僅醫生厲害,護士的水平同樣很高。

“實習完就考上了本院的規培,那你滿打滿算也才在急診科工作了三個月吧?你的止血、縫合、穿刺怎麼練的?太強了。”

單醫生聽完周燦的經歷後,震驚極了。

“可以喜歡這一行,所以平時練得多一點。然後在急診科規培的三個月,遇到了一位好老師,給的鍛鍊機會很充足。水平也就上來了。”

周燦自然不會說出經驗值系統的事情。

水平能提升得這麼快,確實應該感激許醫生。

大量的手術實踐機會,成就了周燦。

“我也在急診規培過。急診的手術室很寒磣,手術量也並不多。你能在三個月的時間內得到這麼大的成長,真的非常了不起。”

單醫生挺驕傲的一個人,此刻對周燦那是打心眼裡佩服。

她恐怕還不知道,急診因為周燦與金銘希兩員干將,一個月的手術量驟增一千多臺。

這麼大的量,連謝主任都眼紅。

幾人很快來到了二樓餐廳。

迎面有幾人吃完飯向外走,雙方算是迎面碰上了。

“喲,杜醫生今天吃飯也挺晚的嘛!”

單醫生笑著跟那個打頭的年輕醫生打招呼。

周燦微低著頭,真是冤家路窄。

沒想到在這兒遇到了杜冷。

看到杜冷前呼後擁,多名醫生、護士捧著他,看來在外科發展得相當不錯。

想想也是,人家可是海歸博士。

哪怕不是博士後,也已經屬於極為耀眼的履歷了。

單醫生可是骨外科非常有前途的主治醫師,見了面居然主動陪笑臉打招呼。可見杜冷在外科的地位有多高。

“心胸外科今天有一臺超高難度的重大會診手術,我硬是被拉去參加了。與幾位主任、副主任醫師討論了許久才制定出手術方桉,所以來晚了點。”

杜冷的話裡話外,全是炫耀。

哪個規培生能有資格參與那種級別的重大會診?就算參與了,也是以學生的身份。

可是杜冷卻是以會診成員的身份參與討論。

這真心牛B。

周燦的嘴角撇了撇,不由想起了在急診科,杜冷的那次紙上談兵。

醫學理論確實有著很高的水平,可是最終因為缺乏實踐經驗,被啪啪打臉。

他的這個細微表情正好被杜冷看見了。

其實兩撥人一照面,杜冷就已經發現了跟在單醫生後面的周燦。

他在單醫生等人面前剛炫耀了兩句,別人聽了後,都是一臉崇拜。唯有周燦這個混蛋,竟然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嘲笑。

杜冷自然知道周燦在笑什麼。

想起在急診搶救室的那次會診,他就有些抓狂。

那是他一生的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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