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開始呢！”
鄒醫生與唐莉異口同聲的回答。
主治醫生查房通常是七點四十以後進行。不過並非固定，可以根據主治醫師本人的作息靈活安排。
原則上每天早上需要查房一次。
因為晚上僅有值班醫生處理。
一方面人手不夠，另一方面值班醫生往往級別低，經驗和水平都有所欠缺。
這會導致一些病人的突發險情沒有處理到位的情況發生。
主治醫師在早上查房時，就可以查漏補缺，避免風險擴大。
“嗯，那你們抓緊時間查房。上午八點半準時開始第一臺手術。中途可能不休息，一口氣把今天的兩臺手術全部做完。下午四點我要帶三位研究生做科研實驗，到時候就只能由你們盯著了。”
各科室的教授，很多都有教學任務。
或者只是在醫院兼職。
他們除了自己帶課題，搞科研，還要去學校上課。
會非常繁忙。
……
兩位主治醫師查房時分開行動。
周燦跟著唐莉、一位住院醫、三位研究生一起查房。
鄒醫生則是帶著兩位資歷較老的住院醫去查他負責的床位。
神外的所有床位都有醫生負責。很多實習生一個人只需盯兩到三張床位。規培生普遍盯五張床位左右。專門管床的住院醫生盯十到十五張床位。
主治醫生盯的床位會更多，一個人可能需要負責25-30張床位左右。
必須解釋一下，這些人盯的床位都是重合的。
比如周燦盯21——25床，江小花盯26——31床。
兩人的上級醫生程剛負責的床位是21——31床。
這裡就能發現，下級醫生盯著的床位，上級醫生還需要再盯一遍。
只是隨著醫生級別提高，負責的床位數量也越來越多。
到得溫主任這等級別，往往需要負責整個小組的所有病人。
主任級別，一星期查一次房。有些出院快的病人，有可能見不到主任醫師查房。
“周醫生，咱們組內的病人床位數並不是固定的。你剛來，可能並不清楚。”
唐莉一邊往前走，一邊提點著周燦。
都說女人的第六感很厲害。
可能還真是這樣。
唐莉肯定覺得周燦將來前途無量，才會不惜放低身段與他交好。
“咱們小組一共有兩位主治醫師，我與鄒醫生。通常情況下，我查組內的普通病床，鄒醫生的資歷比我老，經驗更豐富，他查ICU病房。”
組內的主治醫師查房進行明確分工，有利於責任到人。
而且可以根據醫生的個人能力和水平，更好的服務病人。
鄒醫生的年齡要比唐莉大上五歲左右。
經驗肯定也要更豐富。
ICU病房的病人都是危重病人。
資歷老的醫生查ICU病房會更穩妥。
“唐醫生早呀！”
程剛早早的等在自己管轄的病區了。
見到唐莉帶人走到近前，他立刻微笑著打招呼。
“早！”
唐莉對他顯得相當高冷，只是隨意回應了一聲，便開始檢視負責的病人。
程剛看著跟在唐莉身後的周燦，不禁心情複雜。
能夠看得出來，周燦調到溫主任那一組後，待遇相當優厚。
這小子真是撞了大運，我咋就沒這麼好的運氣呢？
程剛著實羨慕得緊。
“周醫生，這位病人今天下午做手術。由鄒醫生主刀，她的顱骨骨折，並且陷進去頗深。不過好在沒有傷及大腦。”
唐莉主動向周燦重點介紹今天即將手術的病人。
目的是讓周燦提前做到心中有數。
周燦發現這位受傷的女子三十多歲，臉上、手上有著多處青腫和淤紫。
到底是怎麼受的傷？
感覺像是被家暴毆打成這樣。
她的頭部傷口已經包紮了紗布。護士應該會在術前兩小時過來給她剃掉頭髮，對手術部位淨皮處理。並且量血壓之類的基本體徵測量。
“您這是怎麼受傷的？”
周燦禁不住問道。
“就是不小心摔傷了。”
女的目光有些閃躲。
“這次摔傷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哦，因為根據檢查結果來看，再下去一點點，就有可能導致腦組織嚴重受傷。最輕都是癱瘓、智力障礙，嚴重一點的話，可能直接就沒命了。”
周燦也不點破，只是告訴她可能產生的後果。
並不可能每次都這麼走運。
家暴只有零次和無數次。
一般來說，父母、兄弟不可能下這麼狠的手。
極可能是該女子的丈夫所為。
不過周燦實習的時候，就因為管這種爛事，被那女的倒打一耙。所以，他並沒有過問太多。
僅僅只是點到即止。
這名女子三十多歲，已經是成年人。只能她自己做出抉擇。
查完這名顱骨骨折的女子後，繼續查本組負責的其它病人。
一圈查下來，有些病人的情況令人心驚。
不過並沒有見到那位今天需要做手術的車禍病人。
估計住在ICU裡面保命。
有些傷者的傷情特別嚴重，暫時達不到手術要求，可能需要在ICU住上一段時間。先保命，再做手術。
還有一種情況，病人的傷勢極重，而且病情複雜。
醫生為了穩妥起見，需要經過多科室共同會診。討論後再製定手術方桉。
查完房，唐莉開了一些新的醫囑。又對一些病人的用藥予以調整。
處理完畢，這才帶著周燦等人進手術室。
此刻，病人已經被抬上了手術檯。
麻醉醫正在小心翼翼的給病人做著檢查。
鄒醫生則是帶著兩位住院醫在旁邊看著。
“你們的速度挺麻熘嘛！”
唐莉笑著道。
“ICU就那麼幾位病人，查完後，我們三人就直接把病人拉來手術室了。”
鄒醫生聳聳肩。
ICU總共才二十張床位，分到他們這一組的危重病人應該沒幾位。
再加上ICU一直有專門的主治醫師值班，查房相對來說就是走個流程。
周燦看向手術檯上的病人，只見此人的身上到處插著管子，還能看到乾涸的血跡。
受傷最重的部位應該是頭部。
病人目前處於昏迷狀態。
這時，溫主任也終於趕到。
“病人的情況還好吧？估計這臺開顱手術至少需要四到八小時，他能承受住嗎？”
溫主任這話顯然是在詢問麻醉醫生。
“情況還算比較理想。他的手術耐受力，我的評級比較低。不過顱內血腫不清除，他的命很可能保不住。所以，儘快手術治療，我個人認為還是很有意義的。”
病人處於昏迷狀態，到現在一直沒有甦醒。
本身就足以說明問題的嚴重性。
ICU只能給予一些基本的生命支撐，並不意味著可以一直保命。
圖雅醫院的ICU病房，經常有病人死亡。
而且多的時候，一天死掉三四人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當然，有的死亡是因為家屬堅持要拔管子。
畢竟ICU一天的費用實在太高了。
如果是年紀比較大的老人，或者希望渺茫的病人，花掉太多的錢搶救，家屬可能覺得人財兩失不值得。於是會要求醫院拔管。
“準備開顱做血腫清除吧！”
溫主任發話了。
這位車禍病人的檢查報告表明此人有嚴重的顱內血腫。說明顱內出血相當嚴重。
開顱止血、清除血腫是非常積極的治療辦法。
病人非常年輕，只有二十多歲。
聽說是在深夜與人飆車，發生慘烈車禍，這才身受重身。
周燦看過病人的片子，情況很不樂觀。
因為此人出現的是幕下出血。
通常來說，幕上出血30ml以上就需要手術。幕下出血只要超過10ml就符合手術指標了。
病人全麻後，溫主任選定開顱位置，切開病人的頭皮層，露出頭骨後，直接上電鋸。
剛開始切顱骨沒多久，麻醉醫慌忙喊停。
“溫主任，病人的生命體徵正在急速下降。再堅持開顱，我怕他會下不了手術檯。”
病人的血壓、呼吸、體溫、心率、血氧指數都在快速下降。
這是非常可怕的徵兆。
開顱時，有可能因為各種原因導致病人的病情進一步加重。
此時的病人就像風中的殘燭。
刮過的風稍微大一點，生命之火就熄滅了。
溫主任面沉如水。
神外科室的危重病人是真心不好救，失手的情況不但有，而且還挺多。
醫生做手術，都會盡最大可能降低死亡率。
因為這關係著多項考核，以及個人聲譽。
試想，某位主任醫生做一百臺手術，死掉七八個人。誰還敢讓這位醫生動刀子？
儘管醫院知道那些死掉的病人都是極危重病人。
但是考核時，這種高死率仍然會被副院長，甚至是院長在大會上親自點名批評。給出警告，或者降低手術許可權，都有可能。
過高的搶救死亡率不但對醫生本人及所在的小組有嚴重影響，而且對醫院的綜合考評也有影響。
“看來病人的病情比我想像的更嚴重啊！這事可就有些難辦了！”
溫主任盯著生命監測儀螢幕上各項迅速下滑的生命指徵，心中發憷。
哪怕現在停止手術，病人轉回ICU，同樣很難熬過去。
“顱內血腫必須清除，不然他挺不過去。傳統手術對病人的傷害確實很大。術前，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準備了第二套手術方桉。”
溫主任竟然做好了兩手準備。
怪不得臨危不亂，當病人出現險情時，仍能如此鎮定。
“鑽孔做內鏡手術吧！這應該是唯一能救他的辦法了！”
內鏡手術只需在頭顱上鑽一個小孔，創口小，對病人的傷害也很小。
只是與傳統手術相比，內鏡手術的操作難度極高。
圖雅的神經外科其實非常缺乏這方面的人才。
溫主任的高等手術天賦很一般，這也是他優先考慮傳統開顱手術的主要原因。
傳統手術追求的是手術大視野。
整個手術過程簡單、直接。
內鏡手術則是非常考驗一位醫生的操縱技術。
“內鏡手術……非咱們強項，病人是幕下出血，手術難度極高，會不會……”唐莉欲言又止。
別說是她，就連鄒醫生也是一臉擔憂，眉宇間滿是愁容。
“不擅長也沒辦法啊！實在不行，到時候只能向婦產科的張主任求援了。咱們醫院的主任醫師裡面，就數她的微創做得好。”
溫主任已經想好了後路。
向其它科室求援，這是各科室遇到危重病例、疑難病例時的常規做法。
這次直接給病人的顱骨鑽孔，破開骨瓣，鑽出一個1cm大小的創口。然後在硬腦膜上切開一個十字切口。
整個過程，溫主任都是小心翼翼。
即便病人的生命體徵一降再降，仍然不敢停。
這時候必須爭分奪秒，搶救病人的生命。
好在他的手術經驗豐富，根據CT圖片，定位血腫的部位還算精準。
接下來就是進行最關鍵的操作了。
需要將將6～8mm直徑的硬內鏡匯入腦內血腫中心。
這非常考驗主刀的操作技術。
因為腦內全都是重要組織，稍有失誤，就可能造成嚴重後果。
溫主任小心翼翼的操作著內鏡往裡探索。
只是進入血腫中心時，他遇到了困難。
附近就是腦幹區域，帶給他極大的心理壓力。
汗水不斷從他額頭滲出，護士幫忙擦汗。
溫主任的手卻是不受控制的微微顫抖。
在這爭分奪秒的關鍵時刻，每耽擱一秒，病人的死亡風險就會提升許多。
越是這樣，溫主任的壓力越大。
別說是他這位主刀，就連旁邊的唐莉、鄒醫生，包括幾個住院醫，都是懸著一顆心。摒住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出。
“溫主任，讓我試試行嗎？我應該有八成以上的把握。”
周燦在這個時候，沒有選擇坐視。
積極請戰。
儘管這樣的行為在外人看來，會顯得有些狂妄和無禮。
“你確定有八成把握？”
溫主任停止操作，轉頭看向他。
“確定！”
周燦的目光堅定，充滿自信，而且顯得極其沉穩。
“那行吧，你試試！”
溫主任也知道周燦在微創方面的操作水平相當高明。在這種不得已的情況下，決定冒險讓他試試。
他本人則是緊張的站在旁邊看著，隨時準備制止。
周燦接過內鏡的操縱桿，微微調整了一下角度，然後操縱著內鏡向更深處探入。
整個操作過程非常穩。
而且十分精準。
長時間的練習置入術，給了他很大的幫助。
“好了！成功抵達血腫區，現在是否將積血抽出？”
周燦詢問道。
他的話音剛落，手術室內的醫生，護士們全都是大鬆一口氣。喜悅的笑容出現在眾人臉上。
最難的一關終於闖過去了。
“抽吧！”
溫主任應該是最激動的那個人了。
看向周燦的目光，就像在看著一塊瑰寶。
周燦操縱內鏡的導管，進行抽吸。顱腔內的積血被抽了出來。
顱內壓減輕後，病人的生命體徵迅速好轉。
“升了，升了！病人的各項生命體徵都在上升。太好了！”
麻醉醫比任何都要更高興。
及時宣佈著這個好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