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腺本身就極為靠近心臟，這位患者的胸腺發生腫瘤後，已經直接擠佔了部分心包的位置。
傷到的那根動脈血管現在被直接結紮阻斷。
相當於這一路血運就給斷掉了。
人體的整個供血系統非常微妙。特別是胸腔內的血管。
不管是靜脈還是動脈，都是以心臟為核心，形成一個全身血液迴圈體系。
胸腔供出的血液上至大腦，下至足底，人的四肢百骸，全身臟器，皆由其供血。
病人的血氧不停下降，是否與這根血管斷掉有關，暫時還不清楚。
只是不把胸腺瘤分離完畢，現在也沒辦法吻合這根血管啊！
胡侃主任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我先調高氧濃度試試。不過憑感覺，收效應該不會大。”
酆醫生嘗試著增加患者吸入的供氧濃度。
在醫院經常可以見到需要吸氧的患者。比如孕婦，肺功能不全或衰竭，慢阻肺等等，都有可能需要吸氧。
患者的吸氧一般都是低濃度吸氧，偶爾遇到特殊情況，會稍微調高一點點氧氣濃度。
但是供氧濃度不能調得太高。
否則，會適得其反。
比如常見的，二氧化碳豬留，肺功能抑制，氧中毒等等。
酆醫生操作時，顯得非常謹慎。
患者的血氧本身就出現了問題，如果供氧濃度過高，導致患者的肺功能受到抑制，立刻就會造成雪上加霜。
周燦在旁邊一直默默的看著，他的心跳微微加速。
因為他知道，進入心胸外科快兩個月了，一直沒能獲得太多的上手鍛鍊機會。現在，機會來了。
心胸外科確實是高手如雲不假，這些主任、副主任醫師，個個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甚至就連那些主治醫生，一個個也不含湖，手術能力碾壓其它外科室的同級別醫生。
但是他們有著一個最大的弱點。
那就是慢。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慢，若是放在其它手術中，倒也沒什麼事。
此刻意外搞破一根動脈血管，本就埋下了禍根。再加上手術速度緩慢，基本上等於屋漏偏逢連夜雨。
吸氧並不是治療血氧低的靈丹妙藥。
很多情況下的血氧低，都無法靠吸氧來解決。
果然不出周燦所料，即便調高了吸氧濃度，患者的血氧飽和度仍在持續下降。
已經跌破了90。
“吸氧不管用！”
酆醫生髮出了警告。
正在加快手術速度的胡侃主任臉色微變，怕什麼來什麼。
今天這事看來麻煩了。
“樂主任，吻合那根破裂的血管需要多長時間？”
“估守估計也要三小時以上。”
樂主任算是手術團隊中，技術成熟，手腳麻利的醫生了。
吻合較大動脈血管的時間，通常在半小時到三四小時。
操作難度更高的，八小時都有可能。
一般的動脈血管吻合，放置下腔靜脈濾器的情況下，手術通常能在半小時以內完成。如果是非常困難的動脈或血管閉塞，這時候必須使用相應的藥物輔治，手術時間將會大大延長。
而且就算是胡侃主任這樣的頂級外科醫生，也不敢說一次就能縫好。
失敗了就得重新縫。
還會面臨手術中的諸多風險，變數非常大。
“酆醫生，我看不是做兩手準備吧！立刻著手準備建立體外迴圈，以防意外發生。”
“好！”
酆醫生直接答應。
“我來幫您弄！”
周燦今天得了酆醫生的諸多指點，他與酆醫生的關係也在悄然發生著變化。
明顯變得親密了很多。
人類與動物的最大區別，應該就是人類有著複雜的感情。
儘管動物也有感情，比如它們對伴侶，對幼仔的照顧和保護，這些都是感情的表現。
人類的感情要複雜得多。
周燦以前幫著酆醫生做事，他從沒說過一聲謝謝，態度也是始終澹漠冰冷。
直到今天突然傳授周燦麻醉學知識與經驗、技巧。
算是兩人間的關係發生了質的突破。
就像談戀愛一樣，剛開始，最多也就一起看個電影，逛個街，發發資訊，打打電話。直到感情升溫，有一天，突然就牽上手了。
而且女方沒有拒絕。
這就是實質性的突破。
周燦給患者建立體外迴圈已經做過很多次，駕輕就熟，速度更是遠超別人。
【置入經驗值+1，+1……】
當他再次進行股動脈插管時，明顯感受到操作比以前更容易了一些。
悄然檢視屬性，置入術果然悄悄升到了主治中等水平。當前經驗值6001/10000。
別人靠著勤勞致富，他卻靠著勤勞快速賺取經驗值升級醫術。
儘管有點類似於修仙者嗑丹藥，存在一些缺陷。
但是這種一年趕超別人十年，甚至十幾年的升級速度，依然讓周燦感到極為愉悅。
經驗可以慢慢積累。
先把技術升上去，才能獲得更多的鍛鍊機會。
普通外科醫生，把縫合術練到副主任級別，二十年都不一定能夠成功。周燦卻是僅用了一年時間，實打實的從實習水平提升到了副主任級別。
還不是一門，而是縫合、結紮術兩門醫術，全都升到了五級。
這種彎道超車，非對稱競爭，自然很爽。
醫術快速提升帶來的些許缺陷，也就不算什麼了。
體外迴圈很快就建立好了。
不過體外迴圈只能臨時應個急，持續時間一般是六小時左右。
超過時間，往往會轉外ECMO。
有了體外迴圈，手術繼續進行。
周燦感到有些遺憾，本以為機會來了。
沒想到圖雅最頂尖的權重科室，手段多多，裝置齊全。一個體外迴圈就把問題暫時解決了。
“擦汗！”
胡侃主任對護士說道。
周燦這時候才發現胡侃主任的額頭佈滿細密汗水。
剛才患者出現險情，帶給胡主任的壓力肯定極大。只是他身為主刀，必須穩定軍心，強自鎮定罷了。
護士給他擦過汗以後，沒過多久，他的額頭再次冒出汗水。
臉色似乎也有些不對勁，顯得有些蒼白。
可惜口罩遮掉了大部分臉，很難看得清楚。
“胡主任的身體似乎出狀況了！”
周燦敏銳的察覺到胡侃主任除了額頭冒冷汗，臉色發白，手上的動作也變得格外緩慢。
“擦汗！”
過了不到五分鐘，他再次對護士喊道。
其他醫生這時候也察覺到了胡主任的異樣。
“胡主任，要不您坐旁邊歇一會，由我來接力完成剩下的手術任務吧！”
樂主任立刻主動分擔重任。
“也好！患者的纖維結締組織粘連情況嚴重，手術一定要小心。”
胡侃主任退開時，步態踉蹌了一下。
周燦到底是個練家子，眼疾手快，刷地衝上前，把人扶住。
“胡主任，您小心！”
這些個主任都是圖雅醫院的頂樑柱，要是從手術檯上下來時摔一跤，後果嚴重。
畢竟他們的年紀都不小。
“小周，扶我到那邊坐著歇一歇！”
胡侃主任對周燦還是挺喜歡的。
周燦扶住這位外科大老，才發現胡侃主任的身體比想像的要瘦弱得多。而且他的身體在顫抖。
這絕不是正常現象。
“您需要到手術室外喝點水，吃點東西補充一下體力嗎？”
周燦以為胡主任這是脫力的表現。
“沒事！我坐那邊歇一歇就好。這臺手術的難度極高，樂主任雖說已經跟著我學習了多年，但是在多個方面仍然欠缺一些火候，我有些不放心。”
樂主任是胡侃主任的徒弟一事，周燦早就知道了。
準確的說，心胸外科很多人都是胡侃主任的徒弟。
他對其他醫生的指點，從不吝嗇。
周燦在神外科也呆過幾個月，武白鶴的名氣比胡侃主任大一些，但是在科室內的號召力與擁戴度，都遠遠不及胡侃主任。
傳授手術經驗、技巧時，武白鶴的耐心要差很多。
指導時，往往不太詳盡。
需要下級醫生們自己去猜，自己去完善、領悟。
胡侃主任則是一位非常好的老師，講解問題時非常有耐心。遇到下級醫生請教，也會不厭其煩的講解其中要點，直到下級醫生領悟。
周燦本是許醫生的徒弟，算是胡侃主任這一系的潛在競爭對手。
可是他一直在無私的培養著周燦。
比如這臺手術，沒有他的首肯，樂主任又怎敢打電話叫周燦過來學習？
對於這樣一位可敬可愛的主任醫師，周燦是發自內心的敬重。
扶著胡侃主任到牆邊的圓凳上坐下後，周燦這才鬆開他。
“我沒事，不用守著我。你站手術檯前面去多看多學，這樣的超高難度手術機會極為難得。”胡侃主任對周燦直揮手。
“行！”
周燦走向手術檯，不過他選擇站在另一面。
這個角度觀摩樂主任做手術，視角差了一點。但是可以方便周燦隨時察看胡侃主任的狀況。
憑直覺，胡侃主任不像是累到脫力那麼簡單。
到了這個年紀，常期處於高壓力工作狀態，心血管疾病，高血壓，都容易找上門。
剛才病人出現險情，胡主任受的刺激肯定不小，血壓升高或者心跳過速，都有可能。
樂主任的手術能力明顯要比胡侃主任差很多。
不過分離胸腺瘤應該是完全夠用了。
時間在飛速流逝，患者的狀況其實並不好。
手術又面臨著巨大難度。
主刀胡侃因為身體不適，被迫退場。
多重危機合併在一起，讓這臺手術變得更加兇險。手術室內，氣氛也是變得越來越壓抑。
“儘可能加快手術，患者的血壓在掉。呼吸也在減弱。”
酆醫生催促著樂主任等人。
如果不是患者的情況很不好，他不可能催促主刀。
因為這會給樂主任帶去很大的心理壓力。
做手術，最怕的就是緊張。
“這裡與心臟大血管靠得太近了，粘連非常嚴重，我有點擔心把它搞破。”
醫生們做手術時的交談，一般會下意識的避開“出事”，“事故”這些字眼。
把心臟大血管搞破，立刻就會造成大出血。
已經搞破一根血管了。
再搞破一根，這手術會成為有史以來，做得最糟糕的一臺。
“胡主任，胡主任！”
周燦時不時的看一眼靠牆坐著的胡侃主任。
發現胡主任的身體朝一邊歪去。
他一邊呼喚，一邊衝過去，把人扶住。
“我……有點胸痛胸悶！”
胡主任的呼吸急促，額頭上全是汗，身體顫抖得十分厲害。
“胡主任是不是有心臟疾病？”
周燦詢問樂主任等人。
他們有些人，已經跟著胡侃主任做手術很多年，應該會有所瞭解。
“胡主任從不透露自己的身體狀況。我們也不清楚。”樂主任這時已經停下了手術，其他醫護也是全部看向胡主任這邊。
“他的症狀有點像是心梗。剛才情緒受了刺激，很可能加重了心梗情況，我先把胡主任帶去做個檢查，樂主任，你看可以嗎？”
胡侃倒下了，手術室地位最高的就是樂主任。
“快去吧！”
樂主任催促他。
“胡主任，您放心，這臺手術我們會好好把它做完的。”
他催促完周燦，又出言寬慰胡侃。
在場的都是心胸外科的醫生，樂主任擅長的是心血管領域。經過周燦的提醒後，也發現了胡侃主任的情況很嚴重。
周燦直接把人背出了手術室。
衣服都沒換，直接穿著手術室的防護服衝向心胸外科門診。
一路上，惹得很多家屬、醫護觀看。
他們不知道這是怎麼了？
胡主任給病人做手術，怎麼反倒弄得自己要搶救。
“雪主任的門診室在哪？”
周燦詢問導診護士。
“在那邊！”
導診護士自然認得周燦揹著的人，趕緊在前面引路。
周燦把人背進門診室，此刻，胡主任的情況變得更加不好了。
已經神智不清，面色極為嚇人。
“周醫生！”
雪燕主任正在給病人問診，看到周燦揹著個人突然闖了進來，她都被嚇了一跳。
“胡主任在手術中，身體突然出了問題，有點像心梗，您幫忙看看！”
周燦急促的說完，又對正在求診的病人與家屬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們這位醫生的情況特別危急，插個隊。”
“沒事沒事，我們反正是慢性病，不著急。”
家屬非常理解。
賣個好給醫生，後續的診療，多少能夠得到一些照顧。
至少家屬和病人是這麼認為的。
“確實很像是心梗，你趕緊去幫胡主任掛個號，我先給他做體診，然後開檢查申請單。看這情況，恐怕要緊急搶救才行。”
不掛號，沒辦法入系統。
醫生也就開不了檢查申請單。
急性心梗至少有一根血管突發急性閉塞或高度狹窄，導致供血的心肌急性缺血，然後心肌損傷，繼而發生壞死。
心梗的惡化是按照分鐘來計算的。
急時搶救，可以極大的降低病人死亡風險。
最大限度的挽救心肌，保留心功能，這是搶救的意義之一。否則，患者就算救過來了，下半生的生活質量也會受到嚴重影響。
“我沒有胡主任的身份證啊！”
周燦說道。
“直接寫個名字就行了。你趕緊去，我加個號。”
雪主任已經是專家級別，她的號肯定早沒了。
臨時加個號，這就是有人脈資源的好處。
周燦跑去找人工掛號視窗的妹子，人家聽說是胡侃主任在手術中出了事，挺同情的。二話沒說，就幫著周燦把這事給弄了。
周燦拿著號，重新回到雪主任的門診室。
這時體格檢查已經完成。
她都已經在開檢查申請單了。
“先去心痛中心加急做個心電圖，然後再做個胸片。”
“行！”
周燦揹著胡侃主任做胸片時，再次用‘特權’插隊做檢查。
人命關天，別的病人和家屬不滿也沒辦法。
實際上，在這裡看專科門診的病人，基本上都是慢性疾病。
真要是急症，哪還會在這裡慢悠悠的排隊？早就掛急診科的號，走急診流程了。
周燦沒帶著胡侃主任去急診科，主要還是出於節約時間考慮。
而且像這種心梗病人，做手術最終還得轉回心胸外科。或者把心胸外科的醫生請去急診科做手術。
與其來回折騰，不如直接利用人面熟的關係，走特殊流程搶救胡侃主任的生命。
經過檢查，胡侃主任果然是急性心梗。
雪主任看完檢查結果後，立刻著手安排住院床位，與科內其他主任醫師會診，制定手術方案。
周燦一邊通知胡侃主任的家屬，一邊忙前跑後，充當臨時家屬的角色。
經過商量，最終決定為胡侃主任做介入手術。
這也是急性心梗常用的手術方案。
在最短的時間內開通閉塞血管，這才是治療心梗的要點。
胡主任的家屬趕到後，周燦悄然離開，重新回到手術室。
此刻，胸腺瘤手術仍在緊張的進行。
“小周，胡主任的情況還好吧？”
看到周燦回來，他們詢問胡主任的情況。
“診斷結果是急性心梗，目前已經制定了介入治療的手術方案，馬上就會為胡主任實施緊急手術。”
這種介入手術，對於高手如雲的心胸外科來說，不算什麼高難度手術。
相信胡主任只要運氣沒有背到家，很快就能轉危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