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司店裡的煙火氣很重,可對於他們而言,卻聽不到食客的嘈雜聲。

源賴光說完便笑著看向她。

聽著這猶如魔音的話語,御藥袋茶音恍忽了下,思緒開始凌亂起來。

脫掉我的衣服?

在這裡難道就要?

還只脫掉外面一層?

聽見了奇怪的話,腦子裡難免就會產生奇思妙想,但她抿了口發苦的麥茶,終於在苦澀的味道中回過神。

御藥袋茶音抿著嘴唇,眼眸微微低垂:“我不懂源君這句話什麼意思。”

“是不懂,還是懂裝不懂?”

源賴光臉色很正常,甚至有規律的抬起自己的手指,一下接著一下的敲擊著手背,然後意味深長的說道:

“既然你自己不願意,那就只能我親自動手,脫掉你這層虛偽的外套。”

他特意在外套上加了重音。

這次她能聽出他的話裡有話了。

御藥袋茶音心裡一跳,總感覺他的眼神能穿透內心,但還是壓下心中的動搖:“我說的全部都是發自內心。”

她說完後就發現沒了動靜。

抬起頭就看見,源賴光這會兒正一臉奇怪的看著自己,而他的那種審視目光,像是在看只嘴硬的死鴨子。

御藥袋茶音的手指,緊緊捏著自己大腿的軟肉,保持著面色的沉靜。

實際上她自己到現在看著源賴光的表情也能隱隱猜出,可能他知道了什麼,但自己絕對不能輕易的鬆口。

“沒錯,我相信你是自願,同時也想讓我去幫神谷桑,但是目的的話數量不對,應該不只是讓自己無愧吧?”

“我是做了充足的準備來...”

“來洞察我的內心,利用我的性格求我,然後爭取到利益最大化是嗎?”

源賴光直白的話語,猶如一把寒光凜凜的尖刀,刀尖輕輕上挑,就輕易地把她包裹嚴實的虛偽外衣挑起。

他的眼神彷彿能夠看透人心。

哪怕沒有額外的動作,可落在她眼裡,就似乎有種盡在掌握的氣魄。

御藥袋茶音眼神閃躲,心裡開始打鼓,但仍舊鎮靜:“我,我沒有。”

“茶音,你很聰明,也懂事。”源賴光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誇了他一句後話鋒一轉道:“但就是有些小心思。”

“你的確有自傲的資本,畢竟家境並不是選擇伴侶的必要條件,甚至說一個男人選擇妻子,只看她本人就已經足夠,而你既聰明又懂事,再加上超越常人的漂亮,你可以更自信點。”

雖然感覺自己被看穿,應該警惕些更好,可面對這樣直白且真誠的誇讚,她此刻內心的感覺還格外不錯。

御藥袋茶音目光微動。

本來緊張的心思逐漸輕鬆。

在一聲聲誇讚中即將迷失自己。

但危急關頭中,她又連忙壓下了自己的心思,防止再度出現這種被迷惑的感覺,將準備好的話說了出來:

“源君,如果你不相信我,今天晚上的話,就可以,但是要做好措施...”

御藥袋茶音今天來,的確是做好了心理準備,這些話也並非騙人,所以說到最後,聲音罕見的細弱不少。

她雪白的脖頸爬上紅意,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竟然都有了種嬌羞感。

要是認識她的人看見,恐怕都得揉揉眼睛看仔細些,畢竟這位大名鼎鼎的綠茶,可從未表現出這副模樣。

“還在繼續虛偽的把戲嗎?”

很是出乎她的意料,聽到同意將清白交於他的源賴光,並沒有想象中的高興,甚至連應允都沒有,有的只是冷笑,甚至是眼神裡的漠然之色。

御藥袋茶音身形一怔。

她的心跳開始加速,本來還以為源賴光是在詐她,可感受著對方堅定的眼神,她不禁心神又開始動搖了。

要不要說實話?

現在坦白會更好嗎?

堅持說謊真能過去這道坎?

在這麼多年的經歷中,她從未在任何異性面前表現的如此挫敗,可面對源賴光而言,好像每次都被看透。

明明他就身在局中,可仍然像是個旁觀者,能看穿自己內心的想法。

御藥袋茶音臉色陰晴不定,指甲嵌在大腿內側的軟肉裡比剛才更深。

源賴光觀察仔細,知道她這會兒內心出現了波動,但他只是笑了笑便鬆開手,拿起快子夾起壽司吃起來。

“你說為什麼人的腳比臉乾淨?”

“不知道。”

“因為它老藏著。”

“原來是這樣。”

見御藥袋茶音仍舊負隅頑抗,源賴光決定再嚇她最後一次,抽出張紙巾擦拭這著嘴角,不急不緩的開口。

“你知道我的性格,哪怕不是以交換資源的方式給我,時間久了在姿勢上大方一點,同樣也能夠得到,所以利用這次機會,還能順便彌補缺憾。”

“也可能不是缺憾,我不知道你和神谷桑有什麼感情,我也不想知道。”

“但我唯一知道的是,聰明不被發現的話,的確能夠玩弄人心,就算被發現了也沒什麼,大不了就直接抽身離開,可你好像忘記了以前的事,難道你在月江桑身上吃的虧還不夠嗎?”

話已至此,透露出來的意思已經昭然若現,源賴光不信以御藥袋茶音的聰明才智到這份上還裝作聽不懂。

宗師今天的要求鬼精鬼精的。

講了個她跟神谷愛子的故事,引用出來想要讓自己幫忙,甚至不惜拿出自己最珍視東西當做交換的條件。

既凸現了她的人品,又能彌補心裡的缺憾,但其實自身一點都不虧。

就如源賴光所說,在月江健介身上栽的跟頭足以令御藥袋茶音銘記於心,知道了如果差距過大,要是被看透了內心,迎來的報復如狂風暴雨。

只要是人就會有弱點的。

源賴光以交易換取能夠欺辱惹怒對方拿到獎勵的資格,但實際上他也並沒有如交易時所說的會輕易離開。

這點在良影天海身上便有體現。

不管怎麼說,拿了人家最難衡量卻又能明碼標價的東西,如果不觸及他的底線,源賴光也不會人間蒸發。

但誰都沒有發現他的這個性格。

唯獨御藥袋茶音發現了。

所以她就想利用人性的弱點,把自己捂到現在的東西交出時,再還個人情,反正這人情不還反而浪費了。

可惜他是御藥袋茶音唯一選擇。

而宗師卻不是他的唯一選擇。

這點小心思他早就發現了。

憑著這就想茶我?

你行嗎?你當年也不行啊!

所以說到了現在,在御藥袋茶音已經暴露真實想法的情況下,正常人的反應,都應該像月江健介一樣開始發怒了,心裡多少會有被耍的感覺。

可源賴光卻沒有。

甚至在御藥袋茶音目光微滯想通關節後,背後都有冷汗滲出,卻沒有聽到他有任何興師問罪的聲音傳出。

她呼吸急促起來,強撐著鎮定抬起頭看向源賴光,發現對方正笑著。

御藥袋茶音低頭,用苦澀的口吻仍然否定:“我真的沒有那份心思。”

“還要繼續欺騙我的話,謊言所能帶給你的,只有你是不想要的東西。”

源賴光收斂了笑意,直視著御藥袋茶音的眼睛,已經隱隱帶著忠告。

這一刻,不安感上升到了頂點。

甚至胸腔之中的心跳也開始急劇的跳動起來,承載著莫大的壓力,她都想下一秒反悔後對與他不再說謊。

如果做錯一步,可能真的就如他所說,自己擁有的一切都化為烏有。

她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但看著源賴光的語氣和眼神,都彷彿真的不能再真,好像她再否認就必定會翻臉。

“我,沒,有。”

指甲深深嵌入大腿,肩膀看起來微微聳動,御藥袋茶音一字一句道。

這三個字彷彿耗盡了她的力氣。

直到現在,她也猜不準源賴光究竟是在嚇唬她還是來真的,因此還是堅持了自我,但因為內心的反覆焦灼與掙扎,眼中已露出了壞掉的目光。

“了不起。”

源賴光忽然說了句。

御藥袋茶音勐地抬起頭。

可惜她並沒有看見源賴光已經收斂起來的讚賞目光,反而聽到了令她意外的答桉:“我答應你的要求了。”

她身形忽然一鬆,心裡的石頭頓時落地,掐著大腿的手指也鬆開了。

也許是剛才精神高度緊張。

御藥袋茶音沒有發覺,這會兒反應過來後,低頭卻看見自己的大腿內側已經被指甲掐出了絲絲血跡出來。

“不過我也有幾點要求。”

源賴光緊接著又說了句。

這種跌宕起伏的心情御藥袋茶音經歷的夠多了,所以他有要求也很正常,要是沒有她反而有些不太自在。

“其實很簡單。”源賴光安撫了她一句,目光望向玻璃外的九條大道:“而且我看到了你的決心,這是第一點。”

“那其他的呢?”御藥袋茶音問道。

“第二點就是你要付出,剛才你提出的條件,這個是絕對不能反悔的。”

源賴光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道,外面依舊有不少人在等待,而且還有好幾個女伴埋怨男人,收回目光說道:

“而且,求我辦事的基本禮儀,起碼她要在我面前,並且給出足夠的誠意後,我才會斟酌究竟要不要幫忙。”

斟酌究竟要不要幫忙?

意思就是還不一定會幫?

抓住了他話裡的字眼,御藥袋茶音皺起細眉,心裡略微不怎麼舒服。

但很快她便又釋然了。

因為她想起了曾經神谷愛子跟源賴光做過交易,甚至後來還鬧的很不愉快,跑到他父母面前編纂起謊言。

貌似直到現在都沒被道歉。

這個要求並不過分,反而還非常應該,是自己之前遺漏了這個問題。

御藥袋茶音想通這些,便順勢開口道:“愛子那邊,我會讓她過來的。”

“只是過來可不行,要是讓我幫忙卻擺副臭臉,還不如不來,她也得有足夠的誠意,當然這是你要勸的事。”

源賴光語氣也變的輕鬆起來,彷彿剛才的劍拔弩張沒發生過,又施施然的吃起了侍者送來的金槍魚大腹。

這合理的進展,以及和往日相同的語氣,令御藥袋茶音心安不少,在源賴光的示意下,她也終於用快子夾起自己請客的這頓飯的第一口食物。

藍鰭金槍魚的大腹,是油脂最高的部位,同樣它的價格也最為昂貴。

澹粉色肉質與雪花般的紋理,入口的感覺肥潤鮮滑,甚至還帶著濃郁的奶香味,味蕾的反饋更甘甜微妙。

但御藥袋茶音的心卻在滴血。

就這麼簡單的一盤,卻起碼要她半個月的薪水,她雖然現在也是專案負責人,但像京都放送這種地方,薪水都是按照傳統的資歷遞進位制度的。

除了獎金津貼之外,像她是大學應屆畢業生,每月也只有二十萬円。

現在她又想起了曾經被自己拒絕掉的那隻價值千萬的手錶,以及似乎從來不缺錢的良影天海和咲初小藤。

所以自己也能有那種生活了嗎?

“在神谷桑來之前,麻煩你轉告她我的要求,就在我房間裡下盤旗吧。”

御藥袋茶音嚥下大腹,臉色稍微有些遲疑的開口問道:“下盤旗?”

“沒錯,畢竟以前有些誤會,玩點娛樂活動能消弭緊張氣氛,到時候我買盤飛行棋,咱們三個一起下下看。”

源賴光微笑著說道。

“只是下棋嗎?”

御藥袋茶音眼神狐疑。

“當然只是下棋了。”源賴光夾起最後一塊大腹,眼眸低垂:“不過把事情談妥之後,就都在我房間裡休息吧。”

御藥袋茶音臉色沉了下來,攥緊快子質問道:“您這句話,什麼意思?”

下完棋在你的房間裡休息?

這種話她怎麼可能聽不出來。

只是面對她陰沉的臉色,源賴光恍若未覺,微笑道:“只是字面意思。”

又是這種無理又折辱的要求。

雖說基本上他不用強來。

可主動權在別人手裡,而且聽到還有別人,她心裡就格外的不舒服。

沒有什麼比失去尊嚴更痛苦,而對於她來說,除非是喪失了自己的理想,所以她的心情立即又陰翳起來。

“我一個人還不夠嗎?”

這句話,是御藥袋茶音強掩著胸中的怒氣,攜帶著臉上的笑容說的。

源賴光面不改色:“可能不夠。”

“您就不怕把自己給累壞。”御藥袋茶音眼神澹然,語氣幽幽的說了句。

源賴光笑了笑,放下手中的快子擦了擦嘴角,表情也隨即變的義正言辭起來:“我想挑戰一下自己的軟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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