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紅色的夕陽染紅了天空,霧靄藍與光線相稱,澹金色的雲朵懸掛其上,將抱著花的人影映的纖細出神。

御藥袋茶音靜靜的看著人影。

卻沒有半點動作,直到那道人影察覺到什麼,沒真正走過來,她才收回了眼神,又看向面前的機器螢幕。

作為一名成年人,在碰到麻煩後不應該慌不擇路,特別是在人際關係的問題上,更應該學會沉默的忍受。

所以神谷愛子近幾天來,幾乎每次都臨近收尾時探望,可御藥袋茶音也沒心思理會,只用沉默來當拒絕。

這在管理學上叫作自然消退。

瞥了眼在不遠處佇立在欄杆旁邊的神谷愛子,她不以為意,隨後又收回了視線,挪到自己面前的機器上。

攝影機器的按鈕很多。

但即便這樣,御藥袋茶音似乎也挺熟悉,纖細的手指在機器上面來回擺弄,又重新瀏覽剛才拍攝的東西。

而周圍的工作人員,則在默默的收拾東西,倒沒有任何人來打擾她。

御藥袋茶音面色疲憊,眼瞼處隱隱發黑,就連往日裡順滑的長髮也毛燥起來,看起來似乎好幾天沒洗了。

事實上也是如此。

自從接手了這個專案後,她每天的平均睡眠不到五個小時,即便自己不懂專業性問題,也天天又學又看。

這個專案是給水族館拍宣傳片。

作為半官方性質的京都放送,自然是有著為京都宣傳旅遊資源和城市形象的責任,水族館也是其中之一。

作為剛剛入職的應屆生,甚至連大學學位證都沒拿到,就被委任成了專案監督,這訊息簡直就駭人聽聞!

即便負責的是不起眼的宣傳片。

可再小的監督那也是監督!御藥袋茶音剛入職就單獨負責專案,就差把我是關係戶這五個字寫在臉上了!

這導致對她的風言風語極多。

舉報信猶如雪花般朝著京都放送的監察辦公室送去,但礙於某些原因都石沉大海,半點作用都沒有生效。

關係硬到能無視舉報,但堵不住別人的嘴,各種懷疑輕視接踵而至。

日本是個論資排輩極其嚴重的地方,哪怕到了二十一世界,這種現象依舊得不到改善,甚至還有在加重。

像這種類似企業的地方,國內有個三四年入職經歷,那都算得上老資格了,畢竟三十五歲就是工作頂格。

但日本這邊的僱傭制度,基本上都是終身合同,別說兩三年,就是工作了七八年,也不過是才剛剛開始。

更別提御藥袋茶音剛入職,還是女性,本該在職場上舉步維艱,說不定還要受到辦公室潛規則,可現在一步登天,不知道招了多少人的紅眼。

御藥袋茶音也不想這樣。

可當上司將任務鄭交給她並語重心長的說這是上面的硬性要求時,她就意識到了,這是必須要有的待遇。

不為什麼,因為她代表源賴光。

這在上層似乎還不是秘密。

所以在某種程度上,待遇絕對不能太低,更不可能當個純粹的花瓶。

可直接就是監督這樣的職位。

不免讓她壓力太大,即便有人告訴她不用上心,哪怕簡單應付過去也沒問題,節目部的評價也必是優秀。

但她心裡還憋著股鬱氣。

本來就有理想的人,在受到質疑的時候並不是沒有理智的惱怒,而是想辦法,透過真正的努力證明自己。

所以御藥袋茶音拼命工作,明明可以閒的什麼都不做,但還是活的像個社畜,就是為了能夠不給他丟人。

不會剪輯就去學。

晚上太累就連喝咖啡。

這種高強度的工作,哪怕她的身體還很你去哪,但也並不能咬牙堅持多久,能清晰感覺到身體狀態變差。

每次到深夜最疲乏的時候。

御藥袋茶音都喜歡開窗,因為深秋的夜風很涼,能夠讓她打起精神。

但每次身體被冷風吹的發顫時。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累,還是這些天與人交往太少,御藥袋茶音總有些恍忽,懷戀起被源賴光抱住的時候。

堅實的臂膀,溫暖的依靠。

就算自己不繃緊身體,半點努力都不用做,也能夠得到溫暖和舒適。

這種狀態又有誰不想要?

“好像真的當個花瓶,能夠在他的肩膀下依靠,也沒什麼不好的地方。”

這種想法這幾天不斷的產生。

充斥著在腦海之中,特別是最近幾天的勞累,更讓她想要卸下疲憊。

好像躺在他的懷裡並不丟人。

沒必要當女強人,明明也能夠得到自己想要的,那麼當個小女人,生個孩子做做飯,貌似還真挺幸福的。

“但我跟他的關係...”

“只是交易而已。”

“幸福怎麼可能跟我有關呢...”

就在御藥袋茶音坐在攝影機前微微出神,身旁的幾個同事忽然就從身邊走了過去,邊走還邊竊竊私語著。

“月江課長這次又來探組了?”

“聽說監督和月江課長有關係,他們是情侶嗎,要不然怎麼這麼頻繁?”

“應該不是,除了工作時間,好像也沒見月江課長來過,就算關係不正常應該也是追求,畢竟監督很漂亮。”

“算了,還是去拿吃的吧,總之跟我們都沒關係,還能蹭奶茶和點心。”

御藥袋茶音朝後看了看,發現月江健介果然來了,手裡拿著兩大包的東西,這會兒正在不遠處給人發著。

月江健介本來氣質陰沉,但最近似乎因為升職,走到哪都是滿面春風的樣子,性格比之前要好很多——至於對方最近頻繁探組,實際上沒外出任務也頻繁找她,大多都是噓寒問暖和照顧,她知道這都是源賴光的面子。

還沒等半分鐘左右,月江健介就拿著東西來了她身邊:“今天片子拍攝完了嗎?這是我剛買的奶茶和糕點。”

“月江課長。”

御藥袋茶音接過了東西,順便打了個招呼,猶豫了下沒吃東西,但把奶茶開啟了,她的確現在是有些渴。

她起身準備讓出來椅子。

但只見月江健介揮了揮手,示意她沒必要這樣,猶豫了下又坐下了。

“旁邊又沒有別人,御藥袋桑叫我前輩好了,要不然顯得有些生分了。”

月江健介顯得很隨和,對著旁邊的機器左看看右瞧瞧,似乎挺有興趣的,但看起來怎麼好像並不是太懂。

“那好吧。”御藥袋茶音遲疑了下後,又開口問道:“前輩怎麼又來了?”

這個問題她知道不該問。

但實在是太頻繁了。

早就有流言說她是月江健介大學裡的女朋友,再加上他在臺裡幾乎無人不知的常務父親,流言更加厲害。

雖然她跟源賴光確定過。

但作為懂事的女人。

就不該跟任何異性有流言蜚語。

“難道我不能來嗎?我現在調任了節目部,還是專門負責包括你拍攝的課長,來探尋下進度應該沒問題吧?”

月江健介微笑著說道。

“當然沒問題。”

御藥袋茶音沒傻到說不能,更何況現在對方是自己的頂頭上司,這算是分內之事,但多少還是有點彆扭:

“只是我覺得您比較忙,沒有太多的空閒,沒必要總浪費時間在這裡。”

月江健介看了她一眼,臉色逐漸嚴肅起來:“這句話我就不愛聽了!”

御藥袋茶音聞言張了張嘴,看著突然變臉的他有些驚詫,但還沒等開口,就見月江健介義正言辭的說道:

“御藥袋監督,我也是剛剛來到節目部,而且資歷尚淺比較年輕,現在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我,我也想做出些成績來證明自己不是靠背景。”

“你年輕,我也年輕,只是碩士畢業就擔任課長,這是多少基層員工一輩子的極限,我承認是有我父親幫助的結果,所以我才更想要做出成績。”

“你在臺裡有流言蜚語,其實我的更多,雖說是受源專務所託,但你也不要多想,我也有自己的考慮,比多數人強,又沒有強的過分,肯定是招人口舌的,太在意反而顯得心虛了。”

御藥袋茶音看著言辭懇切的月江健介,一時間有些遲疑不定了,感覺好像就是自己太在意流言蜚語了些。

而月江健介見她遲疑,眼中露出了放鬆之色,心想總算穩住了這女孩的心態,但覺得還得再乘勝追擊下。

他頓了下自己的聲音,語氣又變的耐心下來,嘆了口氣開口解釋道:

“你又是我手下,目前唯二進行的專案之一,難道我還不能多上心嗎?”

御藥袋茶音沉默片刻,最終微微點了點頭說道:“我會加倍努力的。”

“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我自然相信你的能力,不要把自己累垮就好。”

見她不再多說什麼,月江健介的臉上露出了笑容,象徵性的拍了拍御藥袋茶音的肩膀,很是安慰的說道。

什麼狗屁的做出成績?

他做出個屁成績!

連攝像機都沒碰過,想個策劃桉的標題都費勁,能做出什麼成績來?

吃喝玩樂他在行。

招待上司也還可以。

但要說業務能力的話,他覺得自己還是板著臉,讓下屬拼命的幹,然後自己拿業績,胡吹一通才比較好。

至於他從系長升職課長,甚至還專門調任了專案部,可不是資歷夠了升的職位,而是肩負著特殊任務的。

這個任務,就是陪御藥袋茶音。

陪!陪好她!陪到她高興!

這就是月江健介父親給他下達的死任務,完不成就滾出家門的程度。

要知道現在可是關鍵時期。

再過不到兩個月,董事會就要進行例行年會,這涉及到了社長與副社長的更換,這絕對是一次大換血了。

取締役是董事會成員。

但並不代表臺裡的職位,就像源賴光是專務,這是職務而並非職位。

月江健介父親不僅是董事會的常務,還掛著部長的職位,現在年齡已經不小,要是再上不去就沒機會了。

京都放送的臺長即社長。

即便不能擔任社長,成為副社長也比現在強,誰又不想再進一步呢?

月江健介這麼想著,又記起來父親說創造機會,儘量邀請源賴光到家去一趟的事,看來這件事的成功與否終究還是得落在御藥袋茶音的身上。

他在心底盤算著,眼角的餘光忽然瞥見了一道人影,挑了挑眉想起了什麼,然後望向御藥袋茶音出聲道:

“你那個朋友又來了?”

御藥袋茶音聞言看了眼。

然後點了點頭。

卻沒有解釋的意思。

因為神谷愛子來過好多次。

月江健介也來過很多次。

所以他還是知道些內情的。

“要是你們有矛盾的話,你不方便出面說出來,我可以幫你去處理下。”

月江健介沉吟了下說道。

“您不用理會她。”

御藥袋茶音嘆息了下,勸阻了月江健介的打算,抿著嘴唇半響後道:

“我知道這種情況影響不好,等下我去找她,儘量不讓她耽誤工作了。”

“不用了。”月江健介突然打斷了她的話,出聲說道:“她自己過來了。”

御藥袋茶音聞言抬起了頭。

發現那道身影果然走了過來。

“我先去那邊給大家發些點心了。”

還沒等她多想,就聽見身旁的月江健介撂下了這麼句話,然後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麼,掂起來東西就走了。

而御藥袋茶音則抿著唇。

直到神谷愛子走到了近前。

依舊還是那副模樣,神谷愛子戴著邊框眼鏡,身上有著濃郁的知性氣息,只是臉上失去了平日裡的淺笑。

她將手裡的粉荔枝玫瑰放下,然後就靜靜的看著御藥袋茶音的臉頰。

半響後都沒得到回應,神谷愛子才勉強笑了下道:“還在生我的氣嗎?”

“上次已經說清楚了,如果還想當朋友的話,就不要再給我添麻煩了。”

御藥袋茶音的臉色很平靜,只是用雙手捧著奶茶,甚至都沒抬起頭。

神谷愛子並沒生氣,彷彿早就預見了她的反應,只是靜靜的開口道:

“現在的你,已經活成了你想要的樣子,褪去了稚氣,坐上了曾經你跟我說過的位置,但是你真的高興嗎?”

“交易向來是雙方自願的。”

“所以為了前途,寧願忍著噁心甚至是痛苦,成為源賴光的掌中玩物?”

“誰告訴你我噁心他了?”

御藥袋茶音低垂著眼瞼,緘默片刻後道:“雖然說起來不好聽,但我當他手中的花瓶,卻不用擔心被背叛。”

雖然用背叛這個詞不太恰當。

可以她們當初的關係。

神谷愛子的確是故意不幫她。

她最近越來越喜歡摸自家貓柔軟的腹部了,基本上每天剛下班回到了家,都會先抱起那隻和源賴光撿起的小白貓,彷彿這樣能卸去所有疲累。

但她最近又被神谷愛子來找後。

在家裡摸著貓,看著它那毛茸茸柔軟的腹部時,卻總能想起源賴光說過的話,是關於流浪貓愛咬人的事。

“流浪貓之所警惕,是因為它們受過傷害,可能之前露了肚子,卻沒迎來溫暖的撫摸,反而被冰冷的踢開。”

她當初對神谷愛子抱以期待。

但最終的結果。

卻是明知道自己有困難,哪怕經受了逼迫,還打算以此來考驗自己。

這是真正的朋友嗎?

或者說對的起友情這個詞嗎?

自己不是她的戀人,也從未答應過她的要求,所以還能來指責自己。

御藥袋茶音接受不了。

所以她選擇放棄這份情誼。

“實在是讓大家久等了,現在電視臺拍攝暫時休息,接下來會有連續兩場表演,請大家排好隊後有序進場!”

耳邊忽然響起了水族館工作人員的聲音,這是在引導遊客開始進場。

御藥袋茶音回過了神。

看了眼旁邊人收機器的進度,也沒管身旁的神谷愛子,自顧自的把摺疊椅收了起來,也打算直接離開了。

只是她才剛剛站了起來。

就聽見了神谷愛子忿恨的聲音。

“源賴光?”

御藥袋茶音聞言怔了下。

心神不禁有些恍忽。

下意識的就循著她的目光望去。

結果。

就真的看到了源賴光。

還有他身邊的女孩。

那標誌性的金色髮絲,以及純真漂亮的臉蛋,御藥袋茶音非常熟悉。

是那個叫良影天海的女生。

只是霎時間,御藥袋茶音清麗的臉頰便浮現出陰沉之色,本來臉上的倦怠和疲累轉瞬全無,只剩下陰霾。

抓著摺疊椅的手指逐漸用力。

不知道為什麼,要是別的女孩還好一些,但看見良影天海時,她總有股鬱氣凝結,憋的胸口難受的厲害。

而在露天場館的另一邊。

有序排隊開始入場。

源賴光正牽著良影天海的手剛剛進入場地,眼前就浮現出了提示框。

【神谷愛子討厭度中等增加!】

【討厭度已逆轉為獎勵!】

【請注意物品欄查收!】

神谷愛子?

她今天也在這裡?

源賴光挑了下眉朝四周看了看。

很快就發現了不遠處在一堆好像是攝像機器旁邊站著的御藥袋茶音。

還有她身旁的神谷愛子。

而穿過人頭攢動的遊客間,他發現遠處的御藥袋茶音和神谷愛子竟然都在看著自己,而且臉色都不太好。

可源賴光面色依舊鎮定自若。

即使面對這種場面仍然不慌,甚至給人一種大將穩如磐石的沉穩感。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為大師者。

當面如平湖而胸有驚雷。

即使敵眾我寡。

末將亦能從綠茶叢中取其首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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