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陽光透過了雲層，絲絲如縷的掠過車窗，帶來些許溫暖的氣息。
源賴光按路線行駛在主幹道上。
左京區的車輛很多，人群的氣息衝澹了冬季的寒氣，街邊店鋪有些還未撤掉聖誕樹，有些卻掛上了燈籠。
“人真多啊。”良影天海感嘆道。
源賴光開慢了一些，因為街上人太多的原因，有很多家長都牽著孩子的手，甚至走到了機動車道的邊緣。
因為堵車，就開的慢了點。
閒暇之餘捏了捏眉間，扶了下中控上的後視鏡，卻看見御藥袋茶音正靜靜的望著窗外，定格在斑馬線上。
陽光灑在鱗次櫛比的店鋪邊。
大概是新年第一天的緣故。
到處是夫婦帶著孩子的組合，有些甚至有兩三個孩子，小孩子聽話的被牽著手，父母露出了溺愛的眼神。
“喜歡小孩子？”源賴光看著路邊的一家三口，若有所思道：“御藥袋桑當媽媽的話，應該能把孩子教的不錯。”
“我可不算什麼好榜樣。”御藥袋茶音聞言怔了下，默默的收回了視線。
“為什麼這麼說？”源賴光問道。
“拿尊嚴換來前途，原生家庭也很有問題，這樣的我，不認為能當一個好媽媽，孩子只會看到不好的東西。”
“還沒生下來，就否決了自己未來在孩子心裡的地位？”源賴光看著前車尾燈漸遠，掛上檔位之後啟動車子。
“倒也不是否決，總之按最壞的打算想，就不會失望，甚至到時候要是有好的發展趨勢，還能為此而高興。”
“這倒是說的沒錯。”源賴光目視前方：“可既然喜歡，就不要猶猶豫豫。”
車窗稍開了些夾縫，金色的光打在源賴光的臉上，他隨即繼續說道：
“像剛才你說的原生家庭，可能你的家庭氛圍不是很好，但你有能力組建一個新的家庭時，擺脫曾經遭遇過的那些，給自己孩子一個好的環境。”
“源君這是在勸我生孩子嗎？”
御藥袋茶音側目過來看向了他。
“沒有，是在開導你。”源賴光微笑著隨口說道：“喜歡小孩子就生好了。”
“喜歡，倒也挺喜歡的，只不過我一個人，可沒辦法生，而且就算生下來了，孩子的父親很可能不會承認。”
御藥袋茶音盯著他的側臉，語氣有些難以捉摸，但明顯就是在隱喻。
源賴光臉上光影交匯。
他全然當做沒聽見，御藥袋茶音也沒辦法，可正打算轉過身在副駕駛坐好，就感覺到了後方的兩道視線。
“你們兩個是什麼眼神？”
“御藥袋，你也太貪心了！憑什麼你要給前輩生孩子，要論先來後到也是阿藤才對，你能不能不要插隊啊？”
趴在前座邊緣的良影天海滿臉的不忿，小眼神愈發幽怨，毫不客氣的發起攻擊，雖然聽起來這話像是在指責，可她的嘴巴里卻瀰漫著股酸味。
御藥袋茶音詫異的看著她，又看了眼旁邊像是倉鼠同樣用雙手扒著前座的咲初小藤，目光閃爍了下，微笑著開口說道：“你昨晚不就插隊了嗎？”
她頓了下聲音，轉過頭從後視鏡看著咲初小藤，接著又意有所指的繼續道：“還把我們倆弄的都睡不著覺。”
御藥袋茶音還欲開口，但笑了笑便閉上了嘴，明顯是不打算再說，但看著後視鏡裡的咲初小藤，神色開始發生變化，她便滿足的扭過去了頭。
她這兩句話的點到為止，讓源賴光聽了堪稱精彩，本來因為談論孩子而鬱悶的咲初小藤，瞬間又有些幽幽的看向了良影天海，抿著嘴沒說話。
因為剛才御藥袋茶音的話，就像是黑暗裡的明燈，瞬間揭開了迷霧。
對啊，明明昨天晚上天海偷偷的跑去光君房間裡，還做大人的事，把她們倆弄的一晚上都沒睡好，到現在還有點困，為什麼說御藥袋桑插隊。
帶著這樣的疑惑和不解。
咲初小藤看向了良影天海。
良影天海張了張嘴，一下子就愣住了，但很快又反應過來，暗罵御藥袋害我，連忙道：“我，我那是，是...”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又被坐在前面的御藥袋茶音打斷，清麗的側臉轉了過來，看著咲初小藤臉色認真道：
“咲初桑，我覺得你要重新看待良影同學這個人了，她每次假借你的名字針對我，自己卻居心叵測，做了很多見不得人的人，要注意交友不慎。”
她似乎在感慨社會風氣，不由得又嘆了口氣：“交朋友要擦亮眼睛，不怕朋友不出眾，就怕表面上對自己很好的樣子，私底下卻不停算計自己。”
“御藥袋你血口噴人！”良影天海一張臉都憋成了豬肝色，差點沒一口氣兒順不過來又暈過去，又忙不迭的扭頭解釋道：“阿藤，我沒有，我不是！”
“想要看清一個人，不能看她說了什麼，而要看她做了什麼，有些人嘴上說著不吃，下手卻比誰都要更快。”
御藥袋茶音從後視鏡瞥了眼臉都憋紅的良影天海，搖搖頭：“良影同學真是貪心，明明自己什麼好處都佔乾淨了，還想著落得一個很好的名聲。”
良影天海驚呆了，剛才明明是她在興師問罪，怎麼一轉眼這火就燒到自己身上了，跟前輩聊天的是你啊。
她看著御藥袋茶音眼中一閃而過的狹促笑意，恨不得一口就咬死她。
但是跟已經眼神逐漸從信任到懷疑的咲初小藤相比，她現在甚至能夠清晰的感覺到海藤聯盟在土崩瓦解。
“阿藤你別相信她，我們要統一戰線，她這是離間計，對，離間計，太惡毒了，她是想把我們分離開來，各個擊，然後獨佔鰲頭，拿下前輩啊！”
良影天海頓時急了，連忙用雙手扶住咲初小藤的肩膀解釋，她們倆本來都夠艱難了，這要是自己面對這個大綠茶，以後不就更加道阻且長了。
御藥袋茶音眯起了眼睛，扭過頭去無聲笑著，似乎很喜歡看見這樣。
而咲初小藤臉色糾結，似乎在反覆衡量著什麼，很明顯這種事對她的腦負荷很大，最終還是用了低頭大法來解決，但她這一低頭就把良影天海嚇壞了，還以為是兩人關係要崩盤。
“好了，我還在這裡呢，你們幾個說什麼胡話，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
源賴光打斷了她們的爭執。
車速緩緩慢了下來。
駛入南禪寺前的街道內。
剛上瑞龍山的時候，車道兩側都是森林，被一層積雪覆蓋，看起來還比較寂寥，但開到山門前就熱鬧了。
經過泡沫經濟之後，京都的旅遊業發展起來了，南禪寺也開了景點。
所以在山門前的街道上，兩側開的都是店鋪，古著店、咖啡店、居酒屋應有盡有，還有專門售賣周邊的。
南禪寺的建築規格算是頂級，不同於其他寺廟的小家子氣，據說光是重簷歇山頂的山門，五開間的純木造結構，以及一米寬的屋柱便顯大氣。
作為臨濟宗的本宗，也是京都地位最高的禪寺，可能商業化沒有清水寺優秀，但罕見的更有傳承的氣息。
畢竟是首所由皇室建的禪寺，像天授庵和南禪院登庭院，平常因收費罕有人至，今天作為新年人流倒是不少，但跟那些大景點還是不能比的。
“前輩快看，那邊有停車位。”
“這邊也有一個。”
“壞了，被停了，都怪你。”
還沒消停多久，大師和宗師又掐了起來，但後者基本上都穩壓了前者一頭，讓良影天海氣的胸都變大了。
她下車後潛意識就要去挽手。
這是以前養成的習慣，相較於御藥袋茶音和咲初小藤來說，良影天海可能是最習慣出門挽源賴光手的人。
可她剛伸出手，就察覺到御藥袋茶音的銳利目光，悻悻的站在原地。
源賴光見了直接走上前，拉起咲初小藤軟膩的手，蓋在了良影天海的胳膊上，然後便招呼著她們往裡走。
御藥袋茶音見狀目光閃爍。
但只是雙手抄兜，她今天穿的是件純白的長款羽絨服，脖頸間還有棕色格子圍巾，看起來比往常更清麗。
四人步行打算去水路閣，但沒著急先進寺廟，反而在街邊逛了起來。
“這個真漂亮！阿藤，你戴上試試看吧，肯定要比某人戴上好看多了。”
這是家復古的文藝店，裡面賣的都是古風飾品，就例如簪子和梳子。
良影天海興致勃勃的挑著。
她從一堆飾品裡面挑出一件精美的木簪，抬起手要為咲初小藤戴上的同時，嘴裡還沒忘記暗戳戳的諷刺下御藥袋茶音，得意洋洋的哼了兩聲。
咲初小藤戴了起來，臉色稍微有些紅潤，偷看了一眼源賴光，有些猶豫的說道：“御藥袋桑也很漂亮的。”
“明明阿藤你更可愛一點。”良影天海聽出來了她話語間的遲疑，但毫不猶豫的補上，旁若無人的繼續說道。
御藥袋茶音安靜的站在一旁，偶爾看看飾品，但好像沒有太大興趣。
很快她們就挑好了東西。
然而要結賬的時候，因為排隊的人太多，再加上這種臨街店鋪沒有窗戶和暖氣開放，免不了就抱怨了句。
“這家店人真的好多，一天不知道能賺多少錢，真是有點讓人羨慕啊。”
御藥袋茶音暼了她一眼，開口說道：“人家賺的是辛苦錢，像這種湯麵店早上四五點就要起來，晚上睡前還要做澆頭，而且這裡算是景區，再加上人流量大，所以人才格外的多些。”
聽不出我是在抱怨嗎？只是隨口說說而已，你吼那麼大聲幹什麼啊？
良影天海恨恨的皺了下鼻子。
撅了撅晶瑩的嘴唇，沒有理她的打算，反而又看向了身旁的小女生。
“阿藤準備考公務員，以後也很辛苦吧，不知道我以後會做什麼工作。”
“天海不打算做本專業嗎？”
咲初小藤有些疑惑的問了句。
提到本專業這個詞，良影天海臉色僵了下，被盯的不太舒服，猶豫著道：“哎呀，不想上班，每天就想爛在床上，要是睡著覺還能賺錢就好了。”
她明顯是不太想提專業的。
從事本專業當然好，但她學的是農學專業，當初是為了考上京大才報的這個低分數線的專業，但真上了這個專業之後，良影天海立馬後悔了。
“反正以後又不一定從事本專業的工作，考個好學校才是最重要的事。”
“近畿只有京大和坂大最好吧。”
“就算學的是農學專業，以後你是京都大學的出身，那也完全不一樣。”
像這樣的話，良影天海之前不知道聽了多少遍，雖然家裡非常重視教育，但對大學和職業規劃瞭解不多。
媽媽讀完高中就不讀了，當時連夜大也沒上過，爸爸更是初中畢業後報了技術專項班，之所以能有現在的產業還是趁著泡沫後的東風起來的。
所以到現在，良影天海一個從小在城市長大的女孩，卻學了這樣的專業，上了大學後才知道有多難就業。
京都大學出身又怎麼了？
成為一個名牌農民嗎？
種的地比別人好看？
源賴光看著陷入沉默的大師，沉吟片刻走上前：“沒有職業規劃嗎？”
“沒有，媽媽說我可以回大坂那邊當老師，但我不喜歡小孩子，我喜歡漂亮的衣服，本來打算賣衣服的，但媽媽說家裡沒有本金，就算是有也不讓我去，要不然這些年書就白讀了。”
良影天海有些鬱悶，嬌美的臉頰滿是憂愁，大倒苦水後嘆著氣，不忿的小聲道：“明明賣衣服也很有學問。”
“打算開服裝店嗎？”源賴光思索片刻，隨口說道：“在四條河原町那邊我有幾家店鋪，要是你真打算自己做的話，可以給你一間來試試開衣櫃店。”
他想起了之前的一次獎勵，有著五家店鋪，貌似還空在那沒租，主要也是錢太多了花不完，也沒想過那些租金，現在看來還能有其他的用途。
“四條河源町！？”良影天海聞言先是愣了下，然後不禁就瞪大了眼睛。
她愣了好大會兒才消化了資訊。
四條河源町可是京都市區著名的商業街，那裡說寸土寸金也不為過。
畢業就送給自己一家店面？
她張著嘴看向源賴光。
源賴光微笑著點了點頭。
良影天海震驚了，但很快這股震驚又轉化為暖流，把身體都給塞滿。
因為她知道源賴光不會食言。
心裡升起一股驚喜，良影天海恨不得立馬靠上去，用臉狠蹭源賴光的身體，傻傻的笑著都快合不攏嘴了。
然而相對於她的傻笑。
咲初小藤表情有些愣愣的，好像也不太懂，所以就沒有特別的表現。
但御藥袋茶音卻不同了。
她知道源賴光的地位，也窺見過他冰山一角的財力，所以知道說出來不是鬧著玩，更不是討女孩子歡心。
她揣在兜裡的手抓緊羽絨。
深深吸了口氣，用以強壓下顫抖的內心，同時有些不甘了起來，連她都能得到，那憑什麼自己就拿不到。
這讓她想起了剛才交談的話。
才只是給予了清白，就能輕易得到這種價值的東西，而且看起來還很無關緊要，只不過是隨手一拋而已。
那要是給他生個孩子呢？
御藥袋茶音承認她心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