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一文錢診費,相當於天上掉餡餅。

但單憑几顆花椒,就想治好他多年牙痛,未免太不可思議了。

大漢僵硬當場,不肯接。

百草詩抬眸,水霧濛濛的眸子,多了絲凌厲。“過去的幾天,那些質疑我奶奶的,都變成了老太太的忠實擁躉。今天是我們義診最後一天了,你若不看請讓讓,後面還有人要看。”

大漢將信將疑,將花椒粒丟入口中,塞進牙洞裡。

第二個病人,是個街頭混混。

他站隊的地方,別人唯恐避之不及,與他保持著相當的距離,還有人對著他後背指指點點。顯然不滿,這樣的人佔用他們寶貴的治療名額。

混混卻不管,走到婆婆面前,將一文錢扣在桌面上,態度十分囂張。而後他解開了自己的胸襟。

只見他前胸有一些大小不等的丘疹,紅斑,表面覆蓋著銀白色鱗屑。

“能不能治?”混混問。

百草詩只一眼,就可以斷定,來者是牛皮蘚患者。和婆婆對視一眼,百草詩說道:“不要說我奶奶,這種小紅斑,我都能治。只不過,我說了你也不會信。”

混混斜著眼,“你不說,怎麼知道我不會信?”

百草詩勾了勾唇角,上下打探混混,“喏,首先你要扒了衣服,凡是有紅斑的地方全都露出來。而後請一個人,手執蘸了紅花露的鞭子,鞭打紅斑處,每一處都經過針砭,就好了。”

話音剛落,混混聽到了嗤笑聲。

在隊伍幾米外,有幾個精壯的漢子,冷眼看著這邊。笑聲正是他們發出來的。

這幾個,正是折羽派過來鎮場子的小重樓等人。

混混憋紅了臉,指著百草詩,橫眉,“你特麼耍我?”

百草詩抱臂,冷聲道:“沒空耍你。要知道這紅花露,用的乃是紅花、紅景天、菖蒲、天竺黃、牛黃等臻貴本草,經高度青稞酒三個月密封炮製。你信不過,我還捨不得給你用呢。”

“我信!我信!”

第一個治療牙痛的大漢哈哈大笑,“我的牙不痛了,真是神奇。神醫,真的是神醫啊!兄弟,”他拉著混混,“你若信得過我,我可以給你抽鞭子,保證不疼。”

混混並不懷疑這是她們的託,事實上左鄰右舍的,這大漢他還認識。抱著將信將疑的態度,混混脫掉了上衣,赤膊,露出了許多塊足以讓人密集的紅斑。

一炷香後,混混被大漢的鞭子追著跑了好幾圈,身上也被抽出了很多道紅凜子,但不可否認,他的紅斑不癢了。

百草詩見狀,阻止了牙痛大漢。“好了,起效果了。”

婆婆露出了缺牙的笑容。顯然,百草詩的看人下菜碟,很對她胃口。

周圍的人想笑又怕混混報復,極力狂忍,憋得那是相當難受。

混混對百草詩感謝不起來,披上了衣服掉頭就走。

“下一個。”百草詩高喊。

人群的末尾,有兩個人,卻不似看病的。其中之一正是凌初,而另一位四十多歲,卻是太醫院副院判谷賢。

“副院,她們在此義診了好幾天,您也看了好幾天,有何感想?”凌初問道。

谷賢不帶什麼感情色彩的說道:“都是民間的奇巧方子。”

其實,他的心裡遠非表面這麼平靜。

要知道對方都是女人。

女人在這個世道行醫,每一步都是艱難,還要忍受別人的質疑。

而她們短短几天,就贏得了大家的信賴,實實在在靠的是過硬的醫術。

就那小醫女一手金針,太醫院就沒幾個人能比得上的。

“甭管黑貓白貓,能抓耗子就是好貓,能治好病人,那就是大醫。”凌初毫不吝嗇讚美,這幾天看著百草詩和老太太義診,只覺得勝讀十年書。

谷賢笑了,手指遙遙一指,“那個小丫頭,倒是個機靈百怪,會折騰人的。不過,好在她對其他病人沒有捉弄之意,只是對混子看不入眼了。”

凌初聽他語氣中,有激賞之意,忙趁熱打鐵,“今天是她們義診最後一天了,不如與之切磋切磋。”

“不急,再看看。”

**

婆婆年歲大了,看了寫個後就累了,接下來由百草詩出診。

病者是個女人,身上穿著富麗堂皇,準確說是嫁做他人婦的女子。

她的臉色蒼白,手下意識捂著肚子,看得出來正忍受著巨大的煎熬。

這種病,百草詩憑經驗便知,痛經沒跑。

想到她的益母草沖劑,終於可以派上用場了。

不過她還是煞有介事地給女人號脈,趁機閉著眼補了會兒眠,就在女子以為她要睡著的時候,百草詩收回了手。

“夫人的脈象上,有股寒氣。請問夫人,是不是時常感到腹部絞痛啊?”

那女子頗為震驚,連連點頭,“正是。可有醫治之法?”

百草詩道:“夫人正是身體虛寒,導致經期不調,癸水紊亂,需要慢慢調理。”

女子從袖子裡掏出了一錠銀子,“我忍不了那麼久,有沒有速效緩解的法子?”

百草詩左顧右盼,與人群中的凌初一個對視,而後不經意滑過。

“這裡條件不允許,我需要安靜的地方,為夫人拔一罐。”

平康坊是有一家醫館的,有人提出可以借醫館一用。

提議的自然是百草詩找的託了,因為她早就查明,這醫館乃是谷賢子侄開的,凡他們治不好的病,最後都是谷賢出手。

那婦人直接拍下了更多的銀子,勢必立刻救治。

在醫館,貴婦人寬衣,百草詩為她拔罐,片刻後,疼痛大大緩解。

看完了病,病人也離開,百草詩和婆婆卻不肯走了。

醫館的夥計來送神,百草詩道:“我要親自謝謝你家掌櫃,請你家掌櫃出來。”

掌櫃出來了,卻是谷賢和凌初。

“姑娘有何指教?”因著先前對百草詩的好感,谷賢問地客客氣氣。

百草詩莞爾一笑,脆生生答:“我奶奶說,這間醫館風水好,她剛剛看了幾味藥,藥材品質也上乘。必有高人坐鎮,想切磋一下醫術。”

谷賢更加訝異,同時多了幾分疑惑。這一對祖孫,竟好像有備而來。

“冒昧叫一聲嬸子,您日常行醫,尊的是哪位?”

這句話,問的是師承,也可以理解為理論基礎。

婆婆眨了眨眼睛,眼周的皺紋更生動,“我呀,日常也就翻翻《傷寒雜病論》和《湯頭歌訣》。其實書不在多,還要與實踐結合。不同年齡、不同體質、不同抵抗能力,都對病理造成不同的影響。”

谷賢震驚了。

眼前的老太太提到了《傷寒雜病論》,這本書太醫院先前的人從未讀過,這兩天還是透過凌初看到。裡面的學問和觀點,夠學一輩子的,而老太太日常竟是看傷寒的,高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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