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暮玩賽車那會兒,多是在國外。

拉斯維加斯的地下賽車場,沒有規則,無視生死,爭的是速度,拼的是命。

說是他年少輕狂,不如說他少年老成,年紀輕輕便擁有太多,這世界在他睜眼那刻定格,不必奮鬥就已經擁有所有。

於是,有那麼一段時間,他覺得人生虛無,沒有意義,試圖用刺激腎上腺素的運動,來激起他平靜人生的波瀾。

父親和景清得知後,將自己關在書房良久,而後開門告訴尚是少年的他:

“既然是你的選擇,那就去接受後果。”

和暮後來才看懂父親故意藏在背後的手。

那是在為他擔驚受怕而顫抖。

只是當時以和暮的年紀,暫且不懂。

他很是過了段遊走在生死邊緣的刺激日子,好似在摩天大樓間的鋼絲上行走,沒有安全繩,一個晃神就是萬劫不復。

後來他是怎麼離開那種日子的呢?

因為一次意外。

賽車在寬闊無垠的沙漠公路馳騁之時,一頭羊莫名出現在了路中央,他下意識甩方向盤閃了下,又靠著過硬的駕駛技術和冷靜的心理素質,及時拉回主動權,穩住方向,避免了翻車事故。

他後面那輛車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那是一個大拐彎,後面的車手想要從內圈超車,反而加速,等到發現羊時已經來不及,慣性讓賽車直接甩了出去,在沙漠裡翻滾數圈後停止。

等其他人聞訊趕至,車手已經因為頸椎折斷當場丟了命。

周圍一眾惋惜感慨的聲音,間或有車手朋友的痛哭。

但大家都不算稀奇,因為這種地下賽車又叫奪命賽車,癱瘓和丟命是家常便飯。

而和暮站在那裡,看著車手的臉龐,心驚得厲害。

那是他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之後他再沒碰過賽車。

……

這是和暮難以啟齒的過去。

他不覺得酷或者帥,只覺得傻。

現在網際網路發達,網路流行詞一浪接著一浪,和暮總算從中尋到了符合他那段時期的精準概括——

中二。

是以,這樣又傻又中二、不符合他完美形象的過去,和暮本意是不願意讓明黛得知分毫的。

卻不知今天怎麼衝動,就主動提起來,簡直與他縝密的行事作風極其不符合,倒像是剛談戀愛手忙腳亂的毛頭小子。

……好像除了“毛頭小子”一詞,其餘也沒什麼不符。

車子行至半路,和暮難得後悔了,對著明黛欲言又止。

明黛對情緒倒是敏銳:“怎麼啦?”

和暮遲疑:“這賽車……”

明黛很關切,問題一句接著一句:“怎麼?有什麼問題嗎?是不是天氣不好?還是車子不符合?對呀,我聽說賽車都要專業改裝,這輛車不太適合吧?要不然我們回去吧?”

明黛過於善解人意,到讓和暮的話說不出口。

想想剛才,他說帶明黛去賽車兜風,一時間她高興得像個得了糖果的小女孩兒,和暮便不願讓她失望。

便搖頭,說:“沒有,我在考慮去哪裡。”

徹底打消放棄的念頭,和暮將記憶裡燕京所有的幾個賽車點一一說來,供明黛挑選,有專業賽車場、盤山公路等。

明黛不知道該怎麼挑,就問:“哪裡比較安全?我擔心你。”

她的關切直白又炙烈,把和暮燙得心尖發麻。

最後他想了想,說了一處是盤山公路的名字。

明黛睜大眼睛:“聽著有些危險。”

“但是風景很美。”

既然和暮已經決定,明黛就沒再多言。

“那車呢?”

“放心。”

和暮今天的座駕,是輛“暮氣沉沉”的賓利,之所以說暮氣沉沉,是因為它的風格穩重又奢華,以舒適度打頭,更像是出席在財經論壇的大佬座駕,而非盤山公路這種賽車地點。

不過,這只是外殼,實際上這輛賓利的內裡早在和暮接手後就因他的興趣進行全方位的改造,從引擎開始就通盤換過,每一處的改造和暮都瞭如指掌,倒是比那些超跑更加附和和暮的心意。

只是這些改造,外表看來是不顯的。

當它出現在豪車雲集的盤山公路時,頓時惹來很多視線。

一來是因為這輛價值六千萬的賓利足夠貴,比那些超跑也不逞多讓;

二來嘛,當然是因為它的格格不入,好似老爺車混進了一堆小年輕裡。

賓利的車窗隔著防窺膜,隱私性很高,哪怕是前方擋風玻璃,都很難將裡面的人看真切,那些齊刷刷掃來、打探的視線裡,自然也就無人發現副駕駛坐的,是今天霸佔了各大娛樂頭條新聞的當紅女星,明黛。

有人篤篤篤敲響了駕駛座那面的車窗。

和暮降下了兩指寬的縫隙,只露了一雙墨沉沉的眼。

也將車外往副駕駛探究的視線,順理成章隔絕在外。

染了一頭紅毛的小青年,耳廓掛著銀環,很有搖滾青年的範兒。

說話也是痞裡痞氣,倚著賓利的車門:“嘿,哥們兒,咱們這地兒不是景點,是賽車的地盤,你可別走錯路了!”

先來一句提醒,語氣倒是客套,怕裡面坐的是惹不起的人。

哪怕這燕京權貴富豪如雲,開得起六千萬賓利的主兒,仍然屈指可數。

和暮淡聲:“我知道。”

那就是要參與的意思。

紅毛青年覺得不可思議,怎麼都覺得裡面這位,論氣場論風格,都不該是來這地方賽車的。

“賽車,你懂嗎?就是速度與激情,額,哥們兒你該不會是來捉人的吧?”

紅毛青年智商不高,能想到的合理解釋,就是和暮是打著賽車的名義、實際來這兒捉人的家族長輩。

畢竟這年頭,沒幾個家長喜歡看自家孩子開著跑車玩什麼生與死的速度。

和暮:“我沒那麼閒。”

紅毛小青年鬆了口氣:“事先說好,來這兒都要籤免責宣告啊!”

熟練地遞來一張紙,想讓和暮把車窗降下來些,但見他不為所動,又費力氣把免責宣告從車窗塞進去。

和暮看著這根本不具法律效力的宣告,想了想,簽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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