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時間,像《般若波羅密多心經》、《妙法蓮華經》、《無量壽經》、《地藏經》等等這樣的佛經我能從頭到尾一字不漏的背誦。如《道德經》、《南華經》、《沖虛經》、《太平經》、《黃庭經》、《洩天機》等道家典籍也不知道默寫了多少遍。雖然不明白其中意思,但文章是記得滾瓜爛熟。類似一些咒語符籙也記下了不知道有多少,相比那些經文,姥姥說這些才是實用的。雖說實用,但我一次也沒用過。一是沒遇到什麼妖魔鬼怪,二是姥姥也不允許我隨便顯露這些東西。姥姥給我的告誡是,不到不得已時不能用,用了後也就身不由己。我不明白什麼意思,但也乖乖聽話,況且我也不知道到底有啥用。估計是讓我以後和俗世間的和尚老道吹牛掰時用的?畢竟現金社會,和尚道士也未必會整本整本的背經文吧。

值得一提的是,姥姥教我這些東西時,並沒有真正的書本,都是以口相傳。那時的我認為姥姥無所不能,姥姥識字不多,他是咋記下來這麼多經文的呢。姥姥每次教我這些時,都是端坐在床上遮著蚊帳,有一次我問姥姥是跟誰學的這些東西。姥姥說,教我這些的不是她,是藥王娘娘。是真是假,無法考證。

八歲那年,我過生日,姥姥破天荒的在家裡大掃除,並且給我請了一天假讓我在家好好待著,自己出了門。我滿心期待,估計是去給我買蛋糕了吧,從來到山東後,我再也沒吃過生日蛋糕。每次過生日時我問姥姥要蛋糕,姥姥都說,吃那洋玩意幹啥,咱們過生日都是煮雞蛋,於是我就每年倆雞蛋的過了兩個生日。

今年姥姥這麼大張旗鼓,我也是心裡美滋滋的。傍中午時,姥姥回來了,帶回來的還有五色紙、香燭燈花、以及好多好吃的。羊排、雞腿、烤鴨、黃花魚,就是沒有蛋糕。想來時姥姥心裡守舊,還是覺得蛋糕這玩意不適合我吧。雖然心中不滿意,但是我也沒說出來,畢竟這麼多好吃的也不錯,總比雞蛋強吧。

姥姥忙忙叨叨的一中午,菜也陸陸續續端上了桌。有那麼幾次我都想偷偷嚐嚐,姥姥眼睛一瞪讓我等著。終於在中午時分,菜全做好了,並且精緻的在每個盤子上都墊著生菜,做好的美味盛在生菜上,上面還點綴著胡蘿蔔刻成的花,我心中那個感動就別提了。

哪知姥姥接下來的舉動讓我啞口無言,她讓我搭把手一起把桌子抬到供桌前。搬完桌子後,我問姥姥:“這是幹啥啊,在供桌前面吃啊?”

姥姥橫了我一眼說吃啥吃,這是給娘娘上供用的。我頓時無語,問她這不年不節的,給娘娘上這麼大的供幹啥。姥姥的回答是,我自小命根不穩,本來是個童子命。(童子命也就是早亡命,這個命數的孩子都在812歲早夭,民間傳說是被天上神仙相中,抓去當童子了。)而我這命數就應在八歲這年,今天我過八歲生日,自此以後也就算能養得活了。還說我能活下來都是藥王娘娘保佑,可不得給藥王娘娘擺大供嘛。

我被姥姥唬的一愣一愣的,問她:“那我呢?”照這麼說好歹對我也是喜事兒啊,不應該和娘娘一起慶祝慶祝麼。

哪知姥姥從懷裡掏出了兩個染紅皮的煮雞蛋,還跟我說早就給我準備好了,我心裡那個委屈啊,我發誓,我人生中第一次嫉妒的物件就是我家的藥王娘娘。

一整天我都在和姥姥鬧情緒,姥姥說話我也不理她,但姥姥似乎對此不以為然,還一臉美滋滋的,不知道她到底在美啥。我當時心裡的潛臺詞是,等我長大,你老的動不了的·······

晚上九點多,憋了巴屈的我剛剛睡著,家裡破舊的老式電話鈴鈴鈴的響了起來,我一骨碌坐了起來。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的,肯定是我爸我媽,在飯店幹活一般都這個點兒下班,今天是我生日,估計是他們想兒子了吧。

接電話的是我姥兒,她接起電話後說了句“喂”後,就呆立在當場,那表情就像讓人打傻了一般。我隱約就聽見電話那頭是我媽的聲音,很簡潔,好像就一句話。

而我姥姥聽完之後,直到電話結束通話,依舊傻愣愣的杵在那裡,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我也看出了事情不對,連忙下地,搖晃著姥姥的胳膊問她咋的了。

半晌之後,姥姥緩過神來,一臉的懊悔,如遭大難般喃喃自語:“造孽,造孽啊,千算萬算,咋就沒算到這一步呢!”

原來是我媽跟我姥說:天賜他哥出事兒了,帶著天賜趕緊回來。

姥姥手忙腳亂的開始收拾東西,說是收拾東西,無非也就是給我帶了套換洗衣服,然後帶上了錢,甚至連門都沒鎖,便帶著我從縣城打車到了濟南,然後趕上後半夜一點多的火車,踏上了回東北的路。

那個時候的火車還是綠色鐵皮的,從山東到黑龍江要整整三天兩夜。走的匆忙,買的是兩張無座票。上車之後我就開始發起了高燒,姥姥甚至因為慌亂,穿拖鞋就出了門。車上擠的連個站的地方都沒有,姥姥沒有辦法,抱著我在火車連線處吸菸的地方靠著牆坐在地上。我是農曆十月末的生日,當時已經是數九寒天。雖然在火車上,但那裡緊靠著門,火車一跑起來那風吹的就像鋼針一樣。當時同坐那輛火車的有兩個帶著大簷帽的解放軍,倆人一見我們一老一小坐在這裡實在可憐,於是一人從行李裡拿出了軍大衣給我蓋上,另一個拿著軍官證去找列車長,要求給我們倒出一張臥鋪。

那樣的年代,軍人無疑是淳樸而令人尊敬的,多年後我一直對軍人有著特殊的情懷。就像當今社會,很多時候你找路邊的警察未必管用,但你找一個穿軍裝的,或許就成為了你人生中的天使。

軍人帶著列車長來的時候,已經下半夜三點多鐘,姥姥懷裡的我早已燒的迷迷糊糊,嘴裡直說夢話。在兩位軍人的陪伴下,列車長帶我們來到了乘務室,當時車上實在是沒有鋪位,於是將我們安排在這裡。在姥姥的千恩萬謝下,送走了列車長與兩位當兵的,姥姥遞出的二百塊錢列車長也沒要,臨走時,其中一個當兵的還給我找出了兩片撲熱息痛。

吃過藥後,我原本就迷迷糊糊的感覺更加強烈,姥姥強擠出笑臉,摩挲著我的臉,讓我睡一會,可是我臨失去意識的那一剎那,分明看到了她眼中的淚花。

睡著之後,我做了一個夢,並且從那以後這個夢曾無數次將我在夢中驚醒。

夢裡的我來到了一座山峰之上,放眼望去,遠處的山脈一座連著一座,就像波濤一般蜿蜒起伏。天灰濛濛的,整個世界異常安靜,安靜的讓我有些害怕。我想找姥姥,但身邊空無一人,正在我就要急哭出來的時候,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如同清風般撫平我恐懼的心情,“還有什麼可看的呢?走吧。”那聲音聽起來像是安慰,又似是催促。我轉過頭去看,這一眼使我人生中第一次對美這個字有了定義。

眼前站著一個女子,她穿著一身紅色的古代嫁衣,衣服上繡著鳳求凰的圖案,纖腰如同緊束的娟帶,頭戴鳳冠,腳抵紅蓮,紅衣素手,唯一漏出的纖細手掌就像透明一般,白皙的不染半點塵埃。一張臉卻是怎麼看也看不清楚,我努力的試圖去看,卻發現她的臉龐上就像有一層薄霧一般,讓人越看越是深陷其中,覺得迷迷糊糊就要睡過去似的。紅衣女子見我這樣,莞爾卻不見嬌羞的問道:“看了這許多年,還未看膩嗎?”我一愣,這姐姐說啥呢,我啥時候就看她許多年了。

這聲音實在好聽,就像每一句都撓在心上,使我覺得無比熟悉又絕對的陌生。這讓我更加好奇她到底長啥樣,其實意識告訴我這是個夢,但我就是固執的想要看清她的容貌,好像我看見她的樣貌,就能知道她是誰一般。

女子見我這樣,呵呵一笑,剛要說話。我就感覺到腳下大地一陣的顫抖,隨之凌亂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轉眼間一隊身穿白衣披麻戴孝的軍隊衝了過來,這一隊人馬甚是詭異,各個的臉色煞白,兩頰上抹得通紅,就跟過年時燒紙燒的替身一般。

這隻軍隊衝到眼前的山包後整齊停下了腳步,中間策馬出來一箇中年武將,此人絡腮鬍須金盔銀甲頭戴重孝,他出現後,隊伍開始分成兩隊,隊伍中間八個人扛著一口大棺材,身後那些替身一樣的人開始往天上撒起了引路錢,並且有人吹起了喪門號。我一見這場景心裡發慌,雖然知道這是夢,但也未免太特麼滲人了。中年武將一扶馬鞍跳下馬來,眼中頗帶玩味的對我說道:“跟我們回去吧。”

這貨一句話給我整的一愣,你丫哪位啊,還回去,回哪去?回大慶啊,小爺我又不是沒有火車票,我能跟你走麼。還沒等我說話,身後紅衣女子上前把我擋在身後,口氣森然,一改剛才與我說話時的柔聲細語:“回去?你們還能帶他回去?呵呵,我看是回不去了吧!”

中年武將沒理會紅衣姐姐,直視我雙眼一字一句道:“你這是死心塌地的叛了?”我實在忍不住這小脾氣,跟誰倆的呢,這是在我夢裡,你捅咕我一下子試試,我一醒你就完犢子,於是我對他大喊:“判了?我還蹲了呢,我媽不讓我跟不認識的人走。”

中年武將聽我說完一臉不屑,也不說話,右手高舉馬鞭,然後慢悠悠的向下一劃。就這麼一比劃,那些披麻戴孝的替身一個個眼中燃起幽幽鬼火,就要動手。嚇得我本能的躲在紅衣姐姐身後,這特麼咋還說急眼就急眼呢。

紅衣女子摘掉頭上鳳冠往身後一扔,狂風揚起她黑色的長髮,那麼一瞬間彷彿時間靜止,冰冷的髮絲拂過我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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