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過了片刻,江宗主江寒眠、江夫人棠芊心帶著;兩名蘇上一帶最為聞名的老醫走進坊園,園內的侍女給全部招呼下去,只剩下蟬鳴。

步入坊園,整體環境與作坊大相徑庭,倒不如此園是書坊一般。

幽幽小潭躺在春草芳菲間,石卵路上不雜一草,小橋立在潭上,避著三伏天的錦鯉在橋下扎推;主室樸素無華,但也有一些金碧輝煌,房梁與四周都是用青檀、茸竹建成,屋旁栽著桃樹與桂花,但花期已至的梔子才是最為灼灼引人。

江夫人先走到主室,他輕慢地推開木門,走進屋裡再轉個身,自己的神情突然驚訝起來。

自己的孩子正在幫床上的男孩解衣!

江恆的手指將要拉開束腰的綢絲時,棠芊心背對著山水畫屏風,小聲但很清晰的說到:“江兒,醫師已經到了,交給他們吧!”

江恆頓時手顫抖一下,正抓著的綢絲滑下,這熟悉又溫柔的聲音,不會真是爹孃來了吧!棠芊心走出主室。

聽到關門聲的江恆飛快地席上混亂的綢絲,他理順衣物,抓著旁邊的崇阿劍鞘開啟木門踏出門檻。看著在外等候的四人,江恆迅速走出屋子,在他們面前行了一禮。

“勞爹孃、兩位前輩久等,還請入屋。”江恆滿懷敬意道,他的臉還是火熱熱的。

四人相顧而笑,兩位老醫進入屋內,江夫人棠芊心回到寢室,而江宗主江寒眠叫住江恆,父子兩人一同走在一條無人的紅木走廊上。

他倆在滄浪亭停下。江寒眠坐在花崗岩椅上,面對著一廂池水和藹藹松樹。

“君子為事不可匆忙、慌亂,你可明白?”江寒眠的語氣不文不冷。

“我這不是為了救人嘛。”江恆低聲道。閒走了半個時辰,江恆的臉還是一如既往的紅通。

“下次注意,不可失了君子之風!為何你只握了個劍鞘,崇阿呢?”沒看見崇阿的影子,江寒眠臉色沉重。

“與河祟搏鬥時遺失了。”

崇阿劍,劍身全由天階千灼魂鐵鑄成,劍柄與劍鞘皆由六千年的雪柳木心打造,為蘇上江氏先祖江起佩劍,在靈器榜上排在第三十位。

“你沒事就好。江喚,你帶兩千人尋找無名江下的崇阿。”江寒眠獨自走去校場,操管練兵。

河祟一詞在他心中久久揮之不去,幾十年來從未有過河祟作亂,為何在今日現身,難道是為它而來?又或者有其他意圖。

像是巧合,卻不敢相信。

江恆抽出身來,連忙向坊園奔去,碰巧撞見了那兩名為顧澤探病的老醫。

他向二人行了一禮,急切地問道:“辛苦兩位前輩,可否告知顧澤的情況?”

老醫道:“那位公子命大,他現在在浴池洗浴。顧公子溼水太久,多少染了些風寒,老朽開了幾副湯藥,過些時日,風寒自會褪去。老朽有要事在身,先行退去。江公子保重!”

江恆行了一拜禮,送兩位老醫到府外後,急忙跑回坊園內。

坊園的下人全部退下暫作休息,所以比較清淨。顧澤在藥浴內修養,不過他身上穿的、包裡帶的衣物全溼了。浴後更衣,這是每一位君子的基本準則。

江恆一路小跑至浴池。中藥刺鼻的苦味中帶有點綴般的梔子花香,顧澤洗慣了清水秀泉,如此泡在中藥裡多少有些不習慣,所以他就池旁拾了些被風吹下的花苞和花瓣,洗淨後便放在池裡。

苦澀但又夾雜著令人陶醉的感覺,江恆催著自己保持冷靜。幾秒後,江恆的臉頰恢復常色,他鼓足平常時的自信,一把拉開山水畫屏風。

屏風內,浴池裡,顧澤隻身著一片白薄的浴衣,下半身沒在池下,上半身暴露在亂人視線的水霧之中,池邊放著一鼎莊重的紫砂香爐。

“感覺好些了嗎?藥浴不能泡太久,驅了寒就出來吧!可你的衣服都溼了。”江恆看向那一件件溼透了卻依舊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他道,“你這些溼衣服我叫人拿去洗,你就先穿我的吧!如何?”

“多謝江公子好意,我心領了。”顧澤轉過身,背對著江恆。

“難道你還想等到衣服洗完,幹了再拿來穿?還是直接穿溼衣服?真搞不懂你怎麼想的!”江恆道。

“未嘗不可!”

“啥?!未嘗不可腦筋給藥浴泡傻了吧!”江恆立馬轉身離去,道,“那你一直泡在裡面吧,別出來了!”

“等等一下!”顧澤見他要走,趕緊叫住他,一直呆在這挺尷尬的,“江公子,幫我拿一套純色的衣服,不要玄服,謝謝。”

聽到他這一番話,江恆突然喜悅起來,毫不拖泥帶水地奔向自己的寢室。當他開啟衣櫥時,竟呆呆地看著排列整齊的衣服。

衣櫥中,什麼奼紫嫣紅的、什麼花枝招展的、什麼紈絝子弟風格的衣服都有,唯獨只有一套天青色的和一套烏漆的。

好像顧澤說過不要玄衣,嘿嘿,我就偏要給你拿玄衣。江恆心中壞笑一聲,在衣櫥的邊角處拿出那套烏漆的衣服,他幻想著顧澤看到這身衣服時會是什麼表情。

他合上衣櫥的門,踏出門檻,奔向浴池。

一路上,江少主在地上留下了壞笑和得意的腳步。

江恆走進浴池,把手中的玄衣藏在背後,用肩輕輕地推開屏風,慢步走向正在浴池裡閉目養神的顧澤。

潔白的薄衣親暱地緊貼在身上,睫毛上堆集了一滴微棕色的水珠,微紅的臉頰透著彷彿微醺的他。

江恆又盯了好一會兒,而後他走到池邊,用松樹瓢舀起滿溢的池水,手猛的一甩,一瓢池水如傾盆大雨潑出,陰招一使,他又是陣陣壞笑。

池水驚著了顧澤,他連眼都不屑睜開,踩著水花躍起,手裡握著的鐵劍出鞘,在空中一揮猛地拍向迎面而來的池水。

“轟——!”池水逆著打向江恆,來不及躲避的他被淋得溼透,不過被他藏在身後的玄衣沒溼。

顧澤點著水面,飛快地衝來,剎那間奔到江恆身後,一把抓住那套玄衣,用力一踢把他踹進池子裡。江恆渾然不知一切,正當他還在擦去臉上的水珠時,身子往前一傾,臉朝著池面摔去。

顧澤瞥了一眼落水的江恆,轉身向室內更衣。

當顧澤一走,江恆立馬站起身來,他坐在池邊,不一會兒又潛進水池裡。等了好一會,他的耳朵突然靈敏地捕捉到一陣開門、關門聲,猛吸一口氣,慢慢潛入池裡,保持著溺水的模樣。

又是一會後,屏風被輕輕地推開,一男子走了進來。此人進來時見著溺水的江恆,不顧一切地脫掉外衣,一頭扎進池子裡。

“江公子,你沒”他雙手托起江恆。

只見手中的江恆偷偷一笑,半息後,他猛然起身,緊握拳頭,用小力打在那人身上。

伴隨著陣陣痛苦的呻吟聲,江恆得意洋洋地睜開雙眸,下一秒卻發現自己打錯人了。

“怎麼是你?”他頓時驚慌失措地看著眼前這無緣無故被打了一拳的人,這人是自己的陪童之一江曉筱,“顧澤他人呢?”

“哎喲,我的爺啊,我還以為你溺水了,好心好意來救你,卻給你捱了一拳。”江曉筱捂著自己的肚子,“幸好你沒用多大力,才沒叫我丟了這條小命。顧公子在校場,找江宗主了。

“江公子還有什麼吩咐嗎?”他習慣地說了一句。

“去幫我準備一套白衣素服。”江恆吩咐道。

“是。”江曉筱困難地起身,又跑到坊園的主室。

待他走遠後,江恆溼淋淋走出浴室,顧澤浴前的白衣服已被拿走,顯然,他來過卻不管這假裝的自己,又氣又喜的走向主室。

當然,他少不了撐著腰,又是捶著背。

江恆滿懷期待地換上一身白衣素服,一路上奔至校場。

校場上,一名名壯碩的男子揮舞著長劍,教頭在高臺上指導著,下面的動作整齊劃一,可是壯觀。

江恆到處看著,始終搜不著顧澤的蹤影,卻在校場偏僻的亭子裡看見父親江寒眠正喝著手中的紅茶。

顧澤穿一身玄衣肯定不習慣,道謝江宗主後必定會獨處一室,他一定在江氏府邸內,不過江府這麼大,尋找一人又談何容易。所以問人是最好的選擇。

江恆理順衣物,舉止端莊地走到江寒眠跟前,向他行了一禮後,再問道:“父親,顧澤去哪了?”

跟前這小男孩已是滿臉汗水,江寒眠手指東邊,回答:“顧公子往東邊去了,他想去個清閒靜雅的地方。府東只有鏡月湖這一處清雅之地,慢些走,別摔著了。”

江恆又倉促地行了一禮,拔腿就跑向鏡月湖。

“恆兒,你等等。”江寒眠連忙叫住這匆急的傢伙,他走向江恆,把手輕輕地放在他的小腦袋上,慈祥的笑容掛在臉上,他語重心長地對江恆道,“恆兒,這六年來,我對你或許嚴厲了些。”

“沒有的,我挺喜歡。”

“你作為宗族裡最為出色的人,出去歷練歷練也能增廣見識,對你的未來有助。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世間奇妙無比,紅塵紛紛,出門在外保證安全才是第一位,切記不可逞不必之強。”

江恆點了點頭,輕道一聲“我知道了,你們放心吧”便轉身離去。

穿過綠茵,走過竹林,踏過石子小橋,最後停在了鏡月湖邊。

靜靜的湖水托起漂泊在外的花瓣,湖水嫻熟地勾畫出一輪灼灼的燦陽,柳枝伴著清風翩翩起舞肆無忌憚地撥弄湖邊的停客。

鏡月湖乃公庭帝王朝第一雅湖,佔地極大,大到圍住了一座山,想尋到一人,也是困難。不過顧澤穿著一身玄衣,在綠茵茵中最為顯眼。

一會兒過後,江恆漫步到顧澤身旁,得意地說到:“顧公子,這身玄衣如何?好不好看,好不好穿?”

近細一看,顧澤身上這玄衣袖邊裙邊衣領邊都鑲著一縷淺淺的金邊,層層衣服理順後更加有層次感,他手中握著跟他差不多高的配劍,十分有威嚴;一對劍眉顯得他格外冷清。

江恆本想惡作一番,卻不料被眼前這人驚豔到了。

“夏日炎炎,這衣綢絲單薄,不予增添負擔;玄色端莊,不失風度。多謝江公子!”顧澤平平道,“我姓顧名澤,天澤林外門弟子,家父顧銘,家母詩枍。”

“忘記介紹了。”江恆才想起沒正式道姓,“姓江名恆,蘇上江氏嫡系子孫,家父江寒眠,家母棠芊心。”

“師父萬源因耗費大量靈力救我,師父沒有實體,雖有自然靈力滋養,但還是要休養十年。”顧澤道。他不禁流露出自責的神情。

“十年而已,又不是一生都回不來了!”江恆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十年後,我們蓬蓽生輝。不如留在我家吧!待到大器初成,也為時不晚啊!”

若今日萬源沒救自己,就死在這條無名江,丟了性命,就踏不上巔峰,回不了天界,救不回柳湘林,報不了這血海深仇。

十年時間。萬源在幫顧澤前,要拿去他一半壽命,這一等就是十年,他又有幾個十年呢?他等不起,也不得不等。

無奈卻無可奈何。

顧澤抽出佩劍,劃下一條柳枝。

柳枝落在劍上

亦是柳兒落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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