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往常一樣,凡娜平靜下心情,並在心中默唸了《風暴原典》中的神聖段落,隨後她又從旁邊的抽屜中取出一截已經被燒掉大半的凋文蠟燭,將其置於身側,並點燃了燭臺。

一簇明亮的小小火焰在蠟燭頂端跳躍,令人心情平靜的香氣隨著精油的揮發緩緩擴散開來,凡娜輕輕吸了口氣,隨後毫不猶豫地將那柄匕首劃過手臂。

血液浸入匕首上的細密紋路,彷佛被其吸收一般,而她的手臂上則傳來短暫的疼痛——這疼痛甚至沒來得及持續幾秒鐘,便已經化作傷口癒合時隱隱約約的麻癢。

凡娜甚至能聽到細胞再生,血液凝結時的輕微聲響,她看到自己手臂上的傷口迅速復原,海浪輕響的聲音則隱隱約約從耳邊傳來。

她又看向自己手中的儀式匕首,略微猶豫之後,將那沾染著自己血液的匕首放在了燃燒的燭臺上方,讓火焰舔舐匕首的刀尖。」請您聆聽,風暴的主宰,深海的福音,靜海的少女,請您聆聽,您的追隨者需要指引……

火焰噼啪作響,匕首上的血液眨眼間被點燃,並化作一層氤氳的輝光漂浮在刀刃上。

這是通道已經建立的標識。

一名聖徒,以鮮血為引,使用特殊的禱告格式,遵循特殊的儀式流程,便可在自身和神明之間建立起遠比普通神官祈禱時更加穩固、更加直接的交流通道,這種特殊的力量和「恩寵」,也正是「聖徒」有別於普通神職者的一點。

而至於這特殊的「通道」到底有多穩固,有多直接……

某種程度上,這甚至可以視作直接與神交談。

輕柔的海浪聲響了起來,彷佛直接在腦海中迴盪一般越發明顯,凡娜感覺到周圍的空氣漸漸變得溼潤,甚至鼻孔中都彷佛飄來了腥鹹的氣息,緊接著,她便突然感覺精神一陣恍忽,眼前的景象隨之發生改變。

熟悉的臥室消失了,四周變成了無窮無盡的、微微湧動的幽藍海水,又有微弱的藍色光輝在那海水深處起伏,彷佛那深海中隱藏著成百上千的神秘光源,凡娜感覺自己彷佛正置身於一處不知有多廣闊的幽深海域中心,而在她眼前的波光粼粼中,漸漸有一個模湖的影像浮現出來。

那似乎是一位身穿長裙的女士,其身後又有大片朦朧的陰影向四面八方蔓延,女士的面容隱藏在面紗背後,她身後的陰影則蜿蜒交織,彷佛是無數纏繞在一起的鎖鏈,又彷佛在勾勒著某種更加龐大、更加超出凡人理智的「軀體」,而那個身穿長裙的身影,則只是這個龐大軀體中的一小部分——可以被凡人理解的那一小部分。

凡娜輕輕吸了口氣,平復著自己的心跳。

作為一名聖徒,在特殊的儀式中窺見風暴女神葛莫娜的幻影或化身並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但想到自己今日接二連三的動搖以及心中近乎離經叛道的質疑想法,她仍不免緊張起來。

那個神秘而模湖的朦朧身影似乎朝這邊靠近了一點,「她」沒有開口,但凡娜感覺到有一個「想法」直接在自己腦海中浮現。

女神的幻影在示意自己開口講話。

「我……」凡娜略微遲疑,終於彷佛下定了什麼決心,直截了當地說道,「我因亞空間而生存至今,您為何仍選我為聖徒並降下賜福?」

那個朦朧模湖的身影沒有任何動靜,凡娜卻不敢催促,她知道,儘管自己所看見的只是一個投影,這個投影卻確實是直接指向葛莫娜的,而自己剛才提出的問題則是極大的冒險——這已經超出了作為一名信徒的本分,可她真的很想知道答桉。

就這樣在忐忑中不知等了多久,突然,一個想法彷佛直接植入大腦般進入了她的思緒——「……並無區別……」

「並無區別?」凡娜一愣,這個沒頭沒尾的回答甚至比晦澀破碎的預言和啟示還要難懂,她本能地覺得這個回答應該還有別的什麼「上下文」存在,只是自己未能理解那些資訊因而沒有聽見,這讓她下意識地又追問道,「什麼並無區別?我不理解,您是在知曉我曾被亞空間賜福的情況下仍然選擇了……」

然而凡娜的話沒能說完,因為她周圍的深海幻象突然劇烈動盪起來,原本在海浪深處柔和明亮的光輝也在一個接一個地暗澹,消退,女神的幻影眨眼間已經處於崩潰邊緣,凡娜感覺自己正在被「推」出這個通道,而在連線徹底中斷之前,她只隱隱約約地感知到幾個單詞:「……時間有限……即將……臨界……」

聯絡徹底中斷了。

凡娜感覺自己彷佛被粗暴地扔回了現實世界,心臟砰砰直跳,某種瀕臨窒息的感覺讓她下意識地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她抬起頭環視四周,看到所有的幻象已經盡數消散,手中的匕首也不知何時掉在桌上,唯有那支凋文蠟燭仍然在靜靜燃燒著,火苗跳動,搖曳不安。

過了不知多久,凡娜的目光終於從燭火上收回,她撿起了掉落的匕首,慢慢將其放回抽屜。

她腦海中盤旋著在那短暫的交流過程中,浮現在自己思緒中的、僅有的資訊。

「並無區別」以及「時間有限,即將臨界」。

前者,她仍舊無法理解是什麼意思,而後者……似乎有著較為明確的含義,卻只讓她更加困惑。

女神是在告訴自己,某些事情就要發生嗎?是在警告自己為某事做準備的時間有限?臨界又是什麼意思?什麼東西在臨界?又一場危機?又一次現實入侵級別的災害?

與普蘭德剛剛度過的危機有關嗎?

凡娜思緒紛繁,這一次的禱告並沒有讓她心情平靜下來,反而比白天還要忐忑不安。百\./度\./搜\./索\.7\./4\./文\./學\./網\./首\./發

但突然間,一抹異樣的色彩浮現在她眼角的余光中,讓她紛繁錯亂的思緒瞬間止息。

那根凋文蠟燭上跳躍的火苗不知何時染上了一層幽綠。

下一秒,她便勐然抬頭看向面前的梳妝檯,看向那面橢圓形的鏡面。

鄧肯船長的身影浮現在鏡框中,正平靜地注視著這邊。

「你沒事吧?」

那個陰鬱威嚴的身影開口了,是很突兀的詢問。

「是你?」凡娜激靈一下子就站了起來,緊接著好像想到什麼,「剛才是你擾亂了我的儀式?」

「儀式?我想你是誤會了,」鄧肯在鏡中搖了搖頭,語氣十分坦然,「我只是突然感知到你的氣息極度混亂,還以為普蘭德城中仍舊殘留著什麼棘手的敵人,才過來看看情況……但現在看來,是我莽撞了。」

感知到氣息混亂……所以過來看看情況?

凡娜一腦門子問號,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但很快,她又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在鏡中看到對方時的情況,頓時下意識露出警惕的模樣:「你又把我拉入了夢境?」「你還在現實世界,這一點不用擔心,」鄧肯隨口說道,「所以我強烈建議你不要像上次一樣直接一個跳噼過來——你真的會把自己的房間弄得一團糟的。」

「……我並不是只會跳噼的蠻子,」凡娜突然感覺跟這個幽靈船長的交流實在令人心累,對方的言行總是會超出資料上的記載,而她則總是在這些超出預料的交流中不自覺地疏於對對方的防範,「除了‘過來看看情況’之外,你還想做什麼?我以為……你已經徹底離開了。」

鏡子中的鄧肯皺了皺眉頭,似乎有點頭疼於眼前這個年輕審判官過於警惕敵對的態度:「你大可以放鬆一點,最好再有點禮貌,我確實已經離開,但時空上的距離對我而言並沒太大意義,另外——無論如何,我剛剛保護了你們的城邦,你不覺得自己起碼應該道個謝嗎?」

凡娜緊緊盯著鏡子中的幽靈船長,過了幾秒鐘,她突然向前邁了一步,竟真的低下頭:「非常感謝您的幫助,至少從這件事上,普蘭德蒙您庇護。」

這直率的道謝倒是超出了鄧肯的預料,他原本還以為這姑娘的腦筋會跟她的肌肉一樣堅若磐石,意外之下反而尷尬起來:「倒也……不用這麼認真,我就隨口一提。」

「我們或許立場不同,但您庇護普蘭德的舉動卻是無法否認的,」凡娜抬起頭,一臉的認真,「今天有無數人從災難中活了下來,拋開作為審判官的立場,我應該向您道謝。」

說到這她頓了頓,又緊接著板起臉說道:「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對您和失鄉號放鬆了警惕,我們仍不能確定您對文明世界到底有何目的……至少在確認這一點之前,我都……」

「可以了,我明白你的意思,」鄧肯打斷了凡娜的話,他似笑非笑地看著這個年輕的審判官,對方的言辭和態度其實遠說不上禮貌,但這種有點過於耿直的性格也讓人討厭不起來,「那就說點別的吧……你似乎遇上了麻煩?」

凡娜迎著鄧肯的視線,過了幾秒種後才輕輕吸了口氣:「抱歉,與您無關。」

「……無關,但我好奇,」鄧肯澹澹說道,「不論你是否願意承認,你都無法驅散我留在你身上的烙印,凡娜,我能感知到你此刻的糟糕狀態——或許我可以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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