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拉比與布娃娃

數個身穿暗色外套或兜帽長袍的身影正穿行在密林深處。

淡淡的黑色煙塵籠罩在他們四周,漆黑的共生鎖鏈從他們體內延伸出來,猙獰可怖的幽邃惡魔伴隨在他們左右——理查德與他的“同胞”們已經在這片夢境中行動了一段時間,而根據告死鳥感知到的情況,他們已經距離那道“寂靜牆”很近了。

但隊伍突然停了下來。

森林中的氣氛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從某個時刻開始,一層稀薄的霧便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絲絲縷縷地在樹木間的空地上流動,而伴隨著薄霧的出現,整片密林正在變得比之前更加……“安靜”。

杜蒙神色凝重地皺了皺眉,他還記得在最初進入無名者之夢的時候,這片森林裡還能聽到各種各樣的聲音——那是不知名的鳥雀振翅高飛,不知名的走獸在遠處吼叫的聲響,儘管始終無法看到那些“鳥獸”的身影,但代表生機的各種聲音是始終存在的。

然而現在,那些聲音都消失了,森林中只剩下偶爾傳來的風聲,以及樹葉搖晃摩擦的輕微聲響——反而襯得這裡越發寂靜。

無名者之夢中的任何變化都必須謹慎以待。

“這些霧有點不對勁,”另一名湮滅教徒低聲說道,他身旁的空氣中漂浮著一團彷彿煙塵般的水母,水母下方延伸出來的觸鬚正在半空中小幅度擺動著,帶著些不安的緊張,“我的惡魔感知到了恐慌與緊張……是這片‘森林’自身釋放出的情緒.”

“無名者之夢是有情緒變化的,它本身就相當於是一個龐大的心智,”杜蒙沉聲說道,“它的情緒突然發生變化,可能是有人接觸到了這個心智的核心區域……難道有人找到了‘寂靜牆’?”

“會是我們的人嗎?”與煙塵水母共生的湮滅教徒問道。

“還不確定,我們在這裡聯絡不上其他集會所派進來行動的同胞,”杜蒙說道,緊接著,他便眉頭微皺地看向了隊伍末尾的一個身影——那個身影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身上撓來撓去,“理查德,你在做什麼?”

理查德突然驚醒過來,並意識到自己一直在抓撓脖子和腰部附近的面板,他有些疑惑地抬起手,看到自己指甲縫裡不知為何出現了許多細小的白色纖維,看上去就像……

“棉花.”

他輕聲說道。

“棉花?什麼棉花?”杜蒙皺著眉,“你狀態好像不太對勁.”

“不,我很好啊,”理查德立刻抬起頭,又拍了拍因為自己抓撓的動作而弄亂的衣服,“我只是覺得身上有點癢,這些霧讓我不舒服.”

杜蒙點了點頭,並沒有懷疑什麼,而是把目光轉向其他人:“我們應該已經進入寂靜牆的影響範圍,按照那些‘傳道士’的說法,這裡就是席蘭蒂斯的‘心智注視區’,如果你們看到或聽到什麼此前在森林裡沒出現過的東西,一定要告訴其他人.”

聽著耳旁傳來的聲音,理查德感覺心中有些煩悶。

杜蒙已經開始以“領導者”一般的姿態帶領這支隊伍了,他這種自以為是的傲慢態度一直令人很不喜歡……隊伍裡確實需要一個發號施令的人,但原本這個角色應該是自己才對……

“真令人生氣啊……”一個輕細的聲音在理查德腦海中說道,“拉比感覺這很不公平,拉比為伱感到難過……”

“真不公平,”理查德嘴巴微微開合著,用只有他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小聲說道,“但這是聖徒的安排……而且杜蒙確實有能力……”

“最重要的原因不是因為這裡還有許多礙事的人在看著嗎?”腦海中的聲音小聲說道,帶著貼心的關切與令人信賴的語氣,“要是沒人看著的話,那就一點都不麻煩了……”

理查德皺著眉,慢慢搖晃著腦袋,似乎本能地感覺有些事情不太對勁,他還在遲疑:“可是……我應該怎麼做……”

“耐心,耐心一點,可愛的布娃娃,拉比只是在告訴你一些可能性而已,但現在不是時候……會有機會的,當有人落單的時候……”

理查德捂住額頭,猶豫不已:“但我不能……他們都是我的同胞……”

“對,他們都是你的同胞,可愛的布娃娃,你可不能傷害他們,拉比也不希望看到你們互相傷害——所以你要幫助他們才行.”

“幫助他們?怎麼幫助他們?”

“你沒發現嗎?你的同胞們……他們肚子裡空空的,連棉花都沒有,多可憐啊。

沒有棉花,沒有溫暖,沒有棉花,沒有靈魂,沒有棉花,什麼都沒有……你已經有棉花了,可愛的布娃娃,也給他們一些棉花吧,拉比可以把棉花借給你,只要……記得還……”

腦海中那個細小可愛的聲音漸漸遠去了。

理查德眨了眨眼,突然感覺有些疑惑,他覺得自己剛才好像聽到了什麼人在跟自己說話,甚至記得自己跟對方進行了交談,但只是一個恍惚,那聲音便消失了,似乎……都是錯覺而已。

他抬起頭,看著前面的杜蒙,以及身邊的其他同胞們。

多可憐啊。

他們甚至沒有棉花。

“……我們在這裡設定印記點,”杜蒙似乎沒有注意到理查德的視線,他已經開始按計劃分派接下來的工作,“這裡已經可以影響到席蘭蒂斯的底層心智,是個合適的投放區域了.”

周圍的教徒們紛紛點頭,隨後各自從身上摸出了儀式用的道具——一種顏色漆黑的,刀刃彎彎曲曲的古怪小刀。

理查德愣了愣,也伸手在懷裡掏了掏,摸到了自己的骨片小刀。

那是一把只有手掌大小的小刻刀,用黑漆漆的骨頭製成,表面覆蓋著古怪而複雜的紋路,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理查德想起來,這小刀的原材料是在召喚儀式中失敗的幽邃惡魔留下的骸骨——並非所有的召喚和共生儀式都能成功,失敗者會成為祭臺上的養料,那些天資不佳的湮滅教徒會用他們的血清洗祭臺,那些因儀式失控而死去的惡魔則會殘留一些骨片,能夠用來製作道具。

這本應是每一個晉升到神官階級的湮滅教徒都知道的“常識”,但不知為何,理查德此刻回憶起這些知識的時候卻感覺到一種奇妙的……新奇感。

他搖了搖頭,把這種古怪的感覺甩到一旁,目光看向杜蒙:“我們要在這次夢境結束之前設定儘可能多的‘印記’,分開行動可能效率會高一點.”

“……分散意味著危險,”杜蒙認真考慮了一下這個建議,搖了搖頭,“別忘了你們之前遭遇的失敗——單獨行動的同胞在面對‘他’的追隨者時幾乎毫無還手之力.”

杜蒙似乎真的只是在認真提醒,言語中並沒有嘲弄鄙夷,理查德卻感覺自己看到了對方眼底的一絲譏諷,頓時感覺惱怒如毒火般在心底升騰。

他覺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但下一秒,那如同毒火般的惱怒便驟然熄滅,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理智,理查德都很驚訝自己竟然可以如此冷靜——

他看著杜蒙,表情格外誠懇、沉穩,言語中散發著說服的力量:“當然不能單獨行動,我的意思是兩至三人一組,能夠保證互相照應,又能儘快完成任務——而且說實話,即便真的遭遇了那些‘追隨者’且落入下風,我們也能夠迅速撤離這個夢境,根據我上次的觀察,那些‘追隨者’似乎並不像我們一樣可以在夢境中來去自如……”

理查德臉上的誠懇表情以及語氣中的冷靜沉穩發揮了作用。

杜蒙再次認真思考起來。

一個有多次入夢探索經驗的教內同胞——儘管他在上次探索之後的狀態就一直不是很好,但現在他的建議明顯經過了深思熟慮,值得信賴,每一個理由都站得住腳。

在這種情況下繼續無視或駁斥對方的建議,容易顯得自己在刻意針對有經驗者——刻薄狹隘的形象對帶領隊伍並無好處。

杜蒙覺得自己應該接受這個建議——作為一個新的、無形中的領導者,接受建議也是鞏固權威的一部分。

反正如果到時候真的出了什麼事情,那責任也是理查德的。

“好,那我們兩人一組,沿著霧氣邊界設定印記點,”杜蒙點了點頭,迅速做出安排,緊接著又看向理查德,“理查德,你和我一組.”

“當然可以.”

理查德笑了起來,似乎對這個安排十分滿意。

杜蒙也很滿意。

“那就開始行動吧.”

湮滅教徒們立刻行動了起來。

他們兩人一組,攜帶著用於留下“印記”的儀式匕首,分成多個方向走向了那些正流淌著稀薄霧氣的林中小徑,很快便各自消失在密林深處。

理查德也拿著儀式匕首走向杜蒙——但是他很謹慎,他知道自己還要等一會,要等到其他組的人離得足夠遠,要等到杜蒙把注意力放在設定印記點的“工作”上。

然後,他就可以“幫助”對方了。

“我們開始吧,可愛的布娃娃.”

腦海中的聲音說道。

“我們開始吧,杜蒙.”

理查德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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