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你們兩個喪盡天良的騙子!”

一聲怒吼衝出重門疊戶的大院,驚飛棲息屋簷的麻雀。

齊治神情狼狽,被三五個粗壯莊客追著打,一路從後院跑到門外。

他的師父,一位邋里邋遢的老道士,咧著黃牙向管家求情,“管家老爺,咱們師徒的做法絕對沒問題,可否向貴主人說說,多少賞賜些銅錢白米。”

管家滿臉通紅,氣得鼻子都歪了,“還想要錢糧,我家太太被你們禍害一番,小病變成大病,險些送命。也是我家老爺仁慈,只叫下人把你們打出去,按照我的脾氣,至少打個半死,然後送官府治罪。”

“送官府?”老道士聽著神色變了,連忙招呼齊治,“徒弟,不好,風緊扯呼!”

說完,老道士撩起長袍邁開腿,靈活身手和年紀極不相符,一路狂奔,在鄉間田野盡頭化作一縷煙。

齊治望塵莫及,身後幾條惡犬追過來,“師父,等等我。”也跟著跑了。

管家氣得不行,對身邊莊客下令,“以後再見到這一大一小兩個騙子,大棍子給我打出去。”

片刻過後,這對師徒坐在田壟旁,望著稻田的水面發呆。

兩師徒靠坑蒙拐騙為生,生意總不景氣,難得混個半飽,今天玩砸了,又得餓一頓。

“不應該呀,老道我技藝嫻熟,不能夠玩砸,哪裡出問題了?”老道士長吁短嘆,手指捻著下巴稀疏鬍鬚。

齊治在一旁,用衣襟沾著稻田裡的水,擦拭臉上的灰塵,因為身上棍棒留下的紅腫,疼得齜牙咧嘴。

聽到老道士埋怨,齊治翻了個白眼,“師父,你學藝不精,就別埋怨這個,埋怨那個。要我說,好端端一個太太,只是得了風寒,吃幾貼發汗藥就好了。被你好一番折騰,差點送掉半條命。幸虧今天這家心善,咱爺倆沒吃官司就謝天謝地了。”

老道士瞥了他一眼,氣得吹鬍子瞪眼,“就是你這個喪門星,自從老道收養了你,一直運道不差,越混越差不說,還接連犯小人,黴運當頭。”

五年前,齊治孤身一人,拜入老道士門下,如今他已是個十五歲少年。

“師父,咱說話可得講良心,弟子拜你為師,可沒吃香的喝辣的,這些年飢一頓飽一段,跟著你餐風露宿,被惡僕追打,被惡狗咬,什麼苦沒吃過?以我看來,是師父你本就黴星高照,弟子被你連累了。”

老道士起身,叉著腰,要樹立師道威嚴,“放肆,有你這麼跟師父說話的嗎?”

齊治也不怕他,走到他面前攤手,“師父,你討厭弟子,想要解決不難,把拜師禮賜還,再逐我出師門即可。”

想當年,齊治也不是空手入門,以三斤重的銅如意為拜師禮,如意做工精緻,材料更是極純的紫銅,值好大一筆錢。

這些年來,齊治看穿老道士底細,知道他是不學無術、混吃混喝的江湖騙子,三番五次想要離開,每次提到銅如意,老道士就慫了。

這次也不例外,果不其然,老道士瞬間眉開眼笑,“好徒兒,師父跟你開玩笑呢!別鬧,給師父打壺酒去!”

齊治剛想說哪有錢,卻見到老道士的雙手,分別抓著酒葫蘆和二十枚銅錢。

齊治氣得火冒三丈,“我們都餓了三天了,你不是說沒錢吃飯嗎?”

老道士理直氣壯,“是沒錢吃飯,不過有錢喝酒。”接著語氣放緩,“徒兒,你不知道酒中樂,喝一口,與爾同銷萬古愁。大不了,待會兒酒打回來,師父讓你三口。”

齊治翻個白眼,“我不喝酒,師父能有幾口熱饅頭最好。”

老道士不耐煩了,“還不快去!村西頭張老三家,酒要從靠牆的那口大缸裡舀。記得打酒的時候,一雙眼睛盯緊些,張老三和他婆娘奸猾無比,慣會在酒裡摻水。”

說吧,老道士雙手背在身後,朝著田壟東邊方向走去。

村東頭有家破廟,正是師徒二人棲身的地方。

齊治打酒回來的路上,心裡搖頭嘆氣,邋遢老道、嗜酒如命,再加上酒葫蘆,怎麼看都是仙俠模板,誰想到竟是個騙吃騙喝的大騙子。

酒葫蘆也不是法寶,不能裝下半缸酒水,也不能跳出斬首飛刀,而是最普通的酒葫蘆,市場上一文錢三個,齊治曾經有次失手,把葫蘆口磕掉半塊。

“虧!虧大了!”

齊治回到破廟的時候,還在糾結這件事情,肚子咕咕直響,反正餓得睡不著,索性坐在廟裡看星空。

這座破廟,僅有一間破屋,剩下三面牆壁,屋頂被狂風掀飛,如今搭上幾塊草氈,好歹能遮風擋雨。

老道士斜靠在倒地橫樑上,將葫蘆湊到鼻端,沉醉嗅道,“好一壺老酒,老道我能活著,就是為每天能有頓老酒。”

齊治裝作沒聽見,抬頭透過稀疏稻草,望著頭頂星空。

來到這個世界五年了,時間已經太久,久到連記憶都成了奢侈品。

前世的齊治,乃是一名宅男,平生愛好廣泛,論壇灌水、起點掃文、b站追番等等,屬於離開電腦手機,就不活不下去的重度宅男。

可惜一次微不足道的小事,引發齊治穿越。

那天,齊治正在電腦上,下載某款號稱市面上最強大的掃描器,號稱能掃遍電腦裡每個角落,隱藏再深的檔案也能掃出來。

這款軟體下載到99%的時候,突然顯示屏熄火,電源線反而竄起滋溜火花,夾著幾絲電弧落入主機,然後爆炸發生了。

等到齊治醒來,已經穿越到這個世界,成了個十歲的幼童,身邊除了家傳銅如意外,什麼東西都沒帶過來。

地獄難度開端,齊治愁眉苦臉坐在地上,直到他遇到老騙子。

老騙子的賣相,符合遊戲風塵的世外高人形象,他幾句話忽悠,便將齊治騙得服服帖帖,將銅如意拱手獻上,甘願成了老道士的弟子--小騙子。

五年過後,齊治沒有學會高強的武功,也沒有學會修仙,唯獨學了一身坑蒙拐騙的本事。

“咕咕咕!”

空蕩蕩的胃在蠕動,打斷齊治對往事的回憶。

齊治又嘆了口氣,“總這麼餓著不是辦法,師父,咱是不是想想法子?”

老道士已喝掉大半葫蘆酒,正有些微醺,“徒兒,你整天總想著吃,這可不好。師父傳你的辟穀術,你定然沒有修煉到家,否則不會這麼大呼小叫。”

“師父,您老的辟穀術是騙人的。”齊治撇撇嘴,“你可以不吃飯,那是喝酒給醉飽了,弟子才十五歲,還在長身體,你倒是大發慈悲,別讓我餓死!”

老道士聽得心煩,“你這小子,囉囉嗦嗦,還不快滾!”

齊治樂了,“這可是你說的,師父你真要逐我出師門,請先把銅如意賜還!”

其實,這些年來,齊治已經攢了些碎銀子,都藏在鞋底,就算離開老道士,也能自力更生,之所以索要銅如意,還是想從他身上,詐出些東西來。

老道士摸摸後腦勺,“要銅如意,沒有!”

這個回答在齊治預料之內,他當年偷偷跟著老道士,親眼見他將銅如意典當,換成一壺壺老酒喝個精光。

“師父,這可就麻煩了,拜師禮不賜還,弟子可走不得!”齊治態度強硬。

老道士握著酒葫蘆的手,微微有些顫抖,藉著月光照射,齊治看他額頭浮現細小汗珠。

“罷了,老道著了你這逆徒的道兒,只能把壓箱底的絕招傳授給你。”老道士滿臉大義凜然。

齊治急忙伸手,“打住,師父莫再來了,這套早已不新鮮了,什麼隱身術、穿牆術、雲中撈月,這些弟子都會,全是騙人的把戲,連頓熱饅頭都換不來,還請不要故技重施!”

老道士被喝破用心,一時間慌張起來。

“師父,弟子跟你五年,鞍前馬後伺候,你把我當下人使喚了整整五年,一分錢沒給,還時常拿弟子的私房錢出去喝酒,你摸著良心想想,弟子對你仁至義盡,向你要些東西不過分吧?”

老道士似有意動,點頭,“不過分。”接著露出憊懶神色,“可是我沒錢,什麼都沒有?”

齊治笑著說道,“弟子不要錢。師父,以你這幅性格,能混到今天還沒被打死,肯定身上有一兩手傍身絕活,弟子雖然不成器,也想和你學學!”

老道士神情警惕起來,看著齊治後退幾步,“你胡說什麼?”

齊治見狀,知道自己這一詐,還真有效果,老騙子果然有秘密。

“師父,弟子離開後,也想要安身立命,想求你賜下幾手吃飯的真本事!”

齊治說話時,故意在“真本事”上重點咬字。

這時,天上烏雲遮住月光,廟裡光線暗了,讓齊治有些看不清老道士表情。

“原來這樣,好說好說!”

烏雲散去後,月輝重又灑落大地。

老道士開懷大笑,這個表情齊治不陌生,正是平時“宰肥羊”的姿態,這讓他一顆心懸起來。

“好徒兒,師父平時只顧著考驗你的心性,卻忽略你的感受。今天幸好你提出來,否則師父自己都忘了。”

老道士雙手束在身後,氣勢和平時截然不同,“實話和你說,為師乃是傳說中的修仙者!”

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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