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唯有些懵，他以為寧為又在開玩笑。畢竟這次一定跟下次一定，雖然只有一字之差，但代表的態度卻是天差地別，前者極為認真，後者甚至可以理解為敷衍。
但很快柳唯發現寧為似乎還真不是在跟他開玩笑，而是認真的。因為這位年輕的博士已經開始給他的導師打電話，彙報這個好訊息。
其實也不能說是彙報，因為柳唯能感覺到寧為其實也很困惑。真要說起來應該是寧為在拜託田導，幫他打聽打聽，沃爾夫基金會又或者評審委員會的那些大佬們是想招他做女婿麼？為了讓他能參加一個頒獎典禮竟然付出這麼大的犧牲？
用寧為自己的話說，如果不弄清楚到底是什麼情況，就算沃爾夫獎頒獎典禮真的來華夏舉辦，他都不太想去參加。柳唯不太清楚寧為是不是開玩笑，如果是真實意思表示，那這還真是謹慎到甚微的程度了。
一個行事風格大膽且激進，日常生活卻又謹小慎微的科學家，怎麼說呢，雖然挺矛盾的，但他挺喜歡。
他也能聽出這個訊息對於電話另一頭的田言真來說絕對屬於意料之外的驚喜，因為寧為的嘴裡已經冒出好幾次，“田導，你先別高興得太早了。”這句話了。
而且寧為說出這句話後，加上的配詞還總有不同，比如“可能有陰謀”，“也許想利用我”，“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果真有人想讓我去做女婿怎麼辦？”。
大概也就是這些話才讓柳唯能感覺到他要保護的傢伙還是個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吧。於是當寧為掛上電話，他沒忍住說道：“寧博士，其實這個問題我們也能幫上些忙的。田導大概也只能找熟悉的人打聽，但不一定是真相。”
“真的呀？”寧為眼睛亮了亮，然後立刻答道：“要不要我讓三月配合你們做情報分析，真不是我吹，處理資料這種事，三月絕對能秒殺任何人。”
對於寧為打蛇隨棍上的本事柳唯算是見識到了，頓時有些後悔自己亂說話，猶豫道：“這個，我得問問。”
“沒問題！當然，如果不行的話就算了，反正以後肯定有機會合作的。我先去忙些別的了，你繼續鍛鍊哈。”說完，寧為扭頭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柳唯看著寧為的背影，然後搖了搖頭，也走進了自己的房間，此時兩人都不知道，這個讓寧為非常困擾的答案很快就會自動出現。
……
時差從來都是個好東西，比如說寧為在微博上發影片的時候，正是雪國大半夜。羅尼·勒敦面對記者採訪，狂扇一眾大佬耳光的時候，也是美國的深夜。這麼做的好處是，不管羅尼·勒敦說了多過分的話，背刺的一刀讓人多痛，等到另外一邊反應過來，那也是幾個小時之後的事情了。
當第一縷陽光點亮華爾街上人們工作的激情時，羅尼·勒敦的言論已經傳遍了整個美國。
怎麼說呢，對於在鏡頭前發表講話的比爾·蓋茨以及其他眾多高科技的創始人來說，這無異於直接扇在他們臉上的巴掌，清脆且響亮。尤其是在這個正在籌建的聯盟將愛立信納入到申請成員名單的情況下，多少會讓大家感覺跳腳。
但是對於華爾街的人來說，他們只大概只有兩個多小時去探究這背後到底發生了什麼。這裡可是最真實的名利場，在這裡之所以數學家往往能得到重用，是因為金融從業者們很多時候跟數學家的邏輯是一樣的，任何反常的表態之後必然有著利益相關的聯絡。
誰能先一步找到這種聯絡往往就掌握了財富的密碼。要知道金融市場從來都不是談感情的地方，覺得感情比錢更重要的，早已經在這條街上銷聲匿跡，所以利益邏輯永遠是最重要的。
這麼說吧，即便寧為被證明了是羅尼·勒敦在華夏的私生子，他們大機率也不會相信這就是愛立信董事長公開力挺華夏人工智慧平臺的原因。因為即便是父子關係，也不可能比資本更為重要。
寧為微博上的內容，那段影片的隱喻，華為突然撤回了幾乎所有針對友商的訴訟……無數的資訊開始匯總，很快華爾街的人群變得出了一個驚人的結論。
目前除了華為之外，幾乎沒有值得信任的帶有湍流演算法保護的產品。即便是同樣被授權的華信跟三星，畢竟才拿到授權兩個多月，要把裝置鋪遍全球，還需要抓緊時間釋放產能，這中間還有個時間差。哪怕是之前這兩家做了完全的準備，但誰也不會在合同還沒正式確定之前，就已經讓全部的生產線都準備好。
這中間又產生了一個問題，一個讓整個市場炸鍋的問題！
就是在一個月前，美國三大證券交易所，紐約交易所、美國證券交易所跟納斯達證券市場，正式委託思科對證券市場的網路進行了整體網路安全升級，據說近期剛剛簽署完合同，並已經在三大市場同步開啟裝置升級工作。
據說這次升級用的正是思科自研的能媲美華為湍流晶片有效隔絕DDOS攻擊跟各類惡意爬蟲技術的思科新一代網路裝置。雖然升級工程據說已經開始，但因為不能影響市場執行，所以網路升級大都集中在休市的時間。在並沒有公佈升級已經完成之前，現在甚至很難說這項工程已經進行到哪一步了，估計除了思科跟三大市場管理層之外，沒人知道。
但這下玩笑還是開大了。
雖然思科在公告中聲稱已經經過最嚴格的測試，並且接受了第三方檢測的評估，最終才促成了這份大合同。但結合愛立信的反應，這絕對讓無數人對於思科之前的保證在心裡打上了一個問號。
真的很難說此時那些高階證券經理們的心情是怎樣的。
本來想透過研究一個大瓜，找到整件事情的聯絡，然後做出正確的決策，結果發現背後的邏輯引向了一個讓他們感覺背脊發涼的結果。可以想象此時無數人的情緒會有多悲觀。
要知道所有的金融交易都是建立在強大的網路安全體系之上的，如果因為這一次升級的訂單導致整個底層交易安全體系出現風險，毫無疑問這個風險將被可能無限放大。
市場管理層的電話已經快被打爆了，思科高管們的電話也差不多。但這個時候還沒人能出聲。對於思科的高管們來說，這個時候他們甚至還沒法表態，因為他們還在等待著全球技術部門做緊急的測試跟評估。真的，對於這個突發情況，就連公司的工程師們此時都不太清楚到底是否真的會有影響，這個影響又有多大。
其實在今天之前思科對於自家的產品是真的極有信心的，憑藉本身強大的研發實力，他們真的只是借鑑了寧為的論文，幾乎是按照論文提供的思路，重寫了程式碼，雖然經過測試效果大概只有華為同類產品的百分之八十，但配上本身的安全策略已經足夠用了。
但現在寧為這個影片一出，配合愛立信的反應，沒人能坐得住了。對於管理層來說，他們只需要佈置任務，程式碼終究是下面的軟體工程師們一點點打出來的，這其中為了實現某個功能有沒有借鑑寧為在論文中公佈的程式碼，借鑑之後會不會有同樣的問題，可靠性到底夠不夠，別說高層了，參與研發的大多數工程師們此時滿腦子也都是問號。
當然，在等待測試結果的這段時間裡，思科的高層們並不是什麼都沒做。比如思科的董事長兼執行長羅卓克就打了十多通電話，思科的技術長則跟包括愛立信等同行的技術部門一直聯絡著，這一塊得到的訊息並不樂觀。
但有一點是值得讚揚的，羅卓克在跟華爾街的大佬們溝通之後，已經在安撫好湍流演算法創始人寧為這塊的準備工作已經做到了極致，比如給予這個華夏年輕人更多的榮譽，甚至已經連夜派出技術人員協助市場網路管理員們將網路重新切換到了之前的舊有網路上。
是的，升級交易市場這種單子，即便是思科這樣的企業也做得足夠小心。在升級的同時還順帶把舊有穩定執行的網路體系維護了一遍，如果升級後的產品真的出現了問題，最多隻需要半分鐘就能切換到舊有網路裝置通道上去。
可所有人都明白即便他們突擊將所有升級的裝置都更換了，甚至把備用網路做得再好都不夠，因為這已經不僅僅只是技術問題，更涉及到一個市場信心的問題。這就真得感謝愛立信毫無徵兆的背刺了，把一件能簡單解決的技術問題，放到了可能動搖整個市場對安全抱有憂慮從而喪失信心的大事件！
這也是沃爾夫基金會鐵了心也要將今年數學獎頒發給寧為，甚至為了能讓寧為參加這次頒獎典禮，決定妥協將頒獎典禮都放到華夏去的原因。
如果萬一思科的產品沒有透過測試，那麼起碼要安撫好寧為近期先不要發微博了。這並不誇張，因為寧為之前已經證明了自己。對於一個隨便發篇微博DISS一下元宇宙概念就能讓整個科技板塊大跌，更別提他還掌控著一個理論上一天能發幾百條微博闡述一個道理的數學家來說，多麼重視他的微博都不為過。
是的，在最終結果出來之前，大家已經把一切能做的都做了。最終結果如果思科的產品完全沒有問題，那自然一切好說，順帶著還要教訓一下那家雪國不太聽話的所謂大企業，但如果萬一真有問題……
萬一最終還是出現了。
“測試報告出來了，有一個無法繞開的問題，可能造成整個系統的宕機。分析報告在這裡，我們有理由懷疑這並不是程式碼問題，而是在那篇論文中，他把這個隱蔽的通道思路構建到演算法之中去了，這直接導致我們的工程師們在重構程式碼的時候直接呼叫了他給出一套函式，然後出現了這個結果。”
當時公司網路研發部門科技官將測試報告擺在羅卓克辦公室案頭時，一切終於塵埃落定。
“換句話說，我們也跟愛立信一樣，所有的產品都可能出現同樣的問題？”
羅卓克看著報告，問出這番話時背上已經浸出了冷汗：
如果不是接到市場網路升級這一單的時候足夠謹慎，曾經的舊有網路跟舊有備份網路都沒有直接拆除，那今天的樂子就真大了。
“這個要怎麼說呢……”
“沃里奧現在不是推卸責任的時候了，請直接回答我的問題！”
“是的！”
羅卓克看著對面的技術負責人，點了點頭，說道：“好，很好！也就是說半年時間5億美元的投入，你交給了我這麼一份答卷？還記得嗎？三個月前，你也是站在這裡，拍著胸脯向我保證，我們的產品雖然效能上要比華為差一點，但安全性上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如果沒有你的保證，我們怎麼可能會去談下華爾街的單子？！”
“這是一個意外，真的是一個意外！之前誰也沒想到他竟然能在構思的演算法中加入這些東西，卻還根本不會影響整個演算法的執行跟效能，而且我們也有數學家……”
“好了，沃里奧，不用解釋了，你應該知道這會給公司的聲譽帶來多大損失。我建議你立刻遞交一份辭職信給我，不是我不講人情，真的，我這是在保護你，你能想象到即將召開的董事會，會是怎麼樣的情形。當這個訊息傳出去，而你還留在公司真可能會被憤怒的股東們撕成粉碎！”羅卓克疲憊的衝著沃里奧揮了揮手道。
“我懂了，謝謝您，羅卓克先生。”
“還有，這個訊息必須嚴格保密。你的辭職信會在三個月後批覆，這期間包括你主動辭職的訊息都必須絕對保密，沒問題吧？”
“沒問題，參與這次測試的工程師都簽署了最嚴格的保密協定。”
“好了，那麼現在你可以去釋出公告，告訴大家我們的最新產品沒有任何問題，合同可以正常履行了！”羅卓克揮了揮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