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老賈那抽辣才能解苦的理論,賀燿並沒有什麼看法。

不過一口下去,原本氤氳在胸口的那片濁氣,好像也隨著那縷青煙流進四肢百骸,最後被吐了出來,消散無蹤。

老賈看賀燿那樣子,笑道:“吸得別那麼深,傷肺。”

賀燿笑笑,說:“做人感情還不能太深,傷肝呢。

但是要是沒有感情的話,那還是個人嗎?”

老賈點點賀燿,無奈笑道:“你這小子呀,這話讓你說得,稀碎。”

賀燿笑著搖搖頭,望向靈堂的方向,沒有說話。

老賈順著賀燿的目光看了一眼,說:“想你爺了?”

賀燿長撥出口氣,說:“能不想嗎?從小到大,我跟我爺在一塊兒的時間最長,比跟我爸媽在一塊的時間還長。

尤其是那會兒我爸出去包活的那幾年,我哥還有我媽都跟著過去幫忙了。

每到寒暑假的時候,家裡邊就我跟我爺倆人。

那會兒也大了點兒了,不想跟我爺睡一個屋,又膽子小,不敢睡,一熬熬半夜,要麼看小說,要麼打遊戲,有時候天亮了才睡覺。

那段時間,怎麼說呢,對於我來說,那是又灰暗,又幸福的一段時光。

灰暗是我基本上都不怎麼出門,只有我跟我爺爺兩個人。

幸福是就我跟我爺爺兩個人,倆人也算是相依為命。

我爺爺也不怎麼管我,想看小說看小說,想玩兒遊戲機玩兒遊戲機。

不過我每天醒來的時候,都有一份準備好的豆腐腦和燒餅。

那會兒有時候還埋怨,怎麼又是豆腐腦燒餅。

不過現在回想起來,那應該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早餐了。

現在再想吃,也吃不著了。”

說著,賀燿的眼淚又不由得掉了下來。

老賈遞給賀燿一張紙,說:“是啊,不是你爺爺給你買的,怎麼吃那個味道也都不對了。”

賀燿接過紙,擦擦眼淚,說道:“對,我爺爺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只關心我開不開心,而不說事該不該做的人。

現在,我爺爺走了,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人是這樣的了。”

老賈拍拍賀燿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想你爺的話,就去靈堂裡邊多陪陪你爺。

等過幾天燒了,變成一把灰了,可就什麼都沒有了。”

賀燿搖搖頭,說:“我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我爺爺。

如果我不是這麼早有孩子的話,如果我沒有那麼多的事兒的話,如果我可以早回來幾天的話,或許我爺爺就不會……”

老賈的大手重重壓在賀燿的肩膀上,打斷了賀燿的話。

賀燿淚眼朦朧地看著老賈,不明所以。

老賈嘆息一聲,說:“二耀,你難道還不明白嗎?你爺爺之所以選在這個時候去世,就是為了,不讓你們有更多的負擔。

你爺要強了一輩子,雖唯唯諾諾,卻活得剛正不阿。

沒拿過一分不該拿的錢,沒少給過一分別人該得的錢。

當年他還收破爛的時候,那在附近十里八村,也是出了名的。

他想成為你們的助力,而不是負擔。

他現在動彈都費勁了,剩下的,只能是讓人照顧了。

馬上就要過年了,你們也都能回來,所以,他能安安心心走了。

明白了嗎?

好好送完你爺這一程,你沒有什麼對不起他的。

或許,他唯一的願望就是,你們能好好的。”

轉頭再看賀燿,早已經泣不成聲。

老賈拍拍賀燿,說:“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人啊,其實和豬狗牛羊並沒有什麼區別,都是要死的。

只是早一點,或者晚一點,在這個時間節點,或者在那個時間節點。

要是能夠滑動事件線的花,其實死亡這件事情的意義並不大。

如果真能夠選擇一個死亡時間的話,或許也是幸福的。

最起碼,你爺爺就是幸福的。

到了地底下,他能夠非常驕傲得跟所有祖宗說,我培養出來的孫子,是多麼的優秀。”

好半晌之後,賀燿才收拾好心情。

不得不說,哭出來之後,心裡邊確實沒有那麼壓得慌了。

抬頭看向老賈,賀燿真誠地說道:“謝謝你,老賈。”

老賈樂呵呵一笑,說:“嗨,有啥呀。”

賀燿說:“你現在應該是在負責工地上的伙食是吧?聽說效果還不錯。

回頭我跟他們打個招呼,咱們所有工地上的伙食都由你來負責。”

老賈連忙擺手說:“哎哎哎,二耀,可別,真不是跟你客氣,現在我都已經忙不過來,本來打算過年的時候跟你哥說一下,明年減幾個工地呢,你這麼一弄,可咋整啊!”

賀燿說道:“那行,回頭這事兒我再研究一下。

明年六七月份吧,第一個農民工公寓就要開業了,到時候我想的是把工地伙食和農民工公寓的餐飲放在一起搞,到時候還得你給參謀參謀。”

老賈樂呵呵地說:“參謀參謀肯定是沒有問題的。”

賀燿說:“那行,先這樣,我去陪陪我爺爺。”

老賈說:“行,快去吧!”

望著賀燿離開的背影,老賈喃喃自語道:“哎,多好的孩子啊!要是我能有這樣的孫子,我就算是現在嘎巴一下死了,那也值了啊!”

來到靈堂,原本安排留守在這裡照看香火的幾人也沒打招呼,悄聲退了出去。

更換了快要燃盡的蠟燭,點燃三根香,拜了拜,插進香爐,又點燃一沓紙錢,放進瓦盆。

凝視著瓦盆當中跳躍的火焰,心想著,爺爺,應該能收到吧?

待紙錢燒完,賀燿踩著長條凳爬到棺材上。

棺材還沒有蓋蓋子,看著穿著一身華麗的裝老衣服的爺爺。

賀燿見過的死人不少,但是要說真正仔細看的,這卻是第一個。

感覺,其實和睡著了沒多大的區別,要是硬說不一樣的地方吧,那就是,這是賀燿第一次見爺爺睡覺不打呼嚕。

不打呼嚕好啊,不打呼嚕,喘氣也不用那麼費力了。

路曉瑤抱著小敬行也走了進來,說:“哥,爺爺還沒見過小敬行呢,讓爺爺看一眼吧。”

賀燿愣了愣,隨即笑道:“對啊,得讓爺爺看看。”

抱起孩子,放到棺材上,說:“爺,我二耀,帶著你的重孫子小敬行來看您來了。”

剛才還不願意離開路曉瑤的懷抱的,在賀燿懷裡掙扎來掙扎去,不老實的小敬行當看到他太爺的時候,突然安靜了下來,睜著一雙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眼前的這個老人,嘴裡發出“嘿嘿,嘿嘿”的笑聲。

這一幕,正好讓剛回來的賀國忠看到,心裡那個急啊,疾跑幾步,正待要說什麼,卻被一旁的劉桂芳給拉住了。

賀國忠一臉不耐煩地開啟劉桂芳的手,說:“你看看他們幹啥呢!”

劉桂芳斜了賀國忠一眼,說:“能幹嘛?讓他爺爺看看孩子!

這孩子出生好幾個月了,活著的時候沒見著,這死了還不能看看了?”

賀國忠著急地說:“你懂什麼!這要是把孩子給驚著了可怎麼辦啊!

他倆還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啊!”

劉桂芳沒好氣地說:“我看最不懂事的就是你!那是他祖宗!讓自個兒祖宗給驚著了,那可能嗎?

以後你還有臉在祖宗的牌位跟前跪求祖宗保佑嗎?

你聽聽你說的都是一些什麼話!

趕緊讓開吧!

啥也不是!”

而此刻的賀燿,看著躺在棺材裡的爺爺,突然感覺,爺爺在笑。

就是那種,雖然臉上沒有任何的變化,但是賀燿確實切切實實感受到,爺爺確實是在笑。

突然,一縷微風從廳內掃過,帶著春日裡特有的暖意,繞過火盆,沒帶起一絲煙塵,從大門颳了出去。

賀燿看著這一切,心中明白。

這次,爺爺是真的走了。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夜豔

騎著恐龍看日落

白嫖能返現,就問你怕不怕

浪子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