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隊伍裡,一輛寬大精緻卻不顯奢華的馬車中,丞相洪巍笑吟吟的端著酒盅,輕輕抿了一口後,滿足的嘆息一聲。

在他對面,正坐著一臉陰沉的皇甫皓。

他死死盯著身前小几,上面擺放的玉盤中擱著兩根手指粗細的蟹鉗。

皇甫皓咬牙切齒,一張還算俊朗的臉漲的通紅。

洪巍見他頭髮都要揪禿了,淡笑著放下酒盅,從玉盤中小心的捻起一根蟹鉗。

“殿下不嚐嚐嗎,這蟹子可是臣親自買回來的,雖已至冬日,蟹膏卻依然肥美,蟹鉗中的肉亦十分飽滿。”

他說著,拿起手邊小巧的錘子,將蟹鉗放在小几上敲了幾下,然後用比常人蒼白瘦削的手指,仔細的將碎裂的蟹殼摘下,放入口中咀嚼幾下。

皇甫皓見他眯著眼一臉享受,半晌無語。

“丞相不覺得這位公主的性情有些……古怪嗎?”

說古怪那是好聽的,她二話不說拎起罈子就跑,臨走前還仔細的從罈子裡挑出一隻最小的螃蟹,掰下兩隻蟹鉗說留給他們下酒!

簡直霸道又不講理!

看著玉盤中剩下的那根蟹腿,皇甫皓額角青筋跳了跳。

與他的鬱悶不同,洪巍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將口中的蟹鉗肉嚥下,再次端起小巧的酒盅仰頭喝下。

“公主真性情,臣倒是覺得挺好。”他說著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嘴角。

“況且,人家這不是親自斟了兩杯酒道謝嗎。”

只是這丫頭忒小氣,這一個酒盅裡也就是一小口的量。

皇甫皓更加無語,憤憤的端起酒盅一飲而盡。

洪巍捋著鬍鬚朝前方望去,瘦削的臉上帶著淡笑。

五皇子皇甫弈拎著只野雞大步跨上馬車,似乎是剛狩獵歸來,他身後揹著弓箭,穿著厚實的短打棉衣,大冬天的竟跑出了一頭的汗。

皇甫皓只看了他一眼便轉過了頭,絲毫沒有與他交談的意思。

皇甫弈也不在意,將手中的野雞扔在車廂地板上,抹了把汗憨厚一笑。

“聽說丞相這裡有美酒和肥美的醉蟹,我特地去打了些野味,拿來給你們下酒吃。”

他說罷看向小几,見上面只擺著一根蟹鉗和兩個空酒盅,神情一愣。

“丞相也忒小氣了,怎的就給我二哥吃這個?”

丞相家的醉蟹出了名的好吃,他有幸嘗過一回,那滋味真真讓人念念不忘,只是礙於皇子的身份,不方便與丞相私下裡接觸,自那以後便再也沒吃過。

因此方才聽人說,丞相命人拎出來一整壇的醉蟹,他便喜滋滋的跑去打了只野雞,只為了能同他換幾隻蟹。

可眼前這景況……

皇甫弈撓了撓頭,看了眼自己打的足有四五斤的野雞,再看看那根蟹鉗,突然覺得自己可能要虧!

他心性簡單,此時一臉糾結與失望,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想什麼。

丞相卻彷彿沒看到一般,用胳膊撐著地,上半身歪了歪,下半身卻紋絲未動的越過皇甫皓,看向那明顯個頭不小的野雞,滿意的點了點頭。

“不錯,是隻好雞。”

他樂呵呵的眯起眼挽起袖子,朝車廂外喊了一聲。

兩個人高馬大的侍衛走了過來。

“今日臣朝給兩位殿下露一手,做個蜂蜜烤雞,讓你們嚐嚐臣的手藝。”

說罷他朝外面招了招手,兩個侍衛忙推開一輛帶輪子的椅子,爬上馬車便要將他抬出去。

皇甫弈見狀急忙開口:“丞相,那醉蟹……”好歹拿幾隻出來嚐嚐味啊!

皇甫皓本就心情不好,聽他又提起那讓他憋悶的醉蟹,忍不住喝道:“蟹什麼蟹,醉蟹和酒全都讓顧南煙給拎走了,要吃管她要去!”

他說罷沒好氣的倒了杯茶一口飲盡,似乎想要壓下心中火氣。

“全拿走了?”

皇甫弈一愣,驚訝的瞪大雙眼。

那一罈子可有七八斤呢,那小公主就不怕吃醉了?

他晃神間,丞相已經被其中一個侍衛抬著往外走。

皇甫弈回過神來,見另一個侍衛去撿地上的野雞,趕忙上前搶先奪了過來。

面對幾人疑惑的視線,他撓了撓頭。

“突然想去跟公主打個招呼,總不好空著手……”

他說罷不好意思的衝幾人笑了笑,邁下馬車抬腳就往顧南煙馬車的方向走。

洪巍嘴角抽了抽:“不是說給我們下酒嗎?”

皇甫皓也皺著眉看向他。

面對自家二哥不贊同的目光,皇甫皓疑惑的撓了撓頭,看向小几上的空酒盅。

“您這也沒酒啊。”

他莫名其妙的看了二人一眼,話落便提溜著已經死透的野雞,喜滋滋的走了。

洪巍:“……”

皇甫皓:“……”

……

此時李逸正尷尬的坐在顧南煙對面,面對她黑漆漆的小臉跟不善的眼神,李逸輕咳一聲。

“本王就是想嚐嚐鹹淡。”

他窘迫的扯了扯嘴角,努力鎮定的道:“孫太醫說你身上餘毒未清,不能吃的太鹹。”

顧南煙一副我不相信的表情,斜著眼看他。

她本著有福同享的原則,特意將醉蟹打包回來與他分享,誰知不過回頭的功夫,這狗男人竟揹著她偷吃!

顧南煙氣的腮幫子疼,一把攬過裝醉蟹的罈子,連點湯底都沒留全都倒進自己面前的大海碗中,隨後氣哼哼的抱著碗就要回馬車。

李逸哭笑不得,又怕她真的生氣,想了想翻身上馬,往遠處而去。

小半個時辰後,他提著一隻狍子三隻野雞,來到顧南煙的馬車旁,剛想敲車門,便聽到裡面傳來男子說話的聲音。

他皺了皺眉,剛要出聲便見一個身著短襖,臉型略顯稚嫩且神態憨厚的少年,喜滋滋的掀簾而出,手中還拎著那個裝螃蟹的罈子。

李逸眯了眯眼,作為一個在皇權中心長大的王爺,他雖不知道皇甫弈來嘉南國的原因,大概齊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有兩頭狼崽子時刻盯著自己未來媳婦,李逸心中相當不爽。

“你怎麼會在這裡?”他冷聲問道。

接收到李逸不善的目光,皇甫弈明顯愣了愣,結結巴巴道:“我、我來換螃蟹啊。”

李逸:“……”

他低頭看向他手中的罈子,薄唇緊抿。

察覺到他的視線,皇甫弈下意識抱緊了罈子,一臉防備的跳下馬車往後退去,見他沒有跟上來,三兩步便跑沒了影。

車廂中的顧南煙聽到李逸的聲音掀開車簾,看見他手中的獵物眼前一亮,忙讓人拿去清理,李逸則被他一把拽上馬車。

馬車中只有顧南煙一人,桌子上擺著從洪巍那裡搶來的肉餅,以及一隻剛剛烤好的野雞,還有那一海碗醉蟹。

只是與之前不同的是,每隻螃蟹上都沒了鉗子。

“你那兩個婢女呢?”李逸抿著嘴,裝作若無其事的問道。

“跟柳珍珍去河邊了。”顧南煙扒開一隻螃蟹殼,吮吸裡面的湯汁,滿足的眯了眯眼。

抬首間見李逸直直的坐在那裡動也不動,她頓了頓,隨手撿起一隻螃蟹放到他碗中,便又垂下了頭。

見那螃蟹比其餘的都要大一些,李逸一愣,不過瞬間心中的鬱悶便被一抹甜意衝散。

他努力抑制住緩緩勾起的唇角,矜持的拿起那螃蟹,學著顧南煙剝殼。

期間時不時抬眸偷看她一眼,在她發現後又趕忙垂下視線。

顧南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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