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顧南煙與李逸相偕離去,李康然站在翠香樓門外,有些恍惚。

聽說他們已經定親,不日將大婚。

聽說九皇叔求親時,聘禮擺滿將軍府,恨不得將整個晟王府搬去。

聽說他們受到全城百姓的祝福,祝願這二人白頭偕老,一生平安順遂。

可這一切,都已與她無關。

她如今只是一個小小的煙花女子而已。

作為頭牌,除了表演才藝的時候,她很少現身。

此時站在這裡,立刻引來眾人的視線。

聽到周圍嘈雜的議論聲,李康然回神,施施然回了房間。

她臉上依舊覆著白紗,挺直腰背面無表情的穿過人群,又變成那個清冷的芙蓉。

李康然剛進屋,便見到王掌櫃端著笑臉坐在他屋內。

在他身側,站著一身紅衣的青姑——也就是老鴇。

青姑身後還有一位垂手而立的青衣婢女。

她腳步頓了頓,隨即若無其事的關上屋門。

“可是東家有吩咐。”

她雖是頭牌,可她知道王掌櫃打心底裡瞧不起自己。

雖然每次都一副笑眯眯的樣子,卻是笑不達眼底。

若不是主子有吩咐,絕不會進自己的屋子。

“芙蓉姑娘果然蕙質蘭心。”

王掌櫃笑笑,態度難得的客氣有禮。

“東家吩咐,從今日起,姑娘不必在接待其他客人,只專心哄好白小公子便是。”

他這話一出,不僅李康然驚訝了,便是那青衣婢女都驚訝的抬起了頭。

只是她同樣覆著面,看不清容貌。

李康然嘴角動了動:“東家又怎知道,白小公子還會不會來找我。”

“這一點無需你擔心,你只要在他來的時候,將人伺候好就是。”

說罷他放下茶盞,站起身準備走。

似乎只是來交代這件事的。

“青姑多提點著她點,免得到時候得罪了貴客,你我都討不了好。”

在王掌櫃看來,李康然的規矩確實不太好,竟然敢同白小公子回嘴打鬧。

一次半次無所謂,人家覺得新奇不會計較。

時間一久,可就不好說了。

他是個男人,自然明白男人什麼德行。

青姑掩唇嬌媚一笑,輕聲應是。

這番舉動配上她那綠色眼影外加豔紅的嘴唇,無端讓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王掌櫃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匆匆離開,腳下跑的飛快。

他實在不明白,就這麼個女人,是怎麼討得東家歡心,將翠香樓交給她打理的。

王掌櫃一走,屋內頓時安靜下來。

青姑收起神功,盯著李康然看了半晌。

隨後溢位一聲輕嘆。

“東家的意思你可明白了?”

說罷她也不等李康然回答,接著道:“青姑不知這位貴客什麼身份,也不想知道,不過既然東家親自讓人吩咐下來,定不只是讓你將人伺候好這麼簡單。”

當然不會如此簡單,伺候人本就是她的工作,金爺又怎會多此一舉,特意讓王掌櫃來找她。

李康然苦笑。

恐怕是想讓她從所謂的白小公子口中套話罷了。

李康然想拒絕。

落到如此田地,她一點都不想見到舊人。

更何況這人還是她的九皇叔,以及她最討厭的女人。

見她沉默不語,青姑似乎明白她想說什麼,就這麼直直盯著她,神情竟有些嚴肅。

“你要記得,你是翠香樓的人,賣身契還在東家手中。”

這便是赤果果的威脅了。

果然,面前女子眼中的抗拒漸漸熄滅,神情木然,仿若一隻沒有感情的布娃娃。

青姑嘆了口氣,走上前為她理了理髮絲。

“我知道你向來心高氣傲,可這也是你的機會。”她的聲音軟了下來。

“雖然你我身份低微,做不得別人正妻,可若小公子看得上你,願意為你贖身,何愁不能脫離苦海。”

“咱們樓裡的姑娘,盼的不就是這個麼。”

她嘆了口氣:“你知道的,青姑也只是個下人,很多事情做不了主,護不了你多久了。”

李康然渾身一震,唇瓣瞬間沒了血色。

自古以來,青樓本就是男子為所欲為的地方,又何談真正的賣藝不賣身呢。

她能撐到今日,多虧了青姑憐惜。

以為她造勢好賣個好價錢為由,頂住了上頭的壓力。

然而她自己也清楚,這個理由並不長久。

見她似乎是聽進去了,青姑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

回頭看了那青衣婢女一眼,眼尾眯了眯。

“好好照顧你家姑娘,若是出了差池,誤了東家的事,別怪我不給情面。”

這個婢女是同李康然一起賣進來的,青姑一向沒給過她好臉色。

青衣婢女似乎瑟縮了一下,怯怯的應了聲是。

見她那副小可憐的模樣,青姑嗤笑一聲。

再次施展神功,扭著屁股嬌笑著出了門。

“哎呦,這不是劉老爺嗎,您都多久沒來了,我們蓮兒想您想的心都碎了。”

說罷她挽住來人,往樓上拖去。

眼尾掃過屋內依舊垂著頭的青衣婢女,嘴角不屑的撇了撇。

還是老話說的對啊,不叫的狗咬人才狠。

李康然坐在梳妝鏡前愣神。

青衣婢女見狀上前幾步,想幫她摘下頭上釵環,卻被她擋了回去。

“我自己來就好。”李康然冷聲道。

青衣婢女抿了抿唇,眼中閃過一抹受傷的神色。

卻也沒堅持。

她踟躕片刻,見李康然絲毫沒有說話的意思,忍不住問道:“青姑為何同你說這種話,可是今日見了什麼重要的客人?”

想起王掌櫃說的那位白小公子,青衣婢女眼神閃了閃。

“怎麼,如今我見了誰,也要跟你一一彙報了麼,我的好表姐。”

青衣婢女——也就是前靖王妃的侄女王嫣然,聞言面色一變:“表妹這是說的什麼話,我只是關心你……”

“不必了,我受不起。”李康然冷聲道。

“還有,以後還是喚我姑娘吧,畢竟你如今只是個婢女,你我以姐妹相稱著實不合適。”

王嫣然聞言,隱在面紗下的臉都白了。

明明是她先叫自己表姐的!

王嫣然抿了抿唇,眼中閃過不忿。

“怎麼,不服氣?”李康然乃習武之人,瞬間便聽出她呼吸變了。

她透過銅鏡看向對方模糊不清的臉。

忍不住嘲諷道:“難道我說的不對?即便我如今成了青樓的姑娘,你也只能做個伺候我的下人。”

在這種地方,誰又能比誰高貴呢。

偏偏她這位表姐直到現在還看不清現實。

王嫣然面色猙獰一瞬,卻不知為何又按耐下來,難過的看了她一眼,低聲飲泣道:“表……姑娘何苦這般羞辱於我,難不成還在怪我當初沒頂替你成為芙蓉……”

“你該自稱奴婢。”李康然打斷她的話。

王嫣然哭聲一頓,不可置信的望向她的背影。

半晌才擠出一個“是”

“還有,當初被選做芙蓉的人是你,而不是我,所以不存在你頂替我這一說。”

“我心甘情願替你遭這個罪,不過是看在母妃的份上,照顧你最後一次,你莫要當做理所當然。”

說到這她轉過身,冷冷的注視著王嫣然,一字一頓道:“我並不欠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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