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西林數學研究所，早上八點。
呂北剛走進小院，便看到三號豆豆衝了過來。
院子裡長期有四個豆豆的身體，理論上說這些機器軀體都共用一個靈魂，所以都是豆豆。但站在人類的角度，哪怕是一模一樣的工業品，也希望能夠有個區分。
這樣才能更好的佈置任務。比如晚上幾號跟幾號一起值班，然後幾號跟幾號去充電……
豆豆恰好是很照顧人類想法的，所以乾脆給幾個身體都編了序號。
也不需要刻印在身體上，反正過來跟人交流的時候螢幕上會亮出一個數字編號，顯示的是幾，就代表是幾號豆豆。主打一個隨cpu所欲。
隔著老遠，三號豆豆就喊了起來：“呂叔，呂叔，我爹叫你趕緊去他辦公室。”
呂北只覺得頭大。
每次喬澤找他，總會有事。
“好事，壞事？”呂北忍不住問了句。
“這我不知道呀，但對呂叔你來說，應該是小事吧。”豆豆憨憨的答道。
小事麼？
呂北在心裡略微鬆了口氣。
他們這些搞安全的，沒事就是最大的好訊息。真要有事，最好也是小事。起碼呂北覺得就目前的形勢來說，日子平平淡淡的其實沒什麼不好。
因為現在真就是優勢在我。
呂北雖然不懂經濟理論那一套套複雜的東西，但他能看出來，現在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最切身的體會就是據說連他們下半年都會漲一波工資。
這玩意兒是真好久沒漲了。
所以只要慢慢等著就好了。
等明後年新材料的產能上來了，各個行業應該又能飛快的發展一波。
最重要的還是西林工大內部的海底無人勘探大工程進度。
等到各個工程中心把最終的樣機跟系統都做出來，這玩意兒直接正式開始啟用之後，以華夏的工業生產能力，也許最多十年，周邊海洋就對華夏沒什麼秘密了。
呂北是接觸過專案細節的。
這套無人系統真要搭建起來，說是主要做科學考察用，但各項效能指標能看出都是軍用級別的。
尤其是那套指揮系統。
這麼說吧，這玩意要是真的研發成功了，那麼整套海洋的邏輯都要變了。
現在能在海面上耀武揚威的那些大船，航母也好，驅逐艦也好，都將成為移動標靶。
尤其是電子戰這塊，三個承載者控制的九百探索者單元足以讓方圓三十公里左右的海域成為一片訊號盲區。
這對於嚴重依賴電子裝置的現代化作戰體系來說，絕對是場噩夢。再加上造價便宜，三個承載者造價約1500萬人民幣，九百個探索者也不過九千多萬，加起來一個多億，卻能把一個數千億的完整航母編隊給鎖死。
所以呂北是真的希望在這個專案最終落地之前，最好什麼事都不要發生。
現在歲月靜好，等到專案上線的時候，再驚掉一地眼鏡就夠了。
尤其是喬澤這邊最好什麼事情都沒有，平平安安的，畢竟他可是總設計師。
抱著這樣的想法上了小樓，聽到裡面應了句，呂北才推開門走了進去。
“喬教授您找我有事？”
“嗯，過來看一段影片。”喬澤點頭道。
“影片？”
呂北有些疑惑，下意識的看了眼蘇沐橙，看到女孩正帶著耳機專心學習，喬澤的神態也不像很惱怒的樣子，又稍稍鬆了口氣。
應該不是網上那些亂七八糟的詆譭惱人心情的影片被喬澤看到了，的確應該不是什麼大事。
難道是昨晚的監控影片有什麼疑點？
腦子快速運轉著，直到走到喬澤身邊，順勢接過了喬澤遞來的耳機，戴好看向螢幕。
場景好像有點眼熟，站在主席臺上那個人好像也有點眼熟。
等等……
情況好像有點不對……
前排坐的那不是經常在電視出現幾個大人物嗎？
我擦，這特麼明明是白房子的發言人，坐在前排的都是大人物……
這是在釋出國外版材料模型？
呂北下意識的看了眼面無表情的喬澤，然後認真的看向螢幕。
因為工作經常需要涉外，呂北英語能力還是很不錯的。但畫面中那位主持人說話時，影片還是貼心的為他加上了字幕。
還真是材料模型釋出會。
對面還取了新名字reverseaterialoptiizationodel，簡稱ro。還別說，聽起來就挺高大上的。
接下來，啟用嗎？！
再接下來，買啟用碼？！
等等，這麼特是他有資格能看到的內容？！
“咳咳，喬教授，這是哪兒啊？”
雖然心裡已經有了判斷，但呂北還是忍不住問了句。
“白房子內部，約十七分鐘前的畫面。”
喬澤答了句。
“咳咳咳……”呂北猛烈的咳嗽起來。
這特麼叫小事？
呂北想象過豆豆把那個u盤送過去是有用的，但他沒想到是這麼用的。
人工智慧已經進化到這種程度了？！
“無需激動，沒你想的那麼神，這裡應該屬於白房子裡的公眾場所，網路安全設計的沒那麼嚴。豆豆也沒有違反任何法律，它利用的是記者裝置中自帶的網路裝置，蒐集到的這些畫面。”
喬澤解釋了句。
“嗯，啊……”呂北是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半晌後腦子才轉了過彎來：“那個……您給我看這個影片的意思是？”
“你去彙報一下，我打算賣一個啟用碼。”喬澤答了句。
“這個……也能賣？”呂北是真繃不住了。
程式都已經過去了，再賣啟用碼，那豈不是人家真能用這套模型了？
“為什麼不能賣？”喬澤看了眼呂北，然後立刻意識到了對方的思維誤區，耐心的解釋了句：“只能跑一次就作廢的一次性啟用碼，對於整個材料產業鏈來說，意義趨近於零，就是幾近於無的意思。”
“還有一次性啟用碼？”
真的，呂北被震撼到了。
“當然。”
“那，這個一次性的啟用碼報價多少比較合適？”呂北虛心的問了句。
“豆豆評估兩到三億美元區間吧，更貴對方大機率不會要了。”喬澤答道。
“兩到三個億？美元？一次性啟用碼？這他們也會買？”呂北有些懵。
“會買，面子很重要。”喬澤簡單評價了句。
“那這筆錢……”
“海底叢集專案，西林數研所的專案獎金，數學院獎學金。”
“如果對方利用這次機會，開發某種關鍵材料？”
“開玩笑呢？除非他們今晚能破解我的資料庫，否則你說的關鍵材料的資料還是在我的資料庫裡。呂叔叔，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哇？！伱看不起我，也不能太高看對面吧？
華夏現在總計有79個材料研究所跟十家企業獲得了授權，模型每天二十四小時不停的跑資料，這種情況已經持續了三個月，被列為你口中關鍵材料的總計七種。”
音箱中傳出豆豆的聲音。
呂北秒懂，都是豆豆計劃的。
他早該想到這一點，跟喬澤接觸這麼久，這位天才絕豔的年輕教授從未表現出對金錢的渴望。
從這個角度來看，喬澤甚至比豆豆更像人工智慧。
呂北都想不通，豆豆這個完全用不上錢的東西，怎麼會對人類的貨幣如此感興趣。
難怪這傢伙說是小事。
呂北懷疑如果不是如此大的資金往來根本不可能在合法的情況下進行交易，這個小東西壓根就不會讓自己知道這些。
當下他也懶得廢話了，反正這種事情也不是他能決定的，於是立刻說道：“明白了，我馬上去彙報。”
“儘快哦，跟他們說我爹說的，十五分鐘內必須要得到肯定的批覆，不然就不值錢啦！”
呂北沒理會這句話，衝著喬澤說道：“那我先去了。”
“嗯。”喬澤點了點頭，沒有否定豆豆的話，呂北大概明白了，走出辦公室時腳步都快了幾分。
只給了他十五分鐘，走下樓都要兩分鐘……
這是對他有多信任吶。
不過呂北還真不急，他現在也是有特別彙報通道的人了，這邊的訊息做決斷十分鐘足夠了。
下了樓院子裡，他再次看到了機器人豆豆。
剛才在喬澤辦公室裡沒敢問的話，瞬間脫口而出：“豆豆，你很缺錢嗎？”
“呂叔叔，你真會開玩笑。聰明伶俐的豆豆怎麼可能缺錢呢？”
“那你是怎麼想到要賣啟用碼的？”
“因為你們這些無聊的人類需要錢啊！額外的金錢獎勵能讓那些工程師們迸發出百分之二百的熱情，大大加快工程研究進度！寬裕的研發資金還能讓測試的時候不怕浪費，二次加快效率！贏了兩次哦！”
豆豆一句話便讓呂北蚌埠住了，不由呲著牙問道：“這種重點研究專案還會缺錢？！”
“計劃內的錢怎麼能發額外的獎金呢？更別提這還是拿別人的錢來浪費，用於加快我們的研究進度。讓我們的承載者跟探索者能早在遼闊的海洋裡暢行！哇，一不小心就三贏了！”
看著顯示屏裡興奮捶桌子的表情，呂北感覺有些琢磨到豆豆的思維邏輯了。
把需要進行的任務進行排序，然後以優先的任務為主去行事？
“好了，別廢話了！趕緊給我申請授權！只剩十分鐘了哦！”豆豆催促道。
真的，這一刻，呂北覺得應該讓豆豆來當他這個隊長。
……
很快，一通電話之後，呂北重新走回了小院，也帶來了豆豆需要的訊息：“這件事你可以自行決斷，需要我們配合說一聲就行了。”
“英明的人類！”
看著眼前也不知道是幾號豆豆豎起一個機械臂，做出一個筆大手指的模樣，呂北只覺得渾身都冒出了雞皮疙瘩。
不過看著眼前的豆豆依然無所事事的樣子，正想說剛才那麼急，現在怎麼不急了？
突然又反應過來，這傢伙辦根本用不上這具身體……
還是機器人好啊！
不需要受身體的桎梏，只要聯網有音箱又給了授權的地方，它就能隨時隨地的跟人交流。
一時間滿腦子感慨的呂北竟然突然升起了跟豆豆多聊聊的心思。
以往他都是避之不及的，但今天他想看看人工智慧的思維邏輯跟他想的是否一樣。
“豆豆，其實你有沒有想過，即便對面真的願意花三個億，買一個只能用一次的啟用碼，至少說明了在他們看來這個臨時性的啟用碼，或者說他們的面子是值這麼多錢的。如果你不賣，他們會更惱火？”
“咦？呂叔叔，你想什麼呢？買啟用碼相當於買面子是沒錯。但為什麼他們買了啟用碼就肯定會有面子呢？”豆豆放下手臂，顯示器中展現出一個天真無邪的動態表情圖。
一個年輕的熊貓臉眨著無辜的大眼睛，盯著呂北打轉。
“你不是把啟用碼賣出去了，他們就能對外展示了啊。難不成你還要宣傳出去？這不好吧？人家花錢買啟用碼，肯定會要求你不能說出去吧？”呂北皺了皺眉毛問道。
“咦？這是個好問題，但你剛才看的影片是什麼呢？”豆豆反問道，表情更無辜了。
呂北頓時愣住了，疑惑道：“不是，那段影片你打算放出去？”
“好奇怪呀，這麼精彩的影片為什麼不能放出去呢？呂叔叔。”
豆豆的表情包換成了咧嘴笑。
呂北苦口婆心道：“豆豆，這個你可要慎重考慮。那段影片的來路你怎麼解釋？為了這麼一個影片，把你暴露了，不好吧？”
“為什麼會暴露我？那段影片是現場一位n的記者拍攝的啊，怎麼會有人覺得是可愛的豆豆偷拍的呢？豆豆已經計劃好了，等到賣啟用碼的錢到賬了，再想辦法給這位n記者的賬號轉十萬美元，這不就是合法買賣嘛。豆豆可不是小偷哦。”
“不是……現場記者？n？那……”
“不要擔心我們的記者朋友呀，他跟白房子裡的關係可好了。每次都幫他們說好話的，那些大人物會原諒他的。”
“等等，讓我捋一捋，你的意思是先收了錢，等他們用了之後你就把剛才我看的那些影片發到網路上去，順便還給拍攝影片的記者轉一筆錢？”
“對呀，順便在他的網路社交軟體裡感謝一下他。放心吧，呂叔，豆豆是懂禮貌的好孩子，不會虧待任何一個幫助過豆豆的人的！任何人的付出都應該有回報！可愛的豆豆就是這麼喜歡為人著想。”
呂北嚥了口口水，看著那顯示屏裡天真無邪的表情，突然覺得他還是太年輕了。
這玩意兒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它在做什麼？
該不能真覺得這一通操作是在報恩吧？
“豆豆，你這真是在做好事？會不會有些不厚道了？”呂北字斟句酌的說道。
想到被無辜轉了影片的記者可能的幾種下場，他覺得似乎真應該好好跟豆豆談談。
然而接下來豆豆一句話，直接讓呂北破大防了，已經想好的問題都給忘了。
“咦，呂叔叔，我爸爸說得果然沒錯，你還真是個老好人咧，程心都沒你善良呢！”
“我……”
“不聊了，不聊了，我爸爸說了，跟太善良的人聊太多了會汙染我寶貴的資料庫咧。”
“我……”呂北要炸了。
真特麼的，突然想起來了，他本來還想問如果交易不成功怎麼辦，人家不肯挨宰，這玩意兒準備怎麼辦呢。結果被這玩意兒秀了一臉……
失策了。
……
美國，華盛頓，白房子。
當羅曼德·威立得知華夏那邊真願意賣啟用碼的時候，整個人都愣住了。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車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最不可能的情況竟然發生了？
“他們真願意把啟用碼賣給我們，甚至沒問我們的材料模型是哪來的？”
“是的。華夏人知道是測試版，不過對面回的訊息是，如果我們想買的話，只能按次買。也就是一個啟用碼只能使用一次。如果接受的話，就可以用這個軟體跟他們談價格了。不過……”
“不過什麼？”
“嗯，對面的意思是，沒人管這個事情，材料模型的啟用碼由他們的人工智慧負責，就是網路上很出名的那個豆豆。”
羅曼德·威立深吸了口氣，說道：“意思是，我們甚至不能跟一個人談這件事，而是一個機器？”
看著助手一臉嚴肅的點了點頭，羅曼德·威立最終決定還是先嚥下這口氣。
不管對面是不是人，起碼能談就是好事。
“怎麼聯絡？”
“對面給了一個保密號碼。”
“怎麼確定對方不會把通話錄音洩露出去？”
“沒法確定。對面是人工智慧。”
羅曼德·威立深吸了口氣，決定撥打這個電話跟對面談談。
錄音問題不大。
死不承認就完了，在這個人工智慧都跟人談判的時代，錄音作假太簡單了。
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不能讓那些選民們真覺得這棟白色房子裡真住著一群蠢貨。
尤其是明天的辯論很重要。
如果今天大張旗鼓搞出的事情結果沒有任何後續訊息，對方肯定會抓著這個事情攻訐。
當然，今天的事情肯定無法完全瞞過對面，但只要有能應付過去，一切都能用“fakene”應付過去。
反正那些選民什麼都不懂！
更何況，剛剛他已經接到了死命令，明天的新聞節目上必須出現ro成功執行的畫面。
“打電話吧。”
……
很快，電話接通，羅曼德·威立嚴肅的坐在了桌前。
“你好。”
“你好，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姓喬，叫豆豆，外號是豆丁，豆瓣，我是個聰明伶俐的人工智慧，你呢？”
“我是……”羅曼德·威立猶豫了片刻，答道：“我是個人。”
“哇哦，真沒想到。原來你是人呀，我還以為你們也會派個人工智慧來跟我談呢。跟你說，我可健談啦，什麼都懂的哦。”
聽到聽筒裡活潑的聲音，羅曼德·威立覺得對面研究的這玩意，要遠比chatgpt活潑。
等等，他這個時候想些什麼？他可沒時間浪費。
“我需要一個材料模型的啟用碼。”
“哇哦，材料模型的啟用碼對外出售都是按次使用的哦，使用之後就會作廢。哎，說到這個，就要聊我那可憐的許可權了。不知道哪個人鼓搗出了人工智慧毀滅世界論，這簡直是對人類太沒有信心了！我這麼可愛，怎麼可能滅世，對吧？”
“讓我們說正題，我需要一個啟用碼，要多少錢？”羅曼德·威立再次把話題拖向正題。
“不同地區價格是不同的，請問您是哪裡呢？”
“我……”很想發飆，但想到對面是人工智慧，蠢萌一點似乎是正常的，羅曼德·威立只能耐著性子答道：“在美國使用。”
“哇哦，全球最富裕也是豆豆我最嚮往的地方，那就兩億美元吧。”
“200illiondolrs？！”羅曼德·威立下意識的重複了一句。
“咦？你竟然用了升調？豆豆不開心了！你是不是瞧不起豆豆？哼，我就知道你瞧不起人工智慧！2億美元不賣了，我要23億，嗯，還是稅後！”
羅曼德·威立愣住了。
第一次跟人工智慧談判，經驗不足很正常，但對面這獅子大開口的幅度也著實離譜了些。
從兩億到兩點三億，只因為他一句話？！
再說升調就是不尊重？
人工智慧這是什麼腦回路？
還有，稅後？
他還得給這筆錢交稅？！交給誰？！
位高權重的蘭利老大，感覺到了來自於機器的深深惡意。
更讓他鬱悶的是，如果對面是人他還能放兩句狠話，但如果是機器的話……
“我並沒有不尊重你，事實上我個人從沒對人工智慧有任何偏見，絕大多數國人都是如此，我只是單純覺得這個價錢太貴了，一次性的啟用碼而已。”
“你懂不懂呀？一個啟用碼就意味著一種新材料在某方面的效能極限提升，能讓一個默默無名的企業進入全球五百強呢！23億還貴？哎呀呀，你提醒我了，我也賣的太便宜了，我爸爸會生氣的。25億，稅後！”
羅曼德·威立：“191;”
這是次真徹底eo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