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爺如今官居五品,因他性子穩重,做事謹慎,前年被擢升為戶部郎中。

長子三年前就考中了秀才,明年準備下場秋闈。

無論過不過,都算得上是讀書種子。

次子也已開蒙,聰明伶俐,不遜於長子。

仕途平坦,夫妻恩愛,後繼有人,二老爺自然春風得意。

只是,他偶爾也會擔心女兒的婚事。

如今的陸硯,實在太耀眼,雖然二人早就說好了,世事難料,二老爺總害怕會橫生枝節。

尤其他最近也聽到了一些傳聞。

無人可說,只好跟妻子嘀咕:“阿硯不會做那陳世美吧?”

惹來薄氏一頓白眼:“你做陳世美,阿硯也不會!”

沒看他雖然每次都來去匆匆,但只要能擠出時間,哪怕只是坐下喝一杯茶,也要跑一趟嗎?

難道陸硯會缺這一杯茶?

還不是為了能從他們口中,問問姜芙的近況。

外人還以為,他是來探望舅父的。

永寧侯府倒了,不少人才得知,原來陸硯的親孃出自永寧侯府,他還有三個舅父。

大舅父被削了爵位,三舅父被砍頭,只剩下一個二舅父。

因早已分家,又一貫謹小慎微,並沒有被牽連。

親戚走動,實屬正常。

主要是任誰都沒有想到,陸硯會娶這樣門第的女子。

被妻子嗆聲,二老爺不僅不生氣,反而摸著那一把美髯,連連點頭稱是。

夫婦二人口中的陸硯,果然沒有令他們失望。

半月之後,他正式請來了賜婚聖旨。

隨聖旨一起送到姜家的,還有帝后的豐厚賞賜。

大門口擠滿了看熱鬧的人,大家嘖嘖稱奇:“沒聽說過這位姜家大姑娘有什麼過人之處啊?”

平平無奇的姜芙:“……”

她這一年多都被拘在院子裡繡嫁妝。

當然,繡是不可能真繡的,有繡娘和婢女動手,她最後在上面扦幾針做做樣子。

如果沒有小爆陪伴,姜芙還真的無聊透了。

古代貴女的慢節奏生活,她漸漸適應,只是在心底的某個角落,仍舊藏著一份不屬於這個時代的熾熱。

下聘那天,姜芙見到了陸硯。

因為男女有別,自她及笄之後,二人幾乎就沒有再獨處過了。

陸硯最近忙著準備婚事,也有一段時間沒來姜家。

一見到姜芙,他有些吃驚,連語氣都急了幾分:“怎麼瘦了這麼多?”

以前又軟又嫩的臉頰,明顯單薄許多。

姜芙摸摸臉,心虛地問道:“能看出來?”

陸硯皺眉:“是誰說了什麼,還是你在擔心什麼?”

儘管是皇帝賜婚,難保沒人背後嚼舌根。

那些人不能輕易動他,說不得就要在女眷身上做文章。

姜芙趕緊解釋:“都沒有,我挺好的。”

不過是一想到要嫁人,要管家,要應付一大攤子事,就有些惶恐不安。

高官夫人,哪裡是那麼好做的?

光是年節的迎來送往,人情走動,就不知道有多麼繁瑣了。

姜芙早就跟薄氏學習過這些,但她懶散慣了,更不喜歡和一群女人虛與委蛇。

那種表面你好嗎,內心好你媽的日子,她還是怕。

當初之所以選擇宅在家裡寫小說,不就是因為她不樂意朝九晚五嗎?

“真的。”

姜芙強調。

陸硯更加肯定,她沒說實話。

不過,他也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

二人大婚的日子定在明年三月,最是一年春好處,不冷不熱的天氣,舒爽怡人。

薄氏又是欣慰,又是不捨。

轉眼到了一年的末尾,這是姜芙留在孃家的最後一個年。

父母恩愛如初,兩個弟弟懂事乖巧,她也擺脫了慘死的命運,一切似乎都那麼完美。

冰鎮過的果酒酸甜可口,姜芙忍不住多喝兩杯。

薄氏沒有阻止女兒,等嫁了人,就不能這麼隨意了,反正是在家裡,就隨她去吧。

酒勁上頭,姜芙視線開始模糊起來。

有婢女扶她回去。

半路上,似乎又遇到了什麼人,她想看看,卻怎麼都撐不起眼皮。

那人將她抱起來,動作輕柔。

姜芙覺得舒服,她稍微扭了扭身體,把頭一埋,嗅著那股熟悉的淡淡冷香,陷入夢鄉。

陸硯在床邊守到後半夜,期間給姜芙餵了兩次水,掖了三次被角。

又聽了一大堆夢話。

他這才知道,她為了何事煩憂。

原來是不想困在後宅,不想成為一個庸俗的貴婦。

不得不說,她總是會讓他感到驚喜。

多少女人整天圍著丈夫孩子,哭著鬧著逼他們上進。

或者深陷妻妾爭鬥,逐漸變得面目可憎,甚至手染鮮血?

窗外雪聲簌簌,天地間一片安寧。

陸硯卻清晰地知道,當初那個男人答應了他娘,卻根本做不到的事情,自己一定要努力做到。

床上的姜芙睡得一張臉粉撲撲的,她咕噥了兩聲,翻了個身,睡姿有些不雅,但又透著幾分可愛。

陸硯久久凝視著。

天和三年春,朝堂出了一件大事。

剛成婚半月的陸硯上書辭官。

朝野震驚。

陸硯坦然面對四周:“臣罹患奇症,私下裡一直在求醫問藥,如今京城的大夫看遍了,想到處走走。”

其他人都信了。

如果不是事關生死,誰會辭官啊?

皇帝知道他是在胡扯。

下了朝,皇帝單獨留下陸硯。

陸硯依舊語氣平淡:“朝中能臣輩出,不是非我不可。”

皇帝起身,走到他面前,二人平視。

“你可是擔心朕會忘了當日誓言?”

他能成為太子,又登基為帝,從那些老臣手中奪回權力,整個過程中,陸硯功不可沒。

甚至,皇帝有時候也在想,假如當初陸硯選擇輔佐老三或老四,也未必不能將他們中的一個推上大位。

這麼一想,他就忍不住汗溼後背。

陸硯搖搖頭:“陛下乃真龍天子,自然是一言九鼎,金口玉言。臣從未懷疑過。”

頓了頓,他又說道:“臣早年經歷異於常人,一直渴慕能過上安穩平淡的生活。如今臣已娶妻,想多陪陪家人,請恕臣不能再為陛下分憂。”

摘下頭頂的官帽,陸硯撣了撣袖子,向皇帝行了大禮。

然後,他慢慢退了出去。

陽光晴朗,又是一個好天氣。

京郊,三輛低調結實的馬車停靠在路邊,一個年輕小婦人正在張望。

遠遠地,她看見丈夫鮮衣怒馬,飛馳而來。

說好了放下一切,同你遊覽山河,我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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