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芙的確不知道,等她百年之後,因為留下來的字作太多,所以連收藏價格都被打下來了。

不過,眼下國庫空虛,瓦剌又虎視眈眈,能靠寫字為軍隊換糧草,她覺得這筆買賣不虧。

在有心人的推動下,皇后娘娘的賢名更盛。

這個有心人,除了遠在江南的王氏,還有衛國公,以及秦氏。

王氏自不必多說,他們也想在京城站穩腳跟,又是皇后娘娘的外祖家,有這層關係不用才是缺心眼。

衛國公如今是名正言順的國丈,他和皇后乃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

而且,因為安嬪的死,二房老實得像鵪鶉,衛國公只覺得天更藍了,草更綠了,哪哪都順心。

至於秦氏,則是因為郎軼特地求到了她老人家。

秦氏雖然是奴婢出身,卻因為哺育皇帝有功,性格又仁善,在京城的一眾女眷中口碑極好。

她年紀大,輩分高,在很多社交場合裡,都是最頂尖的存在。

有秦氏和她的兒媳婦們在外面宣傳皇后的種種善舉,這本身就是一個風向標,那些權貴們都不傻,紛紛附和。

更何況,皇后進宮還不到一年,文貴妃就查無此人了,足以說明一切。

沒過幾天,郎軼下值之後去見了秦氏。

“祖母。”

他一見到秦氏就跪下來,拉著她的手,低低說道:“您有事找我?”

秦氏破天荒地沒讓郎軼起來,就讓他這麼跪著。

郎軼有些心虛。

半晌,秦氏才嘆了一口氣:“別跪了,找地方坐。”

郎軼便在她腳邊的小杌子上乖巧坐好,仰著臉,一副十分聽話的樣子。

秦氏罵道:“做這個怪樣子給誰看?我老了,土都埋到眉毛了,管不了你們了!”

郎軼就哄她:“祖母一定長命百歲的!”

秦氏輕哼:“我活夠了,用不著活那麼久,你少氣我,我就要感謝老天爺了!”

話是這麼說,但態度明顯鬆動了許多。

郎軼也悄悄鬆了一口氣。

房裡沒外人,連身邊的心腹都被秦氏趕了出去,祖孫倆依偎著,低聲說著體已話。

“祖母,我的心思……您不怨我吧?”

郎軼的聲音有些哽咽。

秦氏用手輕輕摸了摸他的臉,語氣裡充滿憐惜:“你是一個好孩子,你祖父祖母,你爹你娘也都是好人,可惜好人不長命……哎,我就快死了,以後還有誰疼你呢?”

她出身低微,僥倖進宮做了奶孃,卻一不小心就得罪了貴人。

如果當時不是郎軼的祖父求情,幾板子打下去,她早就一命嗚呼了。

所以,她才會冒險,幫郎軼疏通關係,讓他能一路往上走。

甚至幫他隱瞞那麼大的一個秘密……

“算了,你要是心裡認定了,那就隨你吧。只是人家心裡願不願意呢?”

秦氏有些擔憂。

她雖然只見了皇后娘娘一次,卻覺得那是一個很有主意的女子,有才華,卻不恃才傲物,很是難得。

聞言,郎軼臉色一黑。

他想了想,語氣裡還帶著一絲不確定:“我不知道,她也不知道我……不過,我才不管強扭的瓜甜不甜,實在不甜,就蘸醬吃,醃成鹹菜就粥吃。”

秦氏作勢打了郎軼一巴掌:“這叫什麼話?”

說罷,她又嘆氣:“你從小就有主意,祖母管不了你,也不想管你。只有一點,祖母不願意你做亂臣賊子,受萬世唾罵啊!”

郎軼沉默了。

從前,他還幻想過給祖父平反,給家族正名。

但進宮之後,他卻知道這件事無異於登天一樣難。

皇帝得位不正,祖父對他來說,是一塊最大的絆腳石,所以祖父必須死。

如果承認祖父死得冤枉,於皇帝而言,那豈不是承認他不配做皇帝嘛?

“我知道,憑你的本事,早就能讓他閉眼,不過是擔心國無君主,百姓更苦罷了。”

秦氏擦了擦眼窩,聲音顫抖。

那是她親自奶大的孩子,說沒有感情是不可能的,但他這麼多年也的確殺了不少忠臣良將,只為了讓自已屁股下的龍椅坐得更穩當一些。

郎軼從袖子裡取出手帕,給秦氏擦掉眼淚,然後才輕聲說道:“所以他至今連個健康的兒子都生不出。”

秦氏一驚,手抖得連帕子都握不住:“皇長子難道……”

郎軼微微點了一下頭:“太醫說好生養著,也許能長大。”

那意思就是,夭折的機率其實很大。

也是,才七個多月就早產的嬰兒,能不能活下來,真的很難說。

秦氏閉了閉眼睛,不再說話。

許久之後,她才喃喃:“答應祖母,讓這天下還是繼續姓蕭才好,否則必要生出大亂了啊……”

所有人都覺得郎軼想當皇帝,包括晉王那些宗室。

只有郎軼自已清楚,他對那個位置沒興趣。

告別秦氏,郎軼縱馬穿過大街。

街上十分熱鬧,擺攤的,閒逛的,充滿了人間的煙火氣息。

遠遠看著這麼一隊人馬進城,不少人都嚇得直往兩邊躲。

還有的人動作慢了,被同伴一頓拉扯,嘴裡還要埋怨:“你活膩歪了想死,可不要連累我們!”

那人不解道:“為何如此害怕?”

同伴連忙壓低聲音:“你傻呀,看不出那是什麼人?這群閹人可威風著呢,平時出行都老大架勢,若有人敢擋路,一鞭子甩過來,非抽得你三個月下不了地!”

其他人看清馬上之人的穿著,也紛紛閃避。

有個年輕俊雅的讀書人不禁斥罵道:“閹狗無狀!竟敢在御街疾馳,豈不是有縱馬傷人之嫌!”

結果,原本站在他身邊的百姓一下子全都退開了,唯恐離他太近,被當成是一夥的。

郎軼恰好經過,那讀書人說話的聲音很大,他一個字不落地都聽在了耳朵裡。

他掃來一眼,目光鷹隼一般,落在讀書人的臉上。

讀書人雖然心中有所畏懼,卻勇敢地抬起了頭,直直地與郎軼對視著。

其他人早就嚇得全都跪在地上,用額頭死死地抵著地面。

郎軼忽然笑了:“我記得你。”

他過目不忘,認出此人是國子監的博士薛潤,之前曾帶著學生們在宮門前靜坐,要求皇帝嚴懲文成。

說罷,郎軼甩起馬鞭,讓身下的馬兒跑得更快,一路直奔皇宮而去。

待一行人走遠,大家才相互攙扶著,顫巍巍地站起來。

有個老叟長長嘆息一聲:“你這後生,趕快回家,與父母家人好好吃頓飯吧。”

又有人介面道:“是啊,想吃點啥就吃點啥吧,做個飽死鬼也比餓著肚子上路強。”

薛博士錯愕地站在原地。

他沒想到,民間對郎軼的懼怕,已經到了如此地步……嗎?

但他更沒想到,翌日一早,他剛到國子監,就被司業叫去。

“教導邕郡王?誰,我嗎?”

薛潤昨晚甚至都做好了丟工作,甚至丟腦袋的思想準備。

不料,上司竟準備安排自已去給邕郡王當私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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