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懷仁和劉天富到的時候鄧無識和沈忠秀已經在會議室了，裡面還有技術部的其他幾位同事。
指揮部的方案大家都看過了，接下來遵照執行就可以，沒有太多好商量的。鄧無識對這種事也是有心無力，許懷仁和沈忠秀只好各自負責摸底所管轄的下屬人員，爭取今天先把技術部的內部人員搞清楚，然後才能根據情況傳達指揮部關於進一步透過公職人員引導輿論的指示，許懷仁和沈忠秀核對了下細節，就各自帶人摸底排查去了。鄧部長也不關心這個，回去繼續搞研究去了，有了結果自然會通知他。
簡短的會議很快散場，大家四散開來分別走訪。許懷仁自己也去找了幾位同事，有些之前就認識，有些雖然不認識，可都是搞技術的，大都比較直爽，稍微聊幾句就能明白，所以整體進展的很快，沒到晚上基本就把技術部的情況理清了。
晚上技術部的中高層又匯合在一起，整合今天走訪的資訊，發現技術部沒有特別想要返回地球的，最多也就覺得艦隊上比較孤單，生活有點單調。
原因分析下來，或許跟技術部的特點有關，很多人之前就在委員會或艦隊基地工作，對星際艦隊可以說是瞭然於胸，沒有任何心理落差，其他人就算之前沒來過不熟悉，但都是搞技術的，想象中的差距也不會很大，而且一到艦隊就有穩定的工作，適應的也快。這是許懷仁之前沒有想到的，竟然一個人也沒有。
其他部門或者工廠什麼的就沒有技術部這麼幸運，雖然都是公職人員，但人員構成五花八門，有很多人對星際艦隊幾乎沒什麼瞭解，還有一些人的認知都是透過移民委員會的宣傳得來的，與實際情況有出入那是必然。另外部門內部的同事互相認識的時間短暫，熟悉程度也不夠，溝通起來就不順暢，所以進展不像技術部這麼順利。
許懷仁和沈忠秀一合計決定還是快馬加鞭，儘早安排下去。當晚就透過個人通訊器召開了線上會議，按照指揮部的方案給技術部的所有職員下達指示。事件的起因自然輕描淡寫，沒有轉述歐洲區艦隊發生的嚴重混亂，隱晦的表明是艦隊指揮部體察入微，及早發現了艦隊居民的情緒轉變，為了防患於未然特意安排的此項行動。
會議的最後許懷仁又做了強調：“來龍去脈相信大家都清楚，接下來呢，希望大家多跟親朋好友交流溝通，傳達資訊主要表明兩點，一是艦隊指揮部充分考慮了居民的思想情緒轉變，給那些不堅定的人群一個重返地球的機會，第二個就是機會來之不易，一定要慎重，這次真的是開弓沒有回頭箭。艦隊的前景是樂觀的，現在大家只是還沒有完全適應，相信再過一段時間就會習慣這裡的生活。”
許懷仁說完後沈忠秀也做了補充：“希望大家抓緊時間，其他部門也在做同樣的事情，儘快在艦隊內形成一定的社會輿論，給指揮部做好前期鋪墊，不要影響指揮部的整體安排。”
會議散了，時間也晚了，沒有經過自然發酵的突如其來的自上而下的安排對很多人來說有點莫名其妙，一邊琢磨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一邊在想著明天怎麼執行上級任務。大都在一無所得中陷入了沉睡。
第二天技術部的人員就開始行動，雖說之前沒幹過這種事，沒什麼經驗，不過說到底也就是個聊天的事，先聊起來準沒錯。所以今天最先看到技術部的人走親訪友，似乎都不用上班，其實整個艦隊未來幾天的工作內容都是這個，技術部先行一步而已。
隨後兩天，艦隊內部人員交流頻繁，走廊上人頭攢動，頗有過節的氣氛。許懷仁認識的人並不多，幾乎都有艦隊公職，大家都在做相同的事。他又不能跑到不認識的人家裡去宣傳，所以沒什麼事只能在艦上瞎轉。
目之所及，一窩窩的人群聚集在不同的地方，話題在故意引導中自然都是一樣的，之前靠公職人員逐漸傳播的計劃也沒用上，那些無所事事的居民就像一月沒吃上肉的狗，對他們來說，這種帶有八卦性質的小道訊息非常有肉香味，稍微撒一點，就能大批大批的吸引在一起。
許懷仁上上下下轉了好幾層，發現進展不錯，艦隊將要遣送一部分人回到地球這件事在人們心中已經板上釘釘，雖然指揮部一句話也沒說。每個人群中總會有一個訊息非常靈通又能激情講演的，不知是故意安排還是自然選擇。當這個人輸出足夠多別人眼中的內部訊息時，他後面說的話天然附帶有真實加成，不管有多少道理，也能再增三分，質疑的聲音反而被淹沒，熱烈又激進的環境容不下過多的思考。所以節奏很容易控制，結果也比預計的好很多。
這一天看下來，許懷仁覺得指揮部的方案相當不錯，最終的結果可能會特別好，只不過可能有點好過頭了。說不上哪裡不對，就是模模糊糊感覺事情不該是這樣，但也找不出什麼有問題的地方，想了一晚上也沒想明白，或許有點多慮。
睡醒後，又出去走了走，那種說不上來的感覺還在。許懷仁也不是鑽牛角尖的人，想不出來也不會硬想。他準備去找劉天富看看情況，也瞭解瞭解具體進展。剛走到那一層就看到劉天富在一堆人中瞎扯淡。叫了他兩聲還沒聽見，許懷仁就伸手把他拉了出來。
“哎，誰拉我”，劉天富邊回頭邊發牢騷，“喲，是部長啊，你怎麼來了。你還別說，這次指揮部想的辦法還真不錯，看見沒，形式很有利，應該不會出現什麼大問題了。”
“嗯，我也是這種感覺，過來看看你這邊有什麼情況。”
“沒什麼情況，不止這裡，據我瞭解，其他部門其他艦艇也很順利，這一番操作下來，發現想回去的人其實不多，指揮部可能有點杞人憂天，我們跟歐洲那幫人不一樣。”
許懷仁覺得沒道理呀，飲食能不一樣，人性還能不一樣？“你從哪看出沒人想返回地球的？”
“你到處看看就知道，確實沒怎麼聽到有這麼說的。”
到這時許懷仁才恍然大悟，他知道哪裡不對勁了，沒有反對沒有質疑的聲音。指揮部的出發點是好的，方案也是十分有效的，問題出在執行能力過於強大，艦隊的這些工作人員深切的領會了上面的意圖，輿論在引導的過程中變了味。艦隊起航近一個月，這時那些後悔深入太空，希望返回地球的人，被扣上了膽小、懦弱、不顧大局的標籤，這種行為是對人類移民事業的不忠，是對探索人類未來的阻礙，在強烈的輿論引導下，令人憎恨的分裂和背叛已經成為艦隊居民對此的共識。
許懷仁終於明白了問題的關鍵所在，人性被壓制了！不是沒有，只是沒被看見，猶如過街老鼠，只能躲在黑暗中，那些在這種環境中還能出言質疑，堅持立場的才是真正的勇士，只可惜少之又少。大部分可能已心生恐懼，那點念頭或許埋在心裡更好一點，最好不被任何人發現，也或許已經消失不見，正在重新反省自己，接受了重返地球是嚴重錯誤的行為，這種思想是有害的，要不得的，不該發生在自己身上。
“怎麼了？”劉天富看著許懷仁突然不說話了，看著前邊的人群發呆，便出言詢問。
“沒什麼，想明白點事情。”許懷仁也沒解釋什麼，他還沒想好這算好事還是壞事，不知該如何描繪。
“哦，反正進展的很順利，這是好事”，劉天富看許懷仁心不在焉的，也沒追問，“要不一塊去吃飯，正好到中午了。”
“你去吧，我回去還有點事。”許懷仁還在思考這件事的影響，暫時沒別的心思，說完就往回走。
一個好的結果是，艦隊上的居民想要回地球的可能會少很多，甚至地球那邊不用再篩選新人送過來，這件事算是完美解決。不好的結果是，有些人可能暫時被環境所影響，沒有認清自己認清現實，他們所做的決定不是出於本心，只是被時勢裹挾著前進，被外力框在了艦隊裡。等到風平浪靜，總會有人重新審視自己，才會發現機會早已錯過，到時候會發生什麼就很難說了。許懷仁就這麼想了一路。
還沒到家門口，又碰到了秦葉珍。
“這麼巧，許大哥，吃飯去了嗎？”
“對。”
“還是要多謝你之前的提醒，這幾天好多人都在說。我覺得我要回去是有點自私，在人類移民這種事面前個人太微不足道，我決定不回去了。”
“嗯，那挺好。”許懷仁拿不準她的真實想法，肯定不能勸她回去，也不好對她的決定進行鼓勵，不方便多做解釋的情況下確實說什麼都有點不合適。只好匆匆回房間去。
又過了幾天，等到輿論發酵的差不多，指揮部趁熱打鐵公佈了計劃，並開放了返回地球的報名系統，名單是實時更新並可以公開查詢的。
許懷仁時不時開啟裝置檢視一下名單，第一天下來也才百位數。報名系統也只開放三天，指揮部也怕夜長夢多，功虧一簣，前期的大好局勢不要崩在最後關頭。事實證明指揮部的擔心有點多餘了，報名系統關閉的時候名單上不過千餘人，只在最後時刻快速增長了一波，不知這些人懷著怎樣的心情做出最後的決定。
許懷仁看著最後的名單，這個結果相比歐洲區數萬人的規模真是少的令人懷疑，不真實的感覺否定不了這是一次大獲成功的行動。不管怎麼說，不會再有混亂髮生，艦隊將會穩定的前進，穩定壓倒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