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人龍與李墉喝了一杯，心中確信眼前之人，與範有鬥有關，多半是清軍細作。
若是范家人，賀人龍相信以范家的貪婪，他們敢冒著殺頭風險，給蒙古和建奴走私物資，便能被他開出的高價吸引，將他所需之物運來延安出售。
若是清軍細作，賀人龍則難以斷定結果。
畢竟清軍想要入關，未必願意看見他在陝北崛起。
李墉只是一個店鋪掌櫃，出售精鐵、銅錠、硝石、硫磺等貨物，他做不得主，肯定得與人商議。
賀人龍與他吃喝一陣，便將他送出府邸，看他如何回信，再行決斷。
這時看著李墉背影，賀人龍轉頭吩咐，“派人監視他，還有那家店鋪！”
韓琛當即抱拳，“卑職領命！”
李墉回到店鋪，天色已晚，便讓夥計關了店鋪。
他回到房間，點了油燈，便坐在桌前思索起來。
大清在松錦大戰後，盡得遼西之地，下一步便是入主中原。
為此范文程建議皇太極派遣大批細作入關，刺探軍情，接觸各地將領和官員，為大舉入關做準備。
賀人龍在延安起兵，是清軍關注的重點之一。
李墉來延安的目的，就是監視和接觸賀人龍和其麾下部將，看能否進行拉攏。
畢竟八旗人少，一旦入主中原，以小族臨大國，需要一些人投靠和支援，才能統治中原。
這次賀人龍主動找到他，算是給了他一次接近的機會，只是他還沒有摸清賀人龍對清軍的態度，賀人龍便提出購買軍資，讓他頗為頭疼。
李墉想了想，這件事超過許可權，他做不到主，便將今日事情寫下來，讓人送往張家口。
……
崇禎下旨，令王鰲永節制陝北諸軍，來對付賀人龍。
王鰲永決定拿下賀人龍的家眷，然後發兵北上，奪回延安。
賀人龍獲得訊息，自然不能坐以待斃，也不會等王鰲永準備好，才發起反擊。
他截獲信件後，立刻派遣趙忠祥去榆林送信，又將高傑派到甘泉防備王鰲永北上，然後便帶著兩千精兵，攜帶半月乾糧，秘密前往米脂。
五更天，延安城內，天還未亮，賀人龍便披掛整齊，領著一眾親衛馬蹄噠噠的出了總兵府邸。
賀人龍沒有直接出城與軍隊匯合，而是來到城內一處妓館下，沉聲道:“請宋先生出來！”
“砰砰砰”
一陣敲門聲響起，好一陣門被開啟，老鴇往外頭瞧見數十名披掛整齊的軍士，嚇得有些腿軟，牙齒打顫道:“軍爺何事啊？”
“去將宋先生叫出來！”李元胤按刀說道。
近些日子宋獻策過得十分滋潤，白天賀人龍好酒好菜招待，晚上夜宿勾欄，美人在懷，將此前沒想過的福全補了回來。
他雖是李自成軍師，在闖軍中也算位高權重，可過的生活依舊苦得很，不能像現在這般放縱。
當然，賀人龍對他雖好，但他卻沒有沉迷其中。
牛鼻子老道精明的很，他是該享受就享受，事情辦完，便拍拍屁股回闖營，繼續做他的軍師。
這時宋獻策正在熟睡，忽然被身邊的美人推醒，“宋先生～宋先生～”
宋獻策近日操勞，他給自己配了幾味藥，吃了依舊有些體虛，有點兒睡不夠。
他睜開眼，見房屋裡點著油燈，不禁疑惑，“怎麼回事？”
美人解釋道:“宋先生，樓外來了一隊官兵，敲開門讓您出去！”
宋獻策駭得一個激靈，他猛得一拍額頭，“酒色誤事，老夫不該這樣不小心，以後必定戒酒、劫色！”
語畢，他忙下床穿衣，嚇得想要逃離。
宋獻策只以為李自成沒有答應放過高傑的要求，回信落在了賀人龍手中。
高傑是賀部大將，闖王拒絕赦免高傑，那麼聯合賀人龍奪取關中的計劃，便必定落空。
既然聯合不成，那雙方便是對手和敵人，宋獻策只以為賀人龍派人來捉拿自己，駭得差點跳樓逃走。
宋獻策心中很慌，可很快又鎮定下來。
若是賀人龍要拿他，甲士早就衝上樓來，豈會客氣的在外等候。
想明白這點，宋獻策穿衣的動作慢了下來，最後還讓陪睡的姑娘，幫他整理衣襟，梳了梳頭，才出了房間。
賀人龍騎在馬上，等了許久，才見宋獻策一身道服的出現。
他這一身打扮，偏偏從妓館中出來，怎麼看怎麼違和。
“賀某打擾先生雅興了！”賀人龍微笑道。
宋獻策紅著臉，好在夜色還深，旁人看不清楚，他不願意談及妓館之事，轉移話題問道:“猛帥這是？”
賀人龍道:“本帥既然願意配合闖王奪取關中，便需做好南下準備。屆時闖王書信一到，答應放過高傑，本帥便可直接揮師南下！”
宋獻策眉頭一挑，心中一陣欣喜，“猛帥此言當真！”
賀人龍道:“本帥叫先生出來，便是希望先生與本帥同行，看本帥如何剷除盤踞榆林的張天福，掃除南下的後患。”
張天福和張天祿一北一南，將賀人龍夾在中間，賀人龍要南下，為防張天福偷襲，確實需要先剪除後患。
宋獻策來延安多日，見賀人龍終於有所行動，喜道:“老道願意隨軍，看猛帥如何滅掉張天福。”
“給先生牽馬！”賀人龍當即吩咐。
當下宋獻策上馬，賀人龍遂即一夾馬腹，領著眾人疾馳出城，與周國卿、高進庫匯合，往米脂潛行而去。
……
榆林衛，地處長城之南，承擔著防禦蒙古的重任。
成化七年，都御史王銳建置榆林衛，八年，都御史餘子俊於舊城北增築城垣，置榆林衛指揮使司，隸陝西都司。
榆林衛全盛時期，轄長城沿線三十六座堡城，有戰兵五千餘人，軍戶數萬，實力強勁。
不過，明朝進入小冰河時期後，陝北天災連連，各地逐漸變得貧瘠，窮得讓蒙古人看了都直搖頭。
盤踞河套的蒙古部落，入寇幾次，發現這裡根本沒啥東西可搶，再加上他們被清軍征服，便將目標轉移到山西和北直隸。
朝廷見此，撥給榆林的錢糧隨之減少，等到崇禎年間，榆林衛軍戶大量逃亡，甚至參與起義，榆林衛徹底衰落。
如今榆林衛不比從前，可畢竟是一衛之地，多少有些底子還在。
張天福逃到榆林後，招兵買馬，迅速控制了四千人馬，讓他從延安慘敗中恢復過來。
榆林地方貧瘠，養不起四千兵馬，好在明軍欠餉是慣例，張天福向眾人保證，只要收復延安，他便給各人發餉，並暗示眾人賀人龍手上有幾百萬兩白銀，殺了賀人龍就能分錢，儘讓他將人馬穩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