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關前的官道上，忽然出現密集的身影，就似錢塘海潮般，爭先恐後的向前奔湧。
此時關門大開，大股秦軍士卒馬步混雜，盔歪甲斜，半卷旌旗，拖著兵器倉惶入關。
這次秦軍出關有多快，敗退就有多快。
秦軍雖沒進入闖軍伏擊圈，但撤退時卻遭到了闖軍追擊，秦軍損失不可避免。
好訊息是，五萬秦軍大多撤回潼關，兵力損失不多。
壞訊息是，撤退途中秦軍不得不丟棄輜重，讓本不富裕的大明朝雪上加霜。
這時大股秦軍擁擠著入關，軍士們互相攙扶，快步向西。
隊伍中不時有人栽倒下去，同袍們立刻將人架著拖走，不敢稍作停留。
關門前，守關士卒站在道路兩側，招呼敗兵進城。
噠噠噠。
一陣馬蹄聲傳來，曹化淳騎著戰馬，在數名親衛的護送下倉惶抵達潼關。
“曹公公！”關門前接應的孫守法連忙上前，“督師何在？”
曹化淳勒住馬韁，急聲道:“孫督師親自斷後，孫將軍速派兵馬迎接！”
出關的秦軍已經士氣全無，且一路從陝州奔回潼關，早已人困馬乏，無法承擔接應的任務。
孫守法聽說孫傳庭在後面，心中頓時大急。
關外御虜失了洪承疇，關內剿匪再失孫傳庭，明朝無疑會遭受致命打擊，可以提前開席了。
孫守法當即翻身上馬，佇列陣於外的本部人馬喊道:“速隨本將接應督師！”
孫守法領著五百精兵，逆著人流向東。
戰馬疾馳，孫守法越向東，道路上兵馬越多，都是從陝州撤下來的敗兵。
孫守法不時攔住士卒詢問，都說闖軍追得急，孫督師正斷後，甚至謠傳孫督師已經身死。
五百精兵，騎兵在前賓士，步軍在後急奔。
好在秦軍雖敗，建制還在，敗軍見他們逆流而上，都讓開一半道路。
在潰兵隊伍中，延安營參將王永強，領著麾下近千弟兄，滿臉鬱悶的向潼關撤退。
明末清初這段歷史比較複雜，人也比較複雜，無法簡單評價。
在諸多記載中，常常可以看見有些人十餘年間，身份在明、順、清之間迅速變動，讓呂布都感到汗顏。
王永強就是這樣複雜的人物，不過他並非呂布。
年輕時他當過流寇，被擊敗後為明朝招攬，等老李破西安建順立朝，他又成了順將。
次年清軍入關，殺入陝西，王永強知不可敵，便歸順清軍。
不過清軍沒幹幾年，他又反了，並且在第二波反清高潮中，席捲陝北，威脅西安，最後與清軍列陣大戰，因兵力不敵，被清軍擊敗。
這次王永強沒有投降，他與兄弟王永鎮，朋友高友才一道，倒在反清復明的道路上，再也沒有起來。
孫傳庭出鎮關中後，為了迅速掌控大局，做了兩件事。
其一，抽調三秦精銳齊聚西安，藉此整訓大軍，控制關中精銳。
其二，便是殺賀人龍立威，重整軍法，震懾諸鎮。
第二件事失敗了，不過第一件事卻比較成功，各地都派出精兵前往西安聽命。
王永強就是那時被派到西安，接受孫傳庭的指揮。
他跟隨孫傳庭出關，原本以為可以立功，不想隊伍才到靈寶縣，闖軍的面都沒看到，秦軍就敗了。
這讓王永強感到十分憋屈，他領著屬下向西進軍，忽聽一陣馬蹄聲從西傳來。
“敗軍皆在西奔，誰往東來？”一旁兄弟王永鎮蹙眉道。
王永強抬頭看去，瞧見孫守法的隊伍，不禁心生敬佩，他連忙喝令道:“給這隊兄弟讓道。”
一聲令下，近千潰兵連忙躲到道路一邊。
不多時，孫守法領著屬下逛奔而過。
“是個豪傑！”王永強看著這個未來在三秦之地，與他南北呼應，共同舉兵抗清的英雄，看著他領著隊伍逆流而上，不禁攥緊了刀柄。
“大哥，他們這是去幹啥？”王永鎮望著透過的隊伍不禁再次詢問。
王永強收回目光，看了王永鎮一眼，忽然道:“永鎮，咱們弟兄千里迢迢而來，未曾一戰便灰溜溜的敗入關中，是不是不太體面？”
王永鎮點點頭，“是挺憋屈的。功勞沒有，還得惹人恥笑！”
延綏地方窮，養不起太多兵。
他們被徵調時，家裡人都以為他們能立功，能夠從孫督師那裡獲得一些賞錢，可如今卻成了敗犬。
如果就這麼敗回關中，他們回延安的路費都沒辦法解決。
王永強聞語，忽然朗聲道:“既然如此，敢不敢跟我幹一場！”
王永鎮見王永強目光盯著那逆行的隊伍，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他不慫道:“都聽哥哥的！”
王永強嘴角上揚，詢問屬下幾句，見各人都不反對，當即大手一揮，“弟兄們跟上那隊兄弟！”
一瞬間，近千人馬改向，追在孫部之後，逆流而行。
孫守法領著屬下發足狂奔，終於，遠遠聽見有喊殺聲傳來。
“近了！”孫守法勒住馬韁，迅速掃視戰場。
道路上潰兵向西急奔，與前面的隊伍不同，敵兵就在後面追殺，他們的隊形完全混亂，甚至衝亂了孫守法的部下。
這樣的隊伍士氣全無，已經不能繼續作戰。
孫守法見此不禁有些焦急，“這樣下去不行，必須設法阻擊，否則會被闖賊追殺到關下。”
“將軍，潰兵不堪用，我們只有五百人，如何阻擊敵軍？”部將舔著嘴唇，他已經可以看見遠處，滿山遍野而來的闖軍，以及一部且戰且退的秦軍。
闖軍立功心切，不停向前衝擊，斷後的秦軍隨時可能崩潰。
就在孫守法焦急之際，王永強打馬追上來，勒馬抱拳，“延安營參將王永強，特來助將軍一臂之力。”
孫守法回頭一看，發現隊伍身後又跟著一隊人馬，心頭當即大喜，“兄弟來得正好！”
眼下形勢危急，孫守法觀察一陣，當即揚鞭指道:“王將軍，前方兩座山頭，你左我右，各佔一處，以鳥銃、勁弩阻擊闖逆！”
王永強點頭，兩隊兵馬立刻行動，分別強佔道路兩側山頭，迅速伐木構建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