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白銀城的港口處,
站在眼前的青年有著一雙湛藍的眼瞳,比大海的顏色更加深沉，卻冷得瘮人,而他身後,無數只飛行器自甲板下隱藏的暗格中傾巢而出，它們在夜幕中散發處刺眼的紅光。
即便沐辰現在看上去和他當初在水裡時的人魚形態差距很大，但奧西卡還是一眼就可以認出他。
——憑著人魚那獨一無二的氣質。
沐辰目光平靜地看著奧西卡,腦海中浮現出冰冷海域中人魚王刺耳的笑聲以及萊特那毫無生氣的屍體,想到這,他的眸色徹底暗了下去。
奧西卡被人魚的這般目光看得有些不寒而慄，一時間怔在了原地。
“快撤退！他們是早有預謀的！”
四周是激烈的炮火聲,身邊海盜的高聲呼喊讓奧西卡回過神來,他在幾人的掩護下狼狽地逃向船舷。
“噗通！”
奧西卡猛地跳入海中，冰涼刺骨的海水逐漸將他浸沒，意識到自己逃離了危險區域後,他稍微鬆了一口氣，海洋是他最熟悉的環境，他的心中生出了一種久違的安心感。
奧西卡的眼瞳顫了顫，不知為何，他只感覺此刻四周的海水變得更黑更沉了，彷彿一張巨大的深淵，正在將自己慢慢吞噬，他極力按耐住恐慌的情緒，安慰自己那隻鯨鯊是被植入過晶片的，它不會就這麼輕易的聽從沐辰的指令，再說了人魚現在站在甲板上，並沒有變成人魚形態，所以……
那是鯨鯊在撕扯著它的獵物。
沐辰按下控制器的按鈕，鯨鯊背部亮著紅光的晶片瞬間暗了下去，他用亞特蘭斯蒂語衝對方道：
——是人魚在向對方發號施令。
“嘶！”
“你自由了。”
但根本無濟於事。
深淵般的寒冷洋流中，奧西卡的眼瞳緊縮了一下，他瞪大的眼眸彷彿定住了一般無法從面前的畫面移開，唇邊溢位一連串氣泡，直到鯨鯊長大了它那近兩米長的、長滿利齒的巨吻，奧西卡才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他划動著四肢，試圖調轉方向逃離這片海域。
一陣激烈的浪.潮撲過，水花翻湧的海面很快便被染成了鮮紅色。
沐辰站在船舷邊沿，他垂眸平靜地注視著下方不斷滾騰的海浪。
鯨鯊的胸腔發出一聲嗡鳴，他擺動著尾鰭，很快便消失在了沉寂的海中。
就在他的思緒逐漸飄散之際，甲板上的人忽然垂下眼睫，人魚彷彿能看穿奧西卡心中的想法一般，朝他露出了一個微笑，可那個笑容卻沒有一點溫度。
下一秒，他看到了一個碩大的黑影擺動著尾鰭朝自己游來,那黑影的身軀與四肢被機械鱗片所覆蓋，它長著一個足足有成年人那麼長的尖吻,無法被下顎所包住的利齒參差交錯地露在外邊。
沒過多久，海面逐漸平靜下來，浸滿血沫的黑水中浮出一截十分眼熟的骨鏈，鯨鯊的半截腦袋躍出水面，它的薄膜翕合了一下，用那雙黑沉沉的眼瞳望向沐辰。
就在鯨鯊距離奧西卡還有兩三米距離的時候，它忽然抬起頭,望向了海面，就彷彿被按下了暫停鍵一般停滯不前。
“嘩啦！”
鯨鯊發出一聲低吼，四周的水波跟著震動起來。
奧西卡認出了自己的坐騎,他下意識地揚起唇角,衝對方吹了聲口哨，他胸`前的頸鍊懸浮在幽沉的海水之中，上面綴滿了來自各種海洋生物身上不同部位的白骨。
“嗡！”
隱約察覺到不對的奧西卡皺起眉頭，他又接連吹了好幾聲口哨，示意對方趕緊過來，然而這次鯨鯊卻沒有聽從他的指令，它著了魔似地凝望著海面上的某個方向，甚至擺動著尾鰭浮出了海面。
奧西卡忍不住抬頭朝對方所看的方向望去，透過盪漾的水紋，他看到了趴在船舷外的銀髮青年。
望著鯨鯊徹底消失在海中後，沐辰撿起了甲板上那根被奧西卡遺落的蛇杖，這上面是他先祖——那位開創了亞特蘭蒂斯王朝、被譽為“海神”的人魚王沐修斯的頭骨。
在亞特蘭蒂斯有一個特別的習俗，他們不會為君王打造陵墓與棺材，因為每條人魚最終的歸宿都是大海，人魚死去後，他們會在族人的目送中被葬在無人涉足的海域。
沐辰垂眸看著那柄蛇杖，他將人魚的頭骨取了下來，拋入了海中。
“噗通！”
蒼白的頭骨浸入蔚藍的海水之中，隨著洶湧的洋流漂向他遲來已久的歸宿。
塞濱城內的總指揮部，
萊特換上了正式的軍裝，他神色肅穆地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有接收到任何訊號嗎？”
他面上神色瞧不出什麼異樣，放在桌下的手掌卻一直緊緊按在yao腹上，不知為何，這次宮.縮的疼痛似乎持續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久，讓他險些就要維持不住面上的神情。
萊特皺著眉，緊攥著衣襬的指節隱隱發白，他強.忍著那股不適，逼自己將所有心思都專注到眼前的事上，現在情況緊急，他必須確保沐辰他們的任務不會失敗。
“收到了。”李副官急忙取出自己的終端，他向萊特展示著控制面板上的訊號，“就在剛才指揮部收到了巡航艦1301號上傳來的安全訊號，他們現在已經進入白銀城了。”
聽到“安全”這兩個字，萊特一直緊繃的神經總算稍微稍微放鬆了些，他沉聲道：“讓指揮部實時跟進他們的情況，李副官，我要你現在率總部剩餘的所有艦隊前往白銀城，即刻出發。”
“是，上將。”李副官鄭重地朝他點了下頭，“我會第一時間向您彙報前線
的情況。”
然而就在他轉身準備離去的間隙，卻又被萊特給叫住了，“第一時間也要和蘭斯彙報一下情況，他的指令就等於我的指令。”
萊特藏在桌底下的那隻手上青｜筋隱顯，持續不斷的陣痛讓他隱約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這次的宮.縮可能和以往那些短暫的假性宮.縮不太一樣。
李副官愣了一下，雖然不知道萊特為什麼要特意加這句囑咐，但遵從對方的指令是他的職責，他擲地有聲地回了句“收到”，隨即離開了指揮室。
蘭斯幾乎與李副官一樣詫異，他總覺得萊特今天的行為舉止有些反常，但具體是哪兒他又說不上來。
“大哥……”
還未等蘭斯向他提出自己的疑問，拉里斯就率先一步拄著手杖走上前去，他的兩撮鬍子都因憤怒而撇了起來，“殿下，沐辰上校這次的私自行動已經構成了嚴重的越界行為，他完全沒將您的威嚴放在眼裡，這已經遠超過了王室配偶或是一名上校所擁有的權利，如果任由他這樣下去……”
“你們先出去一下。”
萊特忽然厲聲打斷了拉里斯的話，他的咬肌隱隱發顫，神思因著疼痛而分散，已經開始有些聽不進對方在說什麼了。
“殿下？”
“大哥？”
拉里斯與蘭斯同時露出了詫異的神情。
萊特皺著眉，又重複了一遍，“我說了……先出去。”
蘭斯一聽萊特這般嚴肅的語氣，就知道對方這回是動了真格，他朝拉里斯揮了下手，示意對方趕緊和自己先出去。
待屋內的人全部離開後，
萊特再也維持不住原本鎮定的神色，他的額角滲出豆大的冷汗，長睫不斷地扇動著，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從座椅上起身，扶著月要去了盥洗室。
寬敞的水池前，他望著紙上斑駁的鮮紅色，眼瞳緊縮了一下。
這一刻，萊特的腦海中忽然產生了一個清晰的念頭……
他可能很快就要生了。
萊特下意識地想拿終端聯絡醫生，手伸出去後才發現自己並沒有把終端帶進盥洗室。
愣了片刻，他用冷水洗了把臉讓自己清醒一些，肚子裡的小崽子還在歡蹦亂跳地動個不停。
萊特有些無奈地伸手撫上腹部……
真是和沐辰完全一個德行，兩個人像是約好了一樣，一個半夜瞞著自己去做這麼危險的事情，另一個提前半個月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出來。
他簡直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就不能等你爸爸回來嗎？”
安撫完肚子裡的崽子，他在盥洗室重新換了身乾淨的衣服，換完衣服後，他重新坐回指揮室內將蘭斯叫了進來。
“大哥……”聯想去對方剛才的異常舉止，蘭斯仔細地打量著萊特的神色，“你沒事吧？”
萊特的臉色有些蒼白，但他仍舊神色冷靜地看著對方，“我可能要生了。”
蘭斯只感覺大腦一片空白，“什……什麼？”
他像根木樁一樣釘在原地不知所措起來。
就在對方發愣的間隙，萊特又感到了一陣劇烈的宮.縮疼痛，他的長睫驀地顫了顫，緊.咬著嘴唇，“我需要你幫我聯絡一下醫生。”
“醫生……哦，好，好……醫生。”慌亂之中，蘭斯差點把手中的終端給摔到地上，他一邊手忙腳亂地拿著終端找格瑞斯的聯絡方式，一邊安慰萊特，“沐辰……沐辰他們肯定不會有事的，所以大哥你不要擔心。”
萊特的鬢邊不斷地滲出冷汗，他忍著疼痛“嗯”了一聲，不忘囑咐對方，“後面白銀城的情況可能需要你來跟進……如果……遇到問題的話，就找李維和約翰·納特，不管這個任務結果如何，一定要確保沐辰他們能安全撤退。”
蘭斯舉著終端，焦躁地在房間裡來回踱步，只感覺自己一個人就快要被巨大的壓力給撕裂成兩半了，他一邊和格瑞斯通話，一邊衝萊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他知道了。
他和格瑞斯說明情況後，又迅速翻起了通訊錄，“醫生馬上就過來，很快就到……我現在給沐辰打個電話。”
然而他還沒來及開始撥號，就被萊特給厲聲制止了，“現在別給他打電話。”
蘭斯愣了一下，“啊？”
腹部又是一陣抽疼，萊特咬唇忍耐著，唇瓣被他咬出了淺淺的唇印，等這陣宮.縮過去後他才和對方解釋道：“沐辰在前線，不能分心……”
蘭斯：“那我給他發條訊息？”
萊特深吸了一口氣，語氣冷靜，“……也別給他發訊息。”
夜襲白銀城的這個計劃可謂千鈞一髮，而沐辰如果看到自己要生了的訊息就絕對會分心，他不可能讓對方冒這種風險。
蘭斯扶著額，神情一片空白，“那就什麼都不告訴他嗎？”
萊特：“如果他那邊一切順利的話，他肯定會主動聯絡我的，到時候你再告訴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