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星艦行駛在浩渺的雲海之中,窗邊天光微亮。
萊特坐在桌前，他剛結束了與亞特盧皇宮的最後一通通話，現在是首都時間早上七點五十分,預距他們正式返回首都還有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
他抬頭看了眼掛鐘,合上終端,從座位上起身。
候在一旁的侍從問萊特要不要現在用早餐。
“不用。”萊特將聲音放得很輕，“你先出去好了。”
侍從點點頭,“好的,殿下。”
隨即輕手輕腳地替對方帶上門。
侍從離開後，萊特將目光轉向另一側緊閉的房門。
這一個月他非常忙，除了剛生完寶寶需要休息以及恢復身體外,他需要重新收復那些曾歸順過凱爾的南部城邦、整頓內閣、與處在亞特盧皇宮的喬拉聯絡——在正式傳位於萊特之前他目前仍舊是奧斯帝國的國王,以及正式對外公佈他與沐辰的寶寶誕生的喜訊。
帶這種小崽子比他當初軍訓都累多了。
沐辰用手肘抵在萊特的腦袋兩側，俯身親吻著男人的脖頸，“那我有什麼獎勵嗎？”
沐辰走過去，他將嬰兒床內的崽崽抱起來檢查了一下，隨後放在自己肩頭拍了拍，衝萊特說，“應該是餓了，我去給他弄吃的……”
他完全不知道應該是先哄孩子，還是先餵奶，還是先給孩子換衣服……
他一句話還未說完，
而寶寶則趴在他的臂彎裡，整個人也蜷著，和沐辰的動作簡直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手指還緊緊地揪著沐辰的一縷銀髮，邊睡邊嘟囔著小嘴。
沐辰抿起唇角，“我……”
萊特被他親得肌膚一陣發癢，他肌肉緊繃，氣.息都重了些，“想要什麼？”
萊特輕輕地“嗯”了一聲，他將寶寶放到了一旁的嬰兒床中，然後給他蓋上了小毯子。
萊特剛想將奶嘴遞到寶寶唇邊，懷裡的小人魚就不配合地蹬了下腿，奶溢了出來，滴在衣服上，明明能聞得到香味但卻喝不到，人魚寶寶委屈地“哇哇”大哭了起來。
此刻,萊特推開房門，靜謐的嬰兒房中鋪著一層厚厚的絨布，地上散落著好幾個毛絨玩偶,還有一堆用來哄孩子的玩具,房間盡頭的單人床上,沐辰整個人蜷在那對他而言有點狹小的空間裡,長腿不得已屈了起來,看起來似乎累得睡著了。
說著，他將寶寶放進萊特懷裡。
“哇！”
這段時間他見到寶寶的時候基本都是沐辰哄好了之後給自己抱過來的，頭一會見對方哭得這麼厲害，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嬰兒床裡的小崽子就忽然哭鬧了起來。
沐辰的眼皮跳了跳，他繃著嘴角，早有預料似地閉上眼，從萊特身上下來。
“嗯。”萊特走到沐辰面前，用指彎蹭了下對方的臉頰，餘光瞥見人魚眼瞼下的青黑色，不免有些心疼，“不困嗎？寶寶昨晚是不是一直在吵？”
沐辰在他身邊坐下，貼近男人的耳畔，鼓勵道：“你可以的，哥哥。”
“還好……”沐辰伸手抱住萊特的腰將人拖進小床內側，他用鼻尖蹭著男人的頸窩，半閉起眼睛，“五點多終於不哭了。”
“哇！”
“這是怎麼了？”萊特的嗓音透著一股緊張，他只能手足無措地哄起了孩子，向來冷厲的眉眼中只剩下迷茫。
“不會用這個的話，自己來也行……”
沐辰抿起唇角，他試了下溫度，隨後將奶瓶遞給萊特，“哥哥知道怎麼喂嗎？”
這會兒，沐辰相對清醒了一些，他伸開長腿從床上坐起來，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萊特十分小心地接過寶寶，緊張得肌肉都繃緊了，懷裡的崽崽還在哭，哭得小臉通紅。
“哥哥你先抱一下。”
“忙完了嗎？”
萊特咬.緊了牙根，後背彷彿有電流躍過似的，僵得不行，他還得手忙腳亂地哄著懷裡的孩子，如果不是現在抱著孩子，他肯定要騰出一隻手去捂沐辰的嘴。
寶寶平時還算乖,但昨天一上了星艦就哇哇哇哭個不停，幾個保姆怎麼哄都哄不好，一定要爸爸陪著才勉強安靜一些，所以沐辰就一直在哄孩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睡下的。
萊特一隻手抱著在懷裡“歡蹦亂跳”的崽崽，另一隻手捏著奶瓶，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萊特的耳根驀地一燙，不知想起了什麼似的，神情侷促起來。
萊特則神情一滯，立馬撐著從床上坐了起來，“怎麼了？”
現在公務都處理好了，他也想學著帶帶孩子。
望見這一幕，萊特下意識地抿起唇角，只感覺心都要化了。
耳邊再次傳來人魚低沉的氣息，“哦，不行，好像都被我喝完了。”
語氣聽起來還有些迷糊。
所以這段時間孩子主要是沐辰和幾位保姆在帶。
見對方此刻睡得正熟，萊特伸手小心地將寶寶抱了出來，，
“嗯？”懷裡一落空，人魚便感應到什麼似地睜開了雙眼，他的長睫顫顫，目色睏倦地地看向萊特，“哥哥？”
沐辰從廚房的冰箱裡拿出一罐奶，剛把奶放進爐里加熱，就見嬰兒床邊手忙腳亂鬨孩子的男人，有些糾結地啟唇道：“要不……我來喂……”
他伸手輕撫著沐辰的發頂，“你辛苦了。”
萊特被迫和沐辰擠在這個原本就小的單人床裡，兩個人都手長腿長的，人魚還用力地抱著他，一時間逼仄的空間中溫度不斷升高，愈發燥熱起來。
“這樣……”
沐辰將一旁的軟墊拿過來，放到萊特的膝上，隨後他伸手摟過對方的肩膀，“讓寶寶躺在這個上面，稍微往外斜一點，這樣餵奶的時候不容易嗆到……”
人魚垂落下來的髮絲掃過他的頸側，弄得萊特有些癢，他看向寶寶染上奶漬的衣服，“他的衣服髒了……”
沐辰：“衣服沒事的，喂完奶再換。”
說著，他握住萊特的一隻手，摟住寶寶的腦袋，“託著他的腦袋喂就好了。”
小人魚果不其然地就乖了些。
感受著耳畔沐辰令人熟悉且安心的氣息，萊特沒有那麼緊張了，他再次小心地將奶嘴遞到寶寶唇邊。
崽崽銜住奶嘴，“咕嘟，咕嘟”地喝了起來，小臉一鼓一鼓的，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戳一戳。
沐辰親了親萊特的臉頰，“你做得很好，哥哥。”
早晨八點一十左右，星艦準點停泊在了亞特盧皇宮的穹頂之上。
直到重新踏進殿門的那一刻，萊特才意識到他已經有將近十個月沒回來了。
十個月像是一瞬間的事，卻又彷彿過去了很久。
比一眾大臣更早來迎接他們的是小乖，闊別十個月再次見到心愛的主人（“心愛”特指會給它吃牛肉的主人），它就宛若一匹脫韁了的野馬，奎娜完全牽不住它的韁繩。
“汪！汪！汪！”
有近半個人高的大白犬在見到沐辰的第一面就猛得撲了上來。
“坐下，奧卡斯。”沐辰兩隻手都抱著孩子，只能讓拼命舔他褲管的大白犬坐下。
“嗚——”
小乖在看清沐辰懷裡的那個幼崽後，眼睛都瞪直了。
怎麼一段時間不見，主人就撿了個小孩回來啊？
那以後還有他的飯吃嗎？
“這是我們的寶寶……”沐辰的餘光看向萊特，他半蹲下來，問小乖，“你以後能和他好好相處嗎？”
小乖將前爪搭在沐辰的手臂上，用鼻尖仔細地嗅了嗅崽崽，當即高興地吐起了舌頭，“汪！汪！汪！”
當然可以啊。
小乖鬆了口氣……
原來不是撿來的幼崽，是小主人啊，那他以後是不是有兩份牛肉吃了？
這會兒，奎娜總算氣喘吁吁地追了出來，她在看見沐辰與萊特、尤其是孩子的瞬間，激動得險些說不出話。
她不禁感慨道總感覺沐辰殿下當初來皇宮還沒過去多久，現在和殿下都有寶寶了。
奎娜逗了一會兒崽崽，她斂起神色，看向萊特輕聲道：“殿下，陛下在他的寢宮裡……您應該知道他的病情在不斷加劇，有些事情無法清楚地表達出來，但他是想見您的，這段時間一直都是……”
萊特沉默了片刻，他半垂下眼睫，“我知道了。”
偌大而略顯清冷的寢宮內，喬拉佝僂著身子坐在輪椅上，晨曦的暖光在地上投下一道瘦長的剪影，喬拉的背影蒼老得萊特幾乎認不出來這是以前那個總喜歡粗著嗓門和自己爭論的固執老頭。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萊特的腳步一滯，忽然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不管怎麼說，凱爾都是喬拉的兒子，無論是他的叛變還是死對喬拉來說都是不小的打擊，短短一年的時間，他從原本執掌一切的國王淪為生活無法自理的病人，看著曾經治理的王國分崩離析，看著兩個兒子爭鬥，不知道心中會作何感想。
萊特在門口駐足了許久，直到沐辰碰了下他肩膀，“我陪你一起，哥哥。”
“父親。”
他最終還是開口了。
聽見這一聲呼喊，喬拉驀地睜開了原本快要閉上的眼皮，侍從鮑里斯將他的輪椅轉了過來，那雙渾濁的雙目中忽然充滿了亮光，他一眨不眨地盯著眼前的人，唇瓣不斷蠕動著，似乎在努力地回憶什麼，“萊……萊特……”
“是我……父親。”萊特和沐辰交換了一個眼神，他抱著孩子走到喬拉麵前。
崽崽剛剛在星艦上吃飽了，現在又陷入了熟睡之中，臉頰粉嘟嘟的，睫毛很長。
喬拉愣了一下，他的目光落在萊特懷裡的小嬰兒身上，似乎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他半張著嘴，抬頭探尋地看向萊特與鮑里斯。
萊特：“這是我和沐辰的孩子，父親。”
喬拉的眼瞳顫了顫，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襁褓中的小嬰兒，沉默著沒有說話，眼角卻泛著晶瑩的光，半晌，他張了張嘴，“取……取名字了嗎？”
萊特：“我們決定叫他‘沐穆·伊戈’。”
“好……好……”喬拉動作遲緩地用手背擦了擦眼角，隨即他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碰碰鮑里斯的胳膊，“我的……我的，那個東西呢，拿出來。”
“好的，陛下。”
在萊特疑惑的目光中，鮑里斯從一旁的保險櫃中取出一份帶有火漆印章的紙質詔書，他開始念那上面的內容，
“當我讓人念出這份詔書的時候就代表我目前的狀態已經無法再清醒地治理這個國家了，就如同我曾經說的那般，一位好的國王永遠都應該在正確的時間做出正確的選擇，而現在，我宣佈將我的皇位傳給我的長子萊特。”
鮑里斯唸完這份詔書，喬拉從他手中拿過這張紙遞給萊特，在這一瞬間，他的目光清明瞭些，
“你們……來定交接儀式的時間……現在，我想和沐辰單獨談談。”
萊特愣了一下，他側目看了沐辰一眼，只見後者乾脆地應下，“沒問題，陛下。”
沐辰看向萊特，“你們先出去一下吧，哥哥。”
凱爾是他殺的，喬拉作為對方的父親想要追責的話，他可以理解。
此刻，偌大的皇宮中只剩下他與喬拉兩人。
喬拉神情空洞地望向窗外，似是透過那片窗看到了遙遠的往昔，“卡羅琳當初說過我會有報應……”
對方說出的第一句話有些出乎沐辰的意料，他知道卡羅琳是萊特的生母，喬拉的第一任妻子，但這是他第一次聽對方提起這個名字。
“我記得很清楚，她那時躺在病床，卻不停地重複著這一句話，她希望我的餘生將在痛苦的煎熬中死去……”
“她的話應驗了。”喬拉那雙佈滿褶皺的蒼老眼眸垂了下來，他的嘴唇顫了顫，“我一天清醒的時間加起來可能不會超過五分鐘，我的兒子在爭鬥中死去……”
沐辰打斷了他，“這件事是我做的，和哥哥
無關。”
氣氛沉默了片刻，喬拉緩緩抬起雙眸，看向他，“我時常會悔恨過去做的一些決定。”
他彷彿沒有聽到沐辰說的話一般，自言自語道：“但悔恨的淚水是沒有用的……”
“當初是我讓人把你接近皇宮的，但最後是萊特選擇讓你留下來的，他比誰都更加在意你，他對你是真心的……”
沐辰：“我知道。”
喬拉雙眸一眨不眨地盯著沐辰，神情前所未有的肅穆，“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沐辰愣了一下，“什麼？”
喬拉：“永遠不要背叛他。”
是他自己曾經的選擇造成了人生的不幸，並且將這種不幸帶給了他的孩子，直到生命的盡頭，他才逐漸意識到自己所犯下的那些錯誤，他的一生或許就快要結束了，但萊特的餘生還很長，錯誤還來得及被糾正，一切都有希望回到正軌上。
“我答應你，陛下。”
沐辰看著面前這個蒼老的男人，目光赤誠而不加掩飾，“我永遠不會背叛他。”
“好……”
得到對方的承諾後，喬拉點了點頭，他緩緩地閉上了雙眸，
一週後，
王儲萊特在亞特盧最大的教堂舉行了加冕儀式，而他的王夫率先向他下跪，宣誓效忠，然後他們在所有藍星民眾的見證下擁吻。
書房內，
沐辰望向站在書桌前，背對著自己的男人，“哥哥，你要給我看什麼？這麼神秘？”
他緩緩走過去，從身後摟住男人的腰，“還是說我現在應該叫你陛下？”
萊特轉過身，他剛舉行完加冕儀式，身上還穿著正式的皇室禮服，襯得面容愈發英挺，他的手中拿著一個紅絲絨質地的盒子，“這是皇室祖傳的戒指，我母親留給我的。”
在沐辰愣怔的視線中，他開啟那個盒子，是一枚鑲嵌著藍寶石的戒指，十分的奪目，他抬眸注視著沐辰，“我現在要將它送給我的另一半……作為遲到的結婚禮物。”
說著，他將那枚戒指套進了沐辰的無名指。
沐辰欣賞著戒指上璀璨的藍寶石，他抿起唇角，“雖然對我來說有些過於閃耀，但我接受了，陛下。”
萊特：“你不想戴的話也可以收起來。”
“我覺得現在戴著很合適……”沐辰垂眸看向他，“但給你的王夫戴完戒指之後是不是應該做些什麼？”
萊特愣了一下，“比如？”
沐辰：“比如親吻你的另一半。”
萊特忍不住彎了下唇角，他伸手摟住沐辰的腰吻了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