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山海2

“咔嚓”“咔嚓”的聲響不斷響起。

血融進花灑流出的熱水, 白色的水霧與血水一起流出浴室門。

見狀,時蹤暫時熄滅了手電筒,放輕腳步朝浴室靠近。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 手背一震, 他收到了紅線劇情——

【眼前的一幕讓你感到非常害怕,你努力說服自己,你只是壓力太大了,這才出現了幻覺, 只要一覺睡到大天亮, 這些幻覺就都會消失!】

【玩家時蹤,請立刻回房睡覺, 直到明天早上】

看來系統對玩家自由探索的深度做了限制。

怎麼打破這種限制呢?

時蹤心裡很快有了主意。

但今晚是不成了。

他只得先離開這裡。

他們二人推著一個散發著肉香與酒香的大型餐車, 在長得很萌的女二號房門前停了下來。

那兩個廚子又出現了。

在系統的催促下, 他只得迅速回房睡覺。

三天時間決定著劇本里男主的結局走向。

時蹤沒多解釋。“讓我看看你的手。”

賀真果然伸出左手,再將手掌攤開來,又問,“你要怎麼看?”

聞言,賀真倒是面露幾分詫異。“昨晚?你進過我房間?我怎麼不知道?”

水珠順著額前的碎髮往下淌,他的這種破碎感和蒼白感就更明顯了,有一種很特別的喪系魅力。

時蹤不發一言,倒是敏銳地捕捉到了導演這話裡的關鍵句子——

她抹了一把嘴,疑似做了個擦口水的動作,這才道:“導演,我不需要半小時,我五分鐘就好!我能不能……早些時候去餐廳,然後多吃點啊?”

導演倒是脾氣很好的樣子,“這樣吧,我不管你們什麼時候去餐廳吃飯,最遲早上10點,圍讀會必須開始!

“這裡本來是景點,把這裡包下來,不便宜的。我們的圍讀會只有三天時間。明天下午,我們的劇本要最終定稿,所有角色的演法,也要定下來!

“好好好。隨便你們吧。”

起床後立刻推開門,他發現左三丘化作的烏鴉從斜對面的一間空房間飛了出來。

時蹤來不及深究,手背已經出現了發麻的感覺。

“導演啊,半個小時,可不夠我化妝的。麻煩多等我一會兒哦!”

女二號居然還沒吃飽?

她為什麼能吃得下這麼多東西?

“大家現在都入了戲,一定代入各自的角色,討論出最滿意的結果。”

這會不會是本次隱藏的時間限制?

回房洗漱完畢,時蹤離開房間,然後迅速去到了賀真扮演的男主角房間門口。

“對於男主角的結局,編輯老師一直沒拿準注意。他要不要死在地獄,怎麼死,被誰所殺,乾脆大家一起決定

系統能根據玩家本人的形象塑造其在劇中的角色;會在特定的劇情演繹階段,強制性影響玩家們說臺詞的語氣、乃至表情;還會賦予玩家特別的氣質,最大程度了保證了玩家們的代入感。

導演率先朝大家招手打起了招呼。“都醒了?那大家先洗漱吧, 半個小時後,我們在餐廳見面!早餐過後, 是新一輪的劇本圍讀會。

待他敲了幾下門,賀真一邊擦著頭髮,一邊走了出來,看來是剛衝了澡。

聞言, 千嬌百媚的女主角望一眼大家,害羞地捂住臉,嘟囔道:“沒想到大家都被烏鴉的呱噪聲給喊出來了。我還沒化妝呢。這多不好意思啊。

時蹤打量他幾眼,開口道:“你洗澡洗得還挺頻繁,昨晚半夜三更才洗過,早上又洗?”

其中一人上前敲了敲門,恭敬地道:“小姐你好,這是送給你的夜宵。”

“嗯。”

時蹤語氣淡淡地:“左手。”

賀真搖頭:“都不知道。在我的記憶裡,劇本圍讀會結束後,我很累,回房後倒床就睡。再醒來就是今天早上了,我是被烏鴉的聲音吵醒的。”

因是環形走廊, 大家很容易就大眼對上了小眼。

賀真:“?”

不止時蹤, 所有演職人員都陸續被烏鴉的聲音驚醒,不消片刻就都來到了走廊中。

超過這個限制,預設劇情線的死者就會死?

次日早上七點, 時蹤被“哇哇哇”的烏鴉叫聲所驚醒。

女二號緊跟著開口了。

時蹤敏銳地捕捉到什麼。“你是不知道我進過你房間,還是不知道自己進浴室洗過澡?”

時蹤沒有回答,直接抓住了賀真的手腕,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仔細看向了他的五個指甲蓋。

時蹤沒多問,只再朝他走近一步,直接道:“把手伸出來。”

賀真問他:“想看我哪隻手?”

在系統力量的影響下下,賀真有著冷白色的面板,與一雙頹廢至極的眼神,這讓他整個人帶著點剔透的破碎感。

在回房的路上, 時蹤倒是又看到了頗為有意思的一幕——

一個接一個的指甲蓋看過去,時蹤又把賀真手掌翻了過來,捏起他的左手拇指,仔細看起了指紋。

看完拇指,時蹤接連看了他的食指、中指……翻來覆去把人一隻手研究了個仔細。

放開賀真的時候,時蹤拿眼梢瞄他。“你好像很有意見?”

賀真搖頭。“還好。”

“是麼?”時蹤問他,“你的記憶也混亂了吧,你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也不記得我的名字,甚至對於往事,也不是全都想得起來。”

賀真點頭。

時蹤又問:“那麼,昨天晚上,劇本圍讀會結束的時候,你和我對視了一眼,那會兒你有沒有想起什麼?”

賀真搖頭,看向時蹤的眼神呈現出幾許奇異。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誤會什麼。

時蹤瞥他一眼,倒也不多解釋,只追問了一句:“真的沒有?”

賀真搖頭。“昨晚試讀會後,我只是隨便看了你一眼,非要解釋的話,我和導演對我的表現是否滿意,所以我看了你,但也看了導演。

“我自認我的眼神很純粹,並沒有其餘深刻含義。我確實不記得大家的名字了,但並沒有僅僅與你對視一眼,就想起什麼。”

時蹤不說話了。

沉默了一會兒,賀真問他:“編劇老師,還有事嗎?”

時蹤反問:“你晚上有安排嗎?”

賀真搖頭。“暫時沒有。怎麼?”

“晚上在房間等我。”

“你要做什麼?”

“探討劇本而已。”

聊完天,賀真率先下樓去往宴會廳。

時蹤默默注視著他下樓的背影,腦海裡浮現的卻是他的左手。

——他剛才仔細看了賀真的左手,經過確認,那確實就是昨晚他在賀真房裡床下看到的那隻斷手。

因此,昨晚那隻斷手確實屬於賀真。

那麼從浴室門口滾落出的眼珠、腳呢?

難道它們都是從賀真身上掉下來的?

如果賀真剛才沒有說謊……

為什麼他對昨晚的事沒有一點記憶?

他看起來絲毫不像受傷的樣子。

他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時蹤正思忖著,冷不防身後傳來了一個奇怪的人聲——

“你剛才的舉動好奇怪啊。

“你把人家的手摸來摸去的。人家不過隨便看了你一眼,你居然認為這一眼裡別有含義。你昨晚偷偷潛進人家房間不說,今晚還要以聊劇本的名義明目張膽地跟過去……

“編劇老師,你該不會想潛規則男主吧?”

時蹤回頭,不出意外,看到了烏鴉形態的左三丘。

變成烏鴉了話還這麼多。

時蹤問他:“原來你會說人話?”

左三丘:“……”

我感覺你在罵我。

但我沒有證據。

撲騰了兩下翅膀,左三丘趕緊道:“別誤會啊,我不是說你本人啊!我只是在想,編劇這個角色,是不是gay啊?噫……

“幸好我沒有拿到你那個角色!”

時蹤詫異地看著他。“所以,gay和畜生之中,你寧肯當畜生?你的恐同症狀真的很嚴重啊。”

左三丘:“…………”

時蹤問他:“你到底是什麼情況?”

左三丘憤憤道:“你罵我,我不告訴你了。”

時蹤索性不問,直接轉身下樓了。

左三丘愣了一會兒,趕緊撲騰著翅膀跟了上去。“那個,不是,啊?你真的不好奇我為什麼是烏鴉啊?

“別啊,你問問嘛,沒準我能勉為其難回答。

“也許我的故事對你推理出整個故事很有幫助哦!”

時蹤始終置若罔聞。

左三丘心一橫,飛到了他肩膀落下來。“這不像你啊,上個副本你還想方設法套我話呢。你再努努力嘛!”

時蹤淡淡道:“你特地飛過來,不可能是因為預知到我會和男主談話,特意過來偷聽,那麼你就是有事情問我,或者有什麼疑惑急需我解答。

“再者,我確實沒有什麼問題要問你。所以現在應該是你求我聽你的故事,以便幫你解答疑惑。”

左三丘:“……”

他為什麼感覺自己被時蹤拿捏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沉默了一會兒,左三丘還是趕在時蹤進宴會廳前開了口。“在我的故事裡,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是烏鴉。我總覺得我應該和你們很相似。看到你們,我會有一種極大的熟悉感。

“這話暗含的意思,是說我其實跟你們一樣,是人類吧?

“我從前是人,後來不知道得罪了誰,被那人變成了烏鴉?難道我們這些人之中,有人會魔法?”

“副本才開始。再看看吧。”

時蹤瞥了一眼自己的肩膀,“我問你,我早上看見你從我斜對面的房間裡飛了出來。怎麼,你昨晚住那裡?”

左三丘點頭。“是。在我的感知裡,我應該是和你們一樣的人,也應該住在人住的房間裡。我繞著走廊飛了一圈,在直覺的指引下,住進了我現在的那間房。”

時蹤再問:“你對我有殺機嗎?”

“沒有啊。真沒有。我連我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我也完全不認識你。”

話到這裡,烏鴉狀的左三丘沒忍住撲騰了兩下翅膀,後知後覺發現——

等等,不是我有問題要問他的嗎?怎麼一直是他在提問?

他剛才不是說他沒有任何問題問自己嗎?

片刻後,玩家們在宴會廳吃起了早餐。

其中女二號是來得最早的人,也是墨跡到最後遲遲不肯離席的那個。

早餐過後又是漫長的、不可跳過的紅線劇情——劇本圍讀會。

為期三天的劇本圍讀會並不是按照劇本順序來的。

昨晚大家演讀的劇本是結尾部分。

在這部分內容裡,以為自己重生後活得很幸福的男主發現自己身處地獄,並不斷遭受著親人愛人的折磨。

至於今日上午的圍讀會,則是圍繞男主剛“重生”的經歷進行的。

重生後,他與妹妹相依為命,與摯友奮鬥事業,與妻子因為工作關係有了初遇,他覺得生活彷彿又充滿了希望。

演員們將劇本通讀了一遍之後,張琦君扮演的女主開了口。

“導演,我想提個意見,目前這段故事有點平了。加點狗血情節,大家才愛看呀。

“我覺得,安排男主的摯友也愛上女主雁雁。兩男爭一女,這才更有戲劇性。”

導演思忖了一下,看向時蹤。“編劇老師啊,我們的專案,那確實也得考慮票房。加點生活化的狗血情節,也許觀眾更喜歡?你認可嗎?”

在時蹤看來,這劇本內容玄之又玄,根本沒有任何商業元素,無從談讓觀眾喜歡,更遑論票房。

這是他完全不清楚這個專案為什麼能被拍攝的原因。

然而他只能照著腦子裡系統給的臺詞念道:“男主殺了妻子與摯友,這條主線不變就可以。其他細節我無所謂。

“如果你們要這麼改,可以。但我就不寫臺詞了。導演設定一個場景,演員們自己發揮吧。大家已經融入角色了,自己發揮反而更自然。”

聽到這句話,女主笑了笑,抬手狀似無意地撩了一下頭髮,一絲若有若無的香氣便從髮間竄出來,幾乎讓人心旌搖曳。

她一舉手一投足都顯得風情萬種,實在適合這個角色。

正是因為妻子長得太有蠱惑性,男主才誤認為,是她誤了自己的道心。

只見她說完這句話,先朝俊美的男主拋了個媚眼,之後又朝男二眨了一下眼睛。

女主對男主有意,倒也可以理解。

畢竟男主長得頗為好看。

然而扮演男二的演員長相猙獰可怖,又並不見得有什麼特別的優勢……

女主為什麼也會勾引他?

難道她的人設天性如此,看見誰都想魅惑一下?

剛想到這裡,時蹤就注意到女主又看向了長得很可愛的女二號。

兩個姑娘對視了一瞬,女二號一下子羞得臉都紅了,趕緊避開了她的注視,不敢再看。

目睹到這一幕,時蹤眉梢一挑,就看到女主的視線又朝自己望了過來。

好在導演及時打斷了一切。

他問時蹤:“編劇老師,你對男主結局考慮得怎麼樣了?我設想了幾種結局——

“第一,男主繼續在地獄受罰。至於他以後會怎樣,留給觀眾遐想,算是開放性結尾。

“第二,男主受夠懲罰,再世為人了,不過他下輩子過得很慘。

“第三種,男主醒過來,發現一切都是一場夢……”

到這一步,時蹤並沒有收到任何臺詞提示。

看來系統要他自由發揮了。

這種情況大概與結局選擇類似,他的回答不會影響故事走向,也不會影響劇情完成度,但決定著騎士徽章的型別。

時蹤並沒有思考太久,很快便道:“對於男主來說,最好的結局當然是他其實並沒有自盡。

“自盡的前一刻,男主做了一場關於重生的夢。夢裡,重生後的他改頭換面,重新做人,卻落得個被愛人、摯友、親人千刀萬剮的下場。

“於是他醒悟了。既然放下屠刀並不能拯救自己,那還不如徹底淪入魔道。也許這本就是他的天命。

“無法飛昇成為救世的仙,那就乾脆做一個滅世的魔。

“有陽光就有陰影,有殺戮才有拯救。沒有滅世的魔,想要飛昇的神佛,靠什麼去完成他們的功勳?

“魔靠殺人變得強大,神佛靠殺魔完成歷練……這就是世界執行的規則。這其實也是一種食物鏈。總之,魔也是不可或缺的。”

時蹤這話把一眾玩家、乃至npc都說沉默了。

他們全都在看他,似乎是在好奇,這話是出自系統之手,還是出自他本人。

左三丘覺得時蹤的三觀歪極了。

可他想了好半天,也沒想好該怎麼反駁。

思來想去,他也只能想出一句——“殺人不對。”

發表完自己的見解,時蹤端起紅茶喝了一口。

過程中他感覺到某道視線,這便抬頭望了過去。

他對上了賀真的眼睛。

賀真似乎暫時脫離了角色,而與他本人重疊了。

透過這張頹喪而又俊美的男演員的皮囊,時蹤看到了那個眼神清澈乾淨的少年人正探究般地看著自己,像是在揣測說出這樣一番話的自己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賀真的眉眼間藏著不可忽視的威嚴,彷彿生來就坐在了審判席上。

這讓時蹤感到他是判官,自己卻是被審判的那個魔。

又或者說,自己是魔,而他是那個需要透過誅魔而達成飛昇的仙。

藏在胸口的玉佩忽然蠢蠢欲動。

時蹤的心狠狠一跳,眼前出現了一幅畫面——

漆黑的大殿中,幽藍而冰涼的火光照亮了一個跪在地上的男人,也照亮了一個坐在大殿最前方的戴著青銅面具的男人。

戴著青銅面具的男人身帶一股不怒自威的氣質,他手執長鞭,朝跪著的男人高高揚起,冷聲道:“滿口狡辯之詞,我看你簡直無藥可救!”

“唰”地一聲,那是長鞭抽過來時發出的銳響。

長鞭威力強勁,一鞭之下,幾乎能讓人魂靈分崩離析、痛入骨髓。

跪著的那個男人卻是下意識挺直了背脊。

時蹤也下意識挺直了背脊。

然而幻象已在這一刻消失,他的眼前還是副本里熱鬧的宴會廳。

幻象裡的那記鞭子根本沒有打在他身上。

可他從脊椎到脖頸都泛起了一股寒意,幾乎連骨血都冷了。

就好像剛才那幕幻象曾是他的親身經歷。

淺淺撥出一口氣,時蹤若有所思看賀真一眼,隨即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收回了視線。

上午的劇本圍讀會結束後,眾人一起在宴會廳吃了午飯。

席間吃得最多的還是女二號。

她甚至一個人吃下了一整隻烤羊腿。

午飯後,眾人五樓各自的房間午休。

這是紅線劇情。時蹤只能無所事事地躺在床上。

直至下午3點,他才收到了新的紅線劇情——

下午時分,斜陽透過窗戶照進古堡第五層,被窗格分成了一條條直線。

當聽到敲門聲,把門開啟時,編劇就在這樣一半昏暗一半明媚、充滿米幻氛圍的光影裡看到了婀娜多姿的女主。

女主站在門外歪著腦袋端詳編劇。

她撩著頭髮,塗著大紅唇,像最會魅惑人的妖精。

就是不知道專心寫劇本,一心只有文字的編劇是否會被她所蠱惑。

“編劇老師,對於劇本,我有一些想法呢。

“你看,你要不要請我進去喝杯咖啡,我們一邊喝咖啡,一邊聊?”

張琦君本人相貌平平、氣質平平,可是系統影響了他的微表情和神態,讓他整個人渾然化作了故事裡千嬌百媚的女主,彷彿輕易就能惹得人心神震盪。

【玩家時蹤,你可以選擇“邀請女主進屋”,或者“拒絕她”】

【你的選擇可能會影響劇情走向】

女主說的這句話,明顯是某種心照不宣的邀請。

換作某個意志不堅定的玩家,恐怕還真會受她蠱惑,邀她進屋。

時蹤對此倒是沒有什麼感覺。

現實世界的他沒有味覺,對情感的感知也很淡。

進遊戲後情況好了一些。他能嚐出食物的味道,化身姜婉兒認出葉雲鋒的時候,內心也並非毫無波動。

然而最終他毫不猶豫地斬斷了情緣。

可見受波動的程度非常有限。

此外,其實時蹤有心瞧瞧女主到底想幹什麼,藉此挖掘出她身上的故事。

可他猜測進房之後,女主少不了要動手動腳。

他厭惡其他人的主動靠近,乾脆作罷。

根據女主在餐桌上的表現來看,她似乎誰都想勾引。

那麼,如果自己拒絕了她,她一定還會去勾引其他人。

時蹤的故事,問那個人就可以了。

於是時蹤開口道:“下午是休息時間。我不想聊。晚上大家開會的時候再說。”

聽完時蹤的話,女主含羞帶怒地看了他一眼,似是在責怪他不解風情。

然而她也沒多做糾纏,很快轉身走了。

時蹤沒有立刻關門。

他在觀察女主接下來會去誰的房間。

一道道陽光分割的古堡中,只見女主扭著腰,帶著萬千風情走到了一間房前停下——

那竟是賀真所扮演的男主的房間。

片刻後,時蹤眼睜睜看著賀真開啟門,與女主低聲交談了一會兒,放她進去了。

男主的房門緊緊閉上了。

時蹤面無表情地盯了那扇門數秒,抬起手背看了一眼,確認沒有任何紅線劇情出現後,走向了烏鴉三三所在的房間。

敲開門,果然,左三丘扮作的烏鴉就在屋子裡。

時蹤在第一時間打量了整個屋子,這裡面的陳設與其他房間並無不同。

“你睡的哪兒?”他問左三丘。

左三丘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抓著床頭上的柱子睡的。我也太慘了。這回的劇本也太莫名其妙了。

“不瞞你說,我好擔心我是死者。某個會魔法的人把我變成了烏鴉。下一步呢?他是不是要我死?”

“你的擔心很有道理。”

時蹤看向他,“所以我是來幫你的。”

左三丘眼睛亮了。“我該怎麼規避死亡?”

“有兩個人嫌疑很大,盯著他們。”

時蹤帶著左三丘去到走廊,下巴往男主所在的房間一抬,“女主已經進屋5分鐘了。”

“這個女主的人設是魅惑值點滿的那種。我一個烏鴉都被她的眼神惹得臉紅心跳的。這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男主不會把持不住吧?”

左三丘眨了好幾下眼睛。

“要我說,這系統真不做人。你說啊,萬一真有那種情節,它不會要求玩家真的……那個那啥吧?

“學弟才大一,看著也是個乾淨好少年,別會被霍霍了吧?

“等等……媽呀,張琦君還是個男的。換作是我,我要殺了這天殺的系統……”

時蹤依然面無表情。“你是烏鴉,盯梢這種活,交給你比較方便。所以,你盯著他們。等他們出來的時候告訴我。”

左三丘擔心自己是死者,需要密切監控其他玩家的異常動態,當即拍拍翅膀飛出房門,在走廊裡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盯著男主的房門。

時蹤則打算去其他樓層做些探索。

然而一旦他走到樓梯口,就會收到系統讓他回房休息的提示。

不僅如此,當他想去敲賀真的門,剛走到門口,也會收到系統要求他離開的提示。他也就只能作罷。

時蹤再收到左三丘的訊息,已經是下午5點50分了。

雙腳落在時蹤的左肩,左三丘小聲在他耳邊道:“女主才從男主房裡出來,每走一步都會扭一下腰。將近3個小時呢,他們在幹嗎?

“其實我仔細想了想,這是破案遊戲,系統不至於那麼惡趣味。那麼……他們倆是不是在商量什麼陰謀?

“畢竟其他玩家都單獨待著。就他倆見面了。他們也許是同一陣營的。”

時蹤沒回答左三丘的問題,往樓下餐廳走去了。

“吃飯,參加第三場劇本圍讀會。其他的回頭再說。”

左三丘問他:“回頭怎麼說?你打算怎麼把這些查出來?看你胸有成竹的樣子,是不是又構思好了什麼陰謀詭計?”

時蹤的語氣很詫異。“我哪會什麼陰謀?我直接問男主不就行了。”

左三丘:“……”

當晚,將近午夜12點,時蹤以編劇要和男主溝通劇本的理由進了賀真的房間。

他果然直接問了賀真。“你下午和女主在一起做什麼?”

賀真語氣平淡地回應。“探討劇本。”

“探討了3個小時的劇本?”

“算得這麼清楚。你在盯梢?”

“倒也沒親自盯。”

時蹤倒也沒隱瞞。他坐上座椅,伸出一隻手撐起下頜,若有所思地看向賀真,“現在不願意說也不要緊。我們還有一整晚的時間。”

賀真似乎有些驚訝。“今晚你打算住我這裡?”

“嗯。”時蹤道,“我已經洗過澡了。你自便。”

這話說得好像他是主人,賀真反倒成了客人似的。

賀真問他:“只有一張床,你打算睡哪兒?”

“不跟你一個小孩兒搶。”時蹤道,“你睡吧。我坐這裡看著你就行。

“我不是打算把結局設計成,男主發現在地獄受罰只是一場夢麼?那我得設計他做夢時的肢體語言等等。

“我沒法憑空設想,得找靈感,乾脆來看看你的睡姿。所以你看,我今晚待在這裡,這也是為了專案考慮。”

時蹤最後補充的這段話,算是強行利用人設開啟了一段紅線劇情。

他擔心繫統像昨晚那樣忽然驅逐自己離開。他得提前為自己找一個能留在這裡的充分理由。

時蹤成功了。

今晚他以不瘋魔不成活、一心為了專案好的編劇人設守在男主房間的時候,系統並沒有驅逐他。

另一邊,賀真沒料到的是,時蹤說的“看”,還真是實實在在的“看”。

待他洗完澡擦了頭躺上床,就發現時蹤以一個懶懶散散的姿勢坐在沙發椅上,一隻手撐起下巴,就那麼默默盯著自己。

故事裡的編劇老師顯得有些神經質,並且鬍子拉碴的,看起來不僅不講究,還顯得有些頹喪。

可時蹤本身的五官實在過於出色,以至於編劇老師身上出現了一種非常特別的氣質。

月光照進來,把時蹤的面板襯出了銀白色。

他靜靜坐著,一雙眼睛諱莫如深地打量著賀真,像個深夜潛入房間想吃人的、正在思考從哪裡下口的漂亮精怪。

迎上賀真的目光,時蹤淡淡一笑。“你就當我不存在。快睡吧。”

賀真:“……”

賀真的表情出現了一瞬的一言難盡。

但他很快還是閉上眼睡了。

這個人,居然從頭到尾都表現得非常配合。

還真像是個很聽“老師”話的18歲大一新生。

思及於此,時蹤面上卻是笑意全無,眼神也隱隱有些發寒。

他會忍不住想,賀真這樣表現,是不是因為他想隱藏什麼。

這一回,他會不會就是想害自己的兇手?

床上,閉上眼的賀真一開始並沒有睡著。

被時蹤這樣盯著,他實在半點睡意都沒有。

然而在時鐘走至12點整的時候,在系統的操控下,跟昨晚一樣,他眼皮一沉,不可遏制地睡了過去。

床對面的沙發椅上,時蹤瞬也不瞬地注視著賀真。

當時間走至12點10分,他看見賀真遊魂一般地站了起來,然後睜開了眼睛。

可是他的眼睛顯得非常空洞無神,走路的動作也非常僵硬,整個人像是化作了行屍走肉。

邁著緩慢而沉重的步伐,賀真睜著一雙空洞的眼,走向了浴室。

時蹤眯起眼睛,繼而很快脫掉鞋,悄然跟了上去。

當時蹤走至浴室口,正好看見賀真從洗手檯下方的櫃子裡拿出一把刀。

拎著這把刀,賀真一步步走向浴缸,接下來他開啟淋浴噴頭,脫起了衣服。

時蹤不願錯過任何細節,他站在浴室門口,幾乎不眨眼地盯著浴缸處正在發生的一幕——

滾燙的白色水霧驀地騰起。

賀真有些木訥僵硬地在水霧中脫掉上衣。

水珠順著他的頭髮、下頜、鎖骨一路淌入肌理分明的腰腹,再把褲子一點點淋溼。

很快,賀真躬下`身,把褲子也脫了,整個人赤摞如初生一般,以半仰著的姿勢坐進了浴缸裡。

接下來他拿起了刀。

右手握緊刀柄,他穩準狠地往左手手腕一砍,左手居然就被他那麼砍了下來。

淌著血的斷手被賀真的右手接住,緊接著他拎起它,隨意往門口一甩,那隻手便被扔出浴室門,在空中劃過一道拋物線後落地,再滑入床底。

賀真從頭到尾都如行屍走肉般面無表情。

他似乎沒有意識,也根本感覺不到疼痛。

親自切掉自己的左手後,他麻木地抬起握刀的右手,將刀刃放在了自己的耳朵上面。

浴缸裡的水大概已蓄了三分之一,迅速被血水染紅。

賀真赤身泡在水裡,身體亦被染紅,也就顯得臉格外白,眼珠格外黑。

“嘩啦”一聲響,他割掉了自己的右耳,噴濺的血水總算將那張無暇的臉也染上紅色。

如此,賀真渾身浴血,眼珠烏黑,而又面無表情,像極了從地獄來到人間的想要索命的厲鬼。

不過他索的是自己的命。

——他在一點一點切掉自己的肢體、剝離自己的血肉、割掉自己的器官……

這是一場極為可怖與血腥的自我凌遲。

不多時,時蹤前方不遠處的地板上已放著了一隻眼珠,幾根腳趾。

浴缸裡的水已經溢位來了。

殷紅的水一層一層往外鋪,再順著地板一陣地一陣地往外淌,把時蹤的赤腳都染成了紅色。

時蹤再往裡看,幾乎一半血肉已從賀真身上剝離,他身體的另一半是被血水染紅的骨架。看樣子這副骨架也即將散落。

時蹤並不覺得眼前的一幕可怖。

他反倒覺得有趣而熟悉。

就好像他也曾經被這樣對待過似的。

他能感覺到這個記憶並非來自於故事裡的“編劇”,而似乎就是來自於他本人。

難道夢裡那個叫“明月”的人說的是真的?

我曾罪大惡極,以至於下過地獄,受過極刑?

可我為什麼還能活著?

我現在到底處在一個什麼樣的世界中?

望著浴室的這一幕,感覺到有趣與熟悉的同時,時蹤也罕見地感覺到了痛苦以及恨意。

他似乎恨極了那種身體一次又一次被活生生撕碎的感覺。

於是當看著正在將自己凌遲的賀真時,他的心裡生出了一種隱秘的快意。

他迫不及待看到賀真將自己另一半血肉也切割成碎片的樣子。

他第一次無比清晰地認知到,自己果然是個沒有良心的、冷血而又病態的怪物。

有記憶以來的這八個月裡,沒有任何家人、又或者舊日的朋友來找過自己。

也許真的是因為他們全都和自己斷絕了關係。

藏在月光陰影下的時蹤的表情變得有些複雜起來。

他看向賀真的眼神夾雜著痛苦、恨意、快意、愉悅……

他自己都很難捕捉這些難得的情緒到底從何而來。

“咔嚓。”

“咔嚓咔嚓。”

賀真的另一半血肉終於也從骨架上剝落。

到了最後,那把刀幾乎是在無人操控的情況下,自行將他的血肉削落、經脈剝離的。

整個浴室一片血色。

似把窗外的月色都染上了一層紅。

又過了片刻,只聽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

那是散落四處的一塊一塊血肉、眼珠、殘肢正在地上攀爬。

它們像是成了活物,正在整齊劃一地朝浴缸處聚集。

一隻帶血的眼珠滴溜溜地滾過去,飛起來,嵌入眼眶,一片血肉緊接著飛來將它包裹,賀真的右眼便又重新拼湊成型。

接下來,左眼、高挺的鼻樑、薄薄的嘴唇,一一在他的臉上重現。

蒼白俊美,而又冷酷鋒利的五官重新生成,緊接著逐漸完整的是脖頸、雙肩、肋骨前的皮肉……

經脈重新貼合,斷肢重新組合。

賀真就這樣重新變得完整。

之後他睜開眼睛,從浴缸裡站起來,拿來浴巾一點點將赤著的身體擦拭乾淨,再穿好衣服,依然行屍走肉般地朝外面的臥室走去。

最後賀真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面朝的還是沙發椅的方向,就好像他從來沒有離開過這裡。

凌晨4點半。晨曦初至。

古堡所在懸崖之下,漆黑的海面正一點一點被照亮。

賀真睜開眼,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時蹤在晨曦中望向自己的目光。

那目光似乎顯得有些複雜。

但當賀真坐起來的時候,時蹤的目光只剩下純粹的溫柔與專注。

賀真皺眉,面露些許費解。“幾點了?你該不會看了我一晚上?”

“嗯。”時蹤抬起手,伸出修長蒼白的食指,冰涼的指尖竟是伸了過來,再輕輕觸碰到賀真的鼻尖。

賀真幾乎一怔,肩頸連同整個脊椎都變得有些僵硬。

然後他便見著時蹤微微偏著頭朝自己一笑,用一種莫測而又似有些輕挑的語調說:“早上好,beauty。”

也不知道是不是覺得被冒犯了,賀真眉頭立刻皺緊,一下子從床上站起來。“你昨晚看到了什麼?”

時蹤收回手,眼裡還殘留著幾分懷念,似乎還對某個畫面有些念念不忘。

然後他淡淡笑著說:“看到了很美的場景。”

“很美的場景?那是什麼?”

“我先去睡一會兒。如果你真拿你下午和女主的談話內容來交換。”

時蹤面無表情地起身,徑直離開了男主的房間。

房門開了再合上。

隨著他的離去,屋內的溫度好似都被帶走了些許。

賀真望了那關上的門許久,反應過來之後,發現自己無意識地抬起手,撫上了剛才被時蹤碰過的鼻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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