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山海17

所有光亮全部消失, 時蹤的眼前又恢復了一片漆黑。

那片空間再亮起來的時候,時蹤看到了第二段故事。

山間小道上,一個僧人正在趕路。

他的衣衫破破爛爛, 腳下的草鞋也磨破了, 雙腳起了血泡,血泡破裂后里面的膿與血把他的傷口和鞋子都黏在了一起,看起來整個人都苦不堪言。

可是他步履不停,依然只是雙手合十, 虔誠地往一個方向走去。

大概那是他所向往的朝聖之地。

途徑一個酒家, 裡面飄來飯菜的香味,僧人餓極了, 終究忍不住在酒家門口駐足。

有小二過來, 看到他的樣子, 立刻面露不屑。“哪來的窮和尚?你沒錢吧?沒錢就趕緊滾!”

僧人確實拿不出錢來。

他求了小二許久,嘴皮子都求破了,最後只得到了一碗米湯。

黑暗的房間被尋常的燈火點亮,時蹤根據系統的指示穿過這間房,走至房間的盡頭,開啟了一扇門。

這琴聲好似給萬物帶來了生機,也給他的心靈帶去了溫暖的撫慰。

時蹤的目光顯得有些若有所思。他在思考賀真與自己在腦海中看到的那個戴面具男人的關係。

“沒事。”時蹤搖頭,“出迷宮後就恢復了。就跟你們也都沒事一樣。”

“沒關係,我親自去找他。

成堆成堆的黃金就那麼出現在他的身後。

男人輕輕嘆了一口氣,隨即嘴角卻出現了頑劣的笑容。

左三丘首先笑著朝時蹤奔了過去。“我就知道你能贏!你的傷沒事兒吧?”

這回他在佛堂裡打座唸經敲木魚。

“他此世……休想成佛!”

門外忽然有了琴聲,那琴聲曼妙、悠揚,輕易就吸引了僧人的注意力。

“只要回頭,你就可以穿華麗的衣衫, 可以吃遍山珍海味, 為什麼要去求佛呢?你看看你現在有多苦!”

相比之下,佛經算什麼呢?

這樣的聲音就響徹在僧人的耳畔。

其後不久, 他聽到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類似於什麼東西不斷從天上墜落下來的聲音。

聽見樓梯口的聲響,他們便紛紛往這處望了過來。

然而他只是短暫地看了那些黃金, 就頭也不回地繼續向前了。

“回頭吧, 它們通通是你的。

僧人卻像是很滿足,把碗還給小二後, 立刻又踏上了前進的道路。

其後他做了個召喚什麼的動作,便有三具骷髏從虛空而來,而後變作了三根手指,讓他的右手重新恢復完整。

三段故事依次播放完畢,房間再度恢復黑暗。

他順著琴聲推開門走到庭院裡,看見池塘裡已枯萎的蓮花重新開放,看見院角那枯黃的樹葉重新變綠。

“看來你們的引誘全都失敗了。”

所有畫面與聲音全部消失。

那不是雨水,因為雨水的聲音會輕很多。

在他的身後,數座金山在倏忽之間全都變成了白骨。

山之角,海之畔,一個面容英俊的男人靜靜站在那裡。

說完這話,時蹤側頭朝賀真看去。

不過在痴痴地聆聽了一段時間的琴聲後,僧人終究走進了庭院,再去到池塘邊搬起一塊石頭,然後乾脆利落地把那把琴砸碎了。

之後時蹤看到了最後一段畫面——

祝霜芸回宴會廳找東西吃了,其餘所有玩家倒是都還站在迷宮的入口處。

穿過這扇門,他發現他來到了從古堡三層去往第二層的樓梯口。

只要他回頭, 就可以坐享所有金山、一世富貴。

正疑惑間, 僧人回頭,這就看到了如雨般從天下掉下來的黃金。

綠色的樹葉重新變黃,池塘裡的蓮花驟然枯萎。

片刻後,重新在庭院裡響起的,是佛堂裡的木魚聲,和僧人唸經的聲音。

第二段故事結束後,很快時蹤看到了第三段故事。

琴音消失。

而那把被砸碎的琴也變成了枯骨,靜靜躺在了泥土之中。

故事的主角依然是個僧人。

他伸出右手,那上面卻缺了三根手指。

賀真的目光依舊冷酷,甚至冷酷到了刻意的地步,讓人無法揣測他的真實情緒。

兩人目光相對了一剎,時蹤挪開視線,看向了站在角落裡低著頭不發一言的張琦君。

時蹤一步步走到張琦君面前,居高臨下看著他。

他的聲音居然是輕柔的。“抬起頭來。”

張琦君怔愣了一下,隨即緩緩抬頭,在觸及時蹤目光的那一剎,又把頭偏了開來。

時蹤直截了當地問他:“你想殺我。為什麼?”

張琦君沉默了許久,倒也總算抬頭迎上時蹤的目光。“我想獲取你的身份。就是這麼簡單。我願賭服輸。

“所以呢?知道我對你有殺心,你想怎麼樣?殺掉我?可你現在還不可以。我這裡還有你沒有了解的一部分故事。我……”

時蹤卻是反問:“你想殺我,並且將這個想法付諸實踐了。但你沒有成功,為了避免你再次對我動手,我得先下手為強殺掉你。這是你的邏輯?”

張琦君不知道時蹤為什麼問出這個問題。

於是他皺緊眉頭看向時蹤。“你這樣的人,難道還會放過我?我知道你想讓我死。你巴不得立刻殺了我。”

“為什麼你們都覺得……我很喜歡幹殺人這種麻煩事兒呢?”

說這話的時候,時蹤似笑非笑瞥了一眼不遠外的賀真。

他想起了昨晚賀真對自己的那番“說教”。

但時蹤自認他不喜歡殺人,也不屑於殺人。

誰想害我,我就先一步送他去死。

這太低階了。除了解氣,沒多大作用。

殺人其實並不難,很多時候只要心夠狠就可以。

可是這並沒有實際意義。

死人不過是一堆腐肉爛骨頭。

而那人如果活著,才能為自己所用。

當然,這要在對方值錢、有用的前提下。

對於時蹤來說,面對針鋒相對的對手、不遺餘力想要殺死自己的宿敵……沒有什麼比有朝一日讓他乖乖對自己俯首稱臣更讓人愉快的了。

收回視線,時蹤重新看向面前的張琦君,忽然問:“你很喜歡唱戲,對麼?”

張琦君:“是又怎麼樣?”

“那你為什麼想要我這個民宿老闆的身份?”

“因為我要獲得‘晚宴’的資格。”

“獲得那個資格之後呢?可以做什麼?你想利用這個身份實現什麼?”

“這不用你管!”

在剛看到時蹤的時候,張琦君對他有愧疚、也有畏懼。

他只是一個喜歡唱戲聽戲的普通人,幾乎被遊戲和師父逼成了殺人犯,但這從來不是他的本願。

為了師父,他咬著牙把這份愧疚壓了下去。他儘量從容且平靜地接受著時蹤的質問。

這個時候他在拼命告誡自己一件事——

把所有的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絕對不要讓時蹤懷疑到師父頭上。

因為他知道時蹤這樣的人不易對付。

師父幫他分析過時蹤的性格,如果讓時蹤懷疑這一切都是師父所為,他一定會殺了師父,他絕對不會心慈手軟。

然而現在他發現時蹤顯然不是那麼容易就能糊弄過去的。

張琦君從容不下去了。

剛才他以為時蹤只是想報復自己,他儘管有些害怕,但還能壓抑住。

上戲臺唱過幾場戲,收穫了很多掌聲,這對他來說,已經是他原本平凡人生裡最美好的事了。

他有過了這樣的美好,因此可以不帶遺憾的死去。

張琦君不怕死。

可是他怕師父李融景死。

現在他那因為擔心時蹤會報復李融景而生出的恐懼、驚慌失措,已經快要壓抑不住了。

他連肩膀都輕輕抖了起來。

時蹤把張琦君的反應盡收眼底,然後他淡淡笑了,繼續問道:“到底是你自己想要我的身份,還是你們公會需要?”

張琦君雙手緊緊握成拳,好半天才鬆開。

與此同時他緊咬著唇,連眼睛都紅了。

“不是你想要我的身份。是其他人,對麼?

“告訴我,是誰讓你這麼做的?”

時蹤問出這句話的時候,眼神溫柔,聲音也很溫柔。

可不過這麼一句狀似溫柔的話,卻生生把張琦君的眼淚給逼了出來。

見狀,時蹤微微詫異地瞥他一眼。“嘖,是你要殺我,怎麼你反倒哭了,搞得好像是我在欺負你一樣?”

“是我要你的身份,跟其他人沒有關係。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是,我是喜歡京劇,但我只是喜歡聽,並不那麼喜歡唱。

“入了這行之後,我才知道唱京劇有多苦。我每天天不亮就要起來練習,練身段、練嗓子……師父還動不動打我。所以……

“所以我恨他,也恨上了唱京劇。我只是想為自己換個身份而已!

“我身上是比你們這些新人多一些道具,其中有殺死你後可以掠奪你身份的道具。但那些只是師父當禮物一股腦送給我的……他對這一切毫不知情!

“我只是在進遊戲後,發現你是普通人,而我掌握著阿修羅的能力……

“其他人,烏鴉、餓鬼什麼的,我擔心他們各有異能,無法用尋常方法殺死,並且我不知道他們現在是否擁有身份……

“所以這些人中,我只能掠奪你的身份。

“都是我的問題。是我肆意妄為,是我對不起師父的栽培。他一直只想讓我安安靜靜唱戲的……

“這件事,是我做得不厚道。但一人做事一人當。

“有什麼事兒,你全衝著我來!”

帶著哭腔說完一大段話,張琦君跑了。

時蹤不以為意地挑了下眉。

——嘖,不愧是唱戲的,肺活量真好。

樓梯間一時安靜下來,左三丘眨了下眼睛,撓了撓頭。

賀真默默盯著時蹤不吭聲。

時蹤想到什麼,朝賀真走去,周律倒是先朝樓梯口處走了一步。

張琦君不在,不必擔心洩露長生公會的事情,周律便對時蹤道:“剛才左三丘和我聊了一下,他是擔心陣營戰會在公會成員之間造成什麼不好的影響。

“但其實我個人覺得沒什麼。陣營戰又不影響生死。大家就當搞團建了。你說呢?

“再說了,咱們幾個慢慢一起走下去,就算是知根知底了。這總比加入別的奇怪公會被人算計要來得好。

“重點是我們還可以有一致的目標——找到我們加入這個遊戲的原因,儘可能地帶領所有人活著走到最後。”

時蹤淡淡道:“是。三三這孩子還是太年輕。”

一旁的左三丘:“……”

“其實我真的無所謂。祝霜芸那邊,後面我會再和她聊聊,看看她的意思。關於系統為什麼搞這一出,我也有些想法,當然,這些事情,我們可以等離開副本再聊。”

周律回頭看了一眼賀真,再看向時蹤道,“現在我,是你倆之間……你倆沒事兒吧?”

“我倆有什麼事兒?”時蹤反問。

周律道:“我看得出你們倆都很強,不僅玩遊戲的能力強,性格也都很強勢。但我能感覺到,你們的性格似乎不是那麼合得來。何況你們都向我表達過想當公會老大的意思……

“你們倆都是那種很有個性與個人魅力,能夠吸引人追隨的那種。

“但所謂一山不容二虎。如果你們之間有矛盾、想爭個高下,那就算現在我們公會和諧,以後也一定會因為站位問題走向崩盤。

“所以,我們公會能不能走得下去,不是看這場陣營戰,而是看你們倆的態度。當然,你們不必急於給我答案,等離開副本——”

時蹤笑著打斷他的話。“你不必擔心。進副本前四妹妹就跟我打過賭了。他現在積分肯定比我低,他會認我當老大的。”

語畢,瞥見賀真的表情似乎有些微妙。

時蹤便問他:“怎麼,不喜歡‘四妹妹’這個稱呼?那叫你‘海娃’?”

賀真:“…………”

“賭博什麼的,是一時戲言。我需要知道的是,在你們內心深處,是否真的願意接納對方。”

周律擺擺頭,表情有些嚴肅地說道,“這件事非常重要。我會為公會提供資金,並利用我的人脈,以一種隱秘的方式搜尋其他玩家,這期間我設計一種考核方式,選拔有能力的玩家進入我們公會。

“既然我能為公會做這麼多事情,那麼在人員方面,我有一票否決權。你們兩個如果真的有引起內鬥的苗頭,我一定會踢一個人出局。

“長生公會不是兒戲,不是今天組建了,明天就會因為一個隨便的原因解散的公會。我們需要儘可能地帶領每個公會成員走到最後,一起找到這個遊戲的終極奧秘。我們要保護每一個隊友。”

“嗯。你的擔心有道理。”

時蹤與周律錯身而過,一步步走到賀真面前,“誒,問你呢,願不願意真心接納我,認我當這個老大?”

“願賭服輸。”賀真淡淡看著他道,“以後公會的事情,你說了算,我聽你的。”

聞言,周律趕緊跑過來插了句嘴。“不過這事兒有前提的,前提是你們做的事會符合公會利益……

“我現在只是們的態度。出去後我會擬定詳細的細則——”

“你放心吧。”賀真看向周律,“只要還在公會一天,我永遠不會和他發生所謂的內鬥。他是公會老大,在公會的事務方面,我聽他的指示辦事。

“只要長生公會的確是誠心為所有成員考慮的公會,只要他做的事不會傷害到大家。”

片刻之後,周律和左三丘一起上樓了。

時蹤與賀真走在後面。

兩人的腳步都放得很慢,像是有著微妙的默契。

上了幾個臺階後,時蹤問賀真:“你們敗方的debuff是什麼?”

賀真搖頭:“還不知道。只收到系統提示說,debuff今天晚上才會開始。”

時蹤點點頭,再側眸看著他:“你剛才說,在公會事務方面,你都聽我的指示?”

賀真瞥他一眼。“嗯?怎麼?”

時蹤問:“那私事方面呢?”

賀真反問:“私事方面,你需要我幫你做什麼?”

時蹤笑了笑,不再繼續這個問題。

他只是轉而問:“你那鞭子叫什麼?”

賀真頓了一下,淡淡道:“閻王鞭。”

“閻王?”時蹤抬頭望向那旋轉著的、通體漆黑、彷彿引人通往地獄的樓梯,下意識眯了一下眼睛,“你覺得,這世上真有地獄的存在嗎?”

賀真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也許吧。所謂的亡靈,也許其實只是另一種生命形態。你聽說過以太體嗎?

“當然,這也只是我道聽途說的——”

補充了這麼一句在時蹤聽來很刻意的話,賀真又道:“宇宙處處都是無形的能量場,只不過尋常人看不見,因為我們處在有形的能量場中。

“以太體像雞蛋殼保護著雞蛋一樣保護著我們的肉身,它其實是處於非物質與物質次元之間的地帶,所以既能在傳統意義稱之為‘陽間’的地方存活,又能去往另一個非物質能量的次元,也即平常人口中的地獄。”

“靈魂是以太體?”

“是,但也不盡然。”

“嗯,這世上存在另一個維度,是我們平常看不見的。我們將之稱為地獄,認為那是我們死後,靈魂會去往的地方。那麼……”

時蹤放緩語氣,瞥向身邊的賀真,“十殿閻王是真的嗎?關於這方面,你有‘道聽途說’過什麼嗎?”

說到“道聽途說”這四個字時,時蹤特意加重了語氣。

賀真腳步果然頓住了。

他淺皺著眉問時蹤:“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我……”時蹤轉過身,一步步走至賀真跟前。

旋轉著向上的樓梯再無其他人。

時蹤幾乎將賀真抵到了欄杆上。站在賀真身側往下一瞥,他能看到下方一片漆黑,就像深不見底的懸崖。

時蹤在賀真耳邊繼續道:“今天凌晨我從你房間離開後,回屋睡下了。然後我做了一個夢。夢裡有一個人,我聽見自己叫他……三殿下,宋帝王。

“你既然知道這麼多以太體、地獄、亡靈的事情,那你知不知道民俗傳說中的十殿閻王,在真實的地獄……是一個怎麼樣的存在呢?”

“我沒有去過地獄,當然不知道。”

賀真的聲音沒有異樣。

但從側面望過去,時蹤能看見他下頜線崩得很緊。

隨即賀真對上時蹤的目光,問他:“你夢到的這位……宋帝王是麼?夢裡,你和他在做什麼呢?”

“我為什麼要把這麼私密的事告訴你?”

時蹤的語氣故作高深,“但我能感覺到,我和這個人的羈絆很深。對了,之前景區宣傳人員幫我們客棧寫過一個宣傳語——

“‘在夢裡夢見的人,醒來後就應該去見他。’

“這話有點過於文藝,但的確說得有道理。只是可惜了……

“我還活著,醒來後該去哪裡找這位宋帝王呢?”

一片漆黑的旋轉樓梯上,只有一束微光落下來。那丁點光芒映在賀真眼裡的時候,就像星星一樣好看。

時蹤就湊在賀真耳邊輕聲說出這句話,然後瞬也不瞬地注視著他。

他看到賀真的喉結上下動了一下,之後是一下、又一下。

可最終他什麼都沒有說出口。

時蹤淡淡笑了笑,最終也沒什麼。

抬起手,他幫賀真把鬢角的碎髮撥到耳後,再深深看他一眼,轉身上樓了。

時蹤離開後好一會兒,賀真才邁開腳步,不過他很快追了上去,兩人一路並肩回到了古堡第五層,雙雙表情都自然得彷彿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

陣營戰非常耗體力,時蹤打算回屋先睡一覺再說,途徑張琦君的房間時,掌心徽章卻是傳來些許異樣。

他轉過身,抬起手掌將它貼在張琦君的房門上,那種感覺就更強烈了。

“怎麼了?”

正要回房休息的賀真察覺到異樣,走過來問時蹤。

“情況不對勁。進去看看。”

言罷,時蹤和賀真一起推開門,立刻聞到了頗為濃烈的血腥味。

循著血腥味找過去,他們看到了在浴室割腕的張琦君。

張琦君割腕只割到一半,血流得並不算多,時蹤立刻上前將他按住,賀真則迅速把旁邊的毛巾剪成條過來幫他做了簡單的包紮。

然而現在對他來說最危險的事情並不是割腕。

張琦君應該是還有紅線劇情要做,可由於割腕,他違背了紅線劇情。

於是此時他左手手背上的那根紅線蔓延了開來,像毒蛇一樣遊躥在他的手背,並且它還在不斷長大,像瘟疫一樣把他正常的、泛青的筋脈一點點染紅。

好似當它繼續長大、衝破血肉那刻,就是張琦君死亡的那刻。

在確認他只是受傷,暫時還死不了後,時蹤拎來一桶冷水朝他頭上澆去。

半昏迷狀態下的張琦君被凍得一激靈,立刻瞪大眼睛看向時蹤與他身邊的賀真。“你、你們……”

“其實你這個人不笨,至少在迷宮裡表現得還算不錯。但在某些方面,你有一個榆木腦袋。當然,也可能只是因為,你身在局中,所以才看不清楚。”

時蹤走上前,彎下腰,一把提起張琦君的衣領,“嘩啦”一聲將他上半身從浴缸里拉出來。

“我問你,睚眥必報、手腕厲害,發現要殺我的人,我一定會將他殺掉……你為什麼會認為我是這樣的人?你師父灌輸給你的?

“你師父和定軍山公會其他的人開會討論過我、分析過我?”

張琦君嚥了口唾沫,並不回答,但看起來像是已經預設。

時蹤又道:“既然他覺得我手腕厲害,在遊戲裡很強,憑什麼他認為你能憑藉一些零星的副本情報殺我?在他心裡,他應該清楚你的勝算很低。

“再進一步看,既然他覺得我睚眥必報,必然會殺了那個試圖殺我的人;既然他明知你勝算很低,又為什麼非要讓你來?

“張琦君,這背後有一個很簡單的邏輯——

“你師父真正想殺的人不是我,是你。

“他甚至虛偽到不敢親自動手殺你,而妄想借助我的手。”

張琦君怔住了。

他瞳孔放大,臉上只是一片慘白。

他彷彿連思考都忘記了,只知道一個勁兒的喃喃自語:“不……不是……他要是想要我的命,他跟我說一聲就可以了。

“他明明可以跟我說一聲就可以了……”

“是麼?你這麼願意為他奉獻,他知道嗎?”

時蹤的語氣帶著些嘲弄,“他應該不知道吧。他只看到了那個在臺上的你。那個風華絕代、光彩奪目……甚至壓過了他風頭的你。”

“不……不……不是……”

“張琦君。告訴你一個道理。一昧乞求一個人的垂憐是沒有用的。你只會得到他的輕視、甚至無視。”

時蹤用力將張琦君推回浴缸,又往他頭上澆了一盆冷水,再湊近他,盯著他的眼睛沉聲道,“你師父最想要的東西,你要先得到。然後他就會求你。到時候高高在上可以成為施捨者的那個人,就會是你。

“你應該做掌控局面的人。你應該把你師父夢寐以求的東西,變成你唾手可得,並且可以施捨給他的東西。

“你的默默付出與奉獻,他這樣的人根本看不到。

“所以你要站在高處,讓他反過去求你。

“你暫時想不通我說這些的話,也沒關係。至少你要先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你才能找機會驗證我剛才說的對不對,是麼?

“你要不要跟我離開副本,親自去看一下——

“看看你心心念唸的師父,是不是巴不得你早點死呢?”

問完這句話後,時蹤足足等了張琦君三分鐘。

三分鐘後,張琦君面上的血色恢復了些許,人也從浴缸裡站了起來。

時蹤瞥一眼他左手手背那快要炸裂的紅色,淡淡道:“好,還不算無藥可救。現在你可以做紅線劇情了。

“然後你要告訴我,你的紅線劇情和你隱瞞的故事到底是什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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