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遺憾
第一百三十四章 遺憾
一週後, 又到了進遊戲的時間。
明月這週六倒是沒有進遊戲。
他用了一個頗為昂貴的、可以讓自己休息一輪、不參與這次遊戲的道具。
週六這日,晚上9點15分,大家在梅竹公館集合。
由於遊戲要求每個人進入遊戲的時候不能被人看見, 他們被安排在了不同的房間內。
明月端著一本書坐在古式長廊上, 背後是一方池塘,身前則是走廊裡的一個個房間。
四個房間同時亮起了白光。
明月沒抬一下眼皮,繼續看書。
兩分鐘的時間很快過去。
祝霜橋、左三丘、周律相繼走了出來。
這次祝霜橋帶著妹妹過本, 難度被降低了,稍微輕鬆點。
明月不記得了。
然後時蹤竟然感覺到了一些遺憾。
但他在這樣的光景裡,在這樣放在他從前會覺得吵鬧的夜晚,居然感到了某種平靜。
天上一輪月,水裡再一輪。周圍岸上埋著的燈發出暖黃色的光,與月色遙遙相和,整片湖彷彿都盛滿了月光。
時蹤也讀到了他的。
席間,他們熱火朝天地講述著彼此的經歷, 明月只是靜靜聽著, 並不多言語。
大概這不止是來這個世界的“時蹤”的經歷所致,也有新宇宙經歷的影響。
他覺得平靜,好像不必再不甘、再憤怒、再非要去爭取什麼。
他們沒有時間做過多的交流,便完成了真正的融合。
徹底融合之前,兩半靈魂靠近、糾纏在一起,就像在擁抱對方獨自走過的那段人生。
獲得了明月的全部記憶,時蹤感到像是附身在他身上真切地經歷了一百年的時光,在新宇宙裡漂泊了一百年,再跟著他一起去另一個世界找到自己的另一半靈魂,以及一具可以暫時依託的身體。
賀真是怎麼回答的來著?
側過頭看向湖面的時候,他想起了一個人。
不過張琦君的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我沒事, 我就是頭暈得厲害,我躺會兒!”
明月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留下了。
此刻大家講述的都是極度驚險恐怖的經歷。
不過他想起了另一件事。
那房門一直沒有被開啟。
那是兩週前剛從《畸形秀》副本出來的那晚。
而後周律長長撥出一口氣, 用一臉劫後餘生的表情對祝霜橋、左三丘道:“都活著就好, 慶祝一下?我已經安排了夜宵,吃一頓?”
高中時期和母親針鋒相對,創立themoon後被組織索取、與無數人為敵,初入地獄後帶著極大的好奇心在遊戲裡肆意妄為,通關遊戲後面臨長久懲罰的不甘與痛苦……
側頭看向明月。“你上次……說的那種酒和藥,我也找人弄好了,喝下後你能暫時恢復嗅覺味覺, 一起吃?”
祝霜橋的妹妹祝霜芸也從迴廊盡頭的另一個房間走了出來,算是和大家正式見了面。
那一刻,明月讀到了時蹤的所有記憶。
不過明月知道時蹤那個時候在想什麼——
現在的他身邊的人都待他很好。可他們其實並不是真的在向他索取什麼。
已至冬季,湖面吹來的風讓他有些冷。
當然,好似也不是全然的、徹底的平靜。
這些歲月彷彿已經徹底離他遠去。
連明月也放下了書, 朝那緊閉的房門看了過去。
夜宵的場所選在周律那裝潢雅緻的水榭內, 每寸裝修都是用錢砸出來的,處處都彰顯著不俗的品味。
這幾乎是他從前的生活裡從未有過的。
然而坐在這樣的水榭中,看著外面的湖水與月光,身邊又有值得信任的友人相伴,幾杯酒下肚後,大家臉上有了笑容,漸漸放鬆了下來,彷彿所有的恐懼都無所遁形。
他的身體陷入了昏迷。意識世界裡,他的兩半靈魂則在融合。
三人一起站在走廊上,看向了張琦君的房間。
明月坐在靠近水邊的地方。
“沒事兒。你先好好休息吧。”周律拿起電話, “我找人給你送些水和吃的。”
左三丘、周律、張琦君三個人一起帶了兩個比祝霜芸資歷深一些的公會成員, 難度不算低, 過程也就頗為驚險。
他很認真地把自己代入時蹤,很仔細地想了想,還是想不起來。
某次大家在這裡聚會的時候,周律多喝了點,對當時坐在明月此刻這個位置的賀真說道:“對了,我們初次見面,就是在這裡吧?我還記得,我跟你說話,你都不怎麼答,對女孩子也不敢興趣,就只是盯著月亮看。月亮到底有什麼好看的啊?”
對賀真、或者說餘欽最終選擇離去的遺憾。
“發生雷暴的時候,我正乘坐著小七親手打造的飛行器,從蓬萊的雲層中經過。那一刻,冰與水的結晶體拋向天際,與氨水碰撞,讓整個厚重的大氣層都通了電,那是塵世的萬千星火匯聚在一起,都無法比擬的閃耀與明亮……
“被無數閃電包圍的時候,我以為我會死在那裡。
“可奇怪的是……那個時候我並不覺得遺憾。”
這是明月曾透過漱玉對時蹤說過的話。
他沒有說完的後半段話是——
看到那樣的風景,他好像覺得一切都夠了。他可以回家了。儘管他不知道家在何處。
那段非比尋常的星際旅行,讓他看到了許多人、甚至神都無法看見無法想象的事物。
那場雷暴的發生,則讓一直試圖找到有關於生命本源、生命意義、以及時間意義的他頓悟了什麼。
算上受罰的那段漫長歲月,他幾乎算是花了一千年時間來為自己博得了一次徹徹底底的、無拘無束的漂泊。
然後他明白,漂泊的意義其實在於結束。
閃耀的、絢爛到極致的、最無可比擬的雷暴終會歸於寂滅,那顆被他命名為“蓬萊”的星球也將徹底黯淡下去。
離開蓬萊的時候,明月曾回頭朝它望去,親眼看見它像燃燒的火把一樣,等時間到了,材料燃盡了,就那麼在漫漫宇宙中熄滅了,彷彿從來不曾存在過。
所以,其實所有一切都會被歲月帶走。
這場漂泊也終歸會結束。
而所謂結束,要麼意味著死亡——他的身體會化作塵土,再融入土中,成為這片黑暗宇宙不可見的一部分;要麼意味著他可以主動選擇一個終點,那應該是一個他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
他想回家了。
如果他沒有家,那他就造一個。
意識相融前,時蹤感受到了明月曾感受到的全部。
那一刻他的念頭是,他想把這一切告訴賀真、或者告訴那個餘欽。但是晚了。餘欽已經走了。
這就是他感受到的些許遺憾。
“人家說,看月亮的時候,是在思念某個人。
“其實現代人很少這麼幹了,大家有手機,有網際網路,想誰了,可以發條微信馬上告訴那個人。但古人沒辦法,只能看月亮。
“嘖,古詩寫得好啊,‘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這是左三丘湊過來說的話。
他給明月遞來了幾串烤土豆。周律不讓他們在水榭裡燒烤,他是拜託梅竹公館的廚師烤的。
然後他看見明月側過來看向了自己。
他的側影染了一層朦朧的月光,漂亮得人不敢逼視。
“如果那個人在一個‘月華’照不見的地方呢?”
左三丘一愣,似是被問住了。
很快他聽見明月恢復平時那副逗弄自己的表情。“很有心得嘛,你思念過誰?”
“那可多了呢。”左三丘掰著手指,“我爸爸媽媽,鄰家阿婆,還有……小學的時候送過我花的姑娘。”
“還有小姑娘送你花啊?”
“是、是啊!我小時候長得比現在帥的!”
“記掛一個應該都麻煩,你記掛那麼多人,累不累啊?”
“不累啊,其實思念一個人,有時候挺幸福的!”
明月淡淡笑了。
恍然間他想起,他還欠了賀真一朵花。
嘖,似乎暫時沒有辦法還呢。
那就先欠著吧。
過完這個週末,明月作為“新賀真”,迎來了考試周。
這也是他第一次真正參與的考試周。
他去了自習教室,還真花了三天時間,把這學期所學的內容都掃了一遍,認真正經到了自己都感到了驚訝的地步。
顧良那邊還沒有發來確切的訊息,於是他一邊等待訊息,一邊等待週六進入遊戲的那刻。
這次他遲遲沒有收到系統本該提前發來的副本資訊,正感到奇怪,就在週四收到了這樣一條訊息——
【賀家現任家主賀真,恭喜你,你擁有參與晚宴的資格】
【現在國王正式對你發出邀請,請於週四下午8點前往無涯山莊參與晚宴,稍後系統會將去往無涯山莊的具體方式告訴你】
【國王會以某個身份參與晚宴,也許找到藏在人群中的國王,你會贏得額外的獎勵】
【期待在晚宴上見到你,也期待你能有讓我們驚豔的表現】
現在明月已在迷藏客棧長期包了房。
收到這條資訊後不久,左三丘跑來敲了他的房門。
“我我我要參加晚宴了,你有沒有收到什麼訊息?
“我問了張琦君他們,他們還會正常參加副本。你要是能去,我們還能有個伴兒!”
明月沒有回答左三丘的話。
他在想一個問題——
那個國王,到底是誰呢?
《最後的晚宴》(本格推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