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老師

第四十一章 老師

“姓名？”

一陣沉默。

見沒人回答, 坐在書桌前的人就抬起了頭，手中的筆敲了敲桌面，“姓名。”

屬於精靈的耳朵從髮間穿出, 梳得一絲不苟的棕發中摻雜著些許銀色, 大半張臉蓋著鬍鬚, 那張因為年長而泛著疲倦的面孔因此也顯出種落霜般的不近人情。

作為最受神明眷顧的長生種，從母樹中誕生的純血精靈總是免受衰老的困擾。

因此，面前的這位弓箭手八成是混血。

“麗莎……沒有姓，”正在打量四周的麗莎連忙回答道，“跟我一起的叫狄斯。”

她還是對自己站著的這間小屋有些困惑。

砸到人之後, 麗莎和狄斯立刻道歉了，並準備了賠償的金幣以表示自己的歉意。

但對方不但沒有收下這筆錢，還嚴肅地警告了他們一番，最後表示“現在跟我走”。

狄斯看向麗莎。

尖尖耳朵的弓箭手詫異地看了一眼手牽手的這對小情侶。

他攤開了紙張，沉默了。

小小的木樓架構精巧，是明顯的精靈風格, 但裡面也擺著許多矮人工匠做出來的傢俱, 明明是半夜, 但進進出出的職業者相當多, 有些能看出精靈血統, 有些則是獸人、矮人、巨人或者侏儒, 甚至還有幾個鮫人在水池邊坐著, 尾巴不耐煩地拍打著池壁。

“你說的已經是四十年前的舊事了，”弓箭手無語地解釋，鬍鬚也跟著一動一動，“你住的是有多遠，連這都不知道？算你們走運，左邊那塊林子也是精靈族所有，最近在養護，進去了是雙倍罰款。”

但實際上到了之後麗莎也不清楚。

麗莎探頭過去一看，標註著精靈之地的大塊範圍都是圈紅的，只有邊角的一小塊泛著綠色的光芒。

“我明明打聽了，”排在她身邊的狄斯不服氣地說道，跟著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紙，“賣烤架的老闆告訴我這邊可以燒烤的……”

說著，他把手上的單子遞了過去，“前面繳納罰款，然後有一週的義務勞動，可以用翻倍的金錢抵消，看你們的需要。”

她對這個小屋沒什麼印象，至少一百年前這裡什麼都沒有。

問到去哪裡的時候, 對方也只輕描淡寫地丟下了一句“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們住的比較偏……所以說，”他乾脆開口，“能告訴我們為什麼要來這裡了嗎？”

她的記性已經差到這種地步了嗎？

被烤雞砸到的“大叔”瞥了她一眼。

麗莎弱弱說道，“我記得之前這裡是大家公用的，不屬於哪一方的私人領土？”

狄斯接受到了麗莎的意思, 但他也什麼都說不出來。

想到這裡，麗莎又寄希望於年紀輕輕、應當對這些時事新聞比較瞭解的狄斯, 悄悄捏了一下他的手, 想從他那裡得到答案。

“沒關係的，”她安慰大受打擊的狄斯，“我們下次注意一些。”

他……他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可能比麗莎更老，上次來人間還是上個星曆的事情，對這些更是一無所知。

麗莎拉著還想爭論的狄斯恍惚地拿著單據往邊上的視窗繞去，排到有點長的隊伍後面。

“我覺得，”她看著前面站在椅子上蓋章的短手小浣熊，嘆了口氣，“下次出來應該先打聽好，是我的錯。”

“你們半夜在精靈族的地盤打獵、餐飲，且沒有許可證明，”他簡潔說道，“算擾亂他人領地秩序，要罰錢，所以說要來這裡交錢。”

“那又不一樣，”狄斯對這個坑了他一把的店老闆耿耿於懷，“回去了我要……”

想到麗莎還在身邊，他的話立刻拐了個彎，“找他大吵一架。”

麗莎好笑地拍了拍他的手。

“那也可以，”她小聲說道，“我們到時候悄悄的，嚇他一跳。”

狄斯看了麗莎一眼，應了一聲。

他反正不打算帶上麗莎——找個她忙其他事情的時候就行。

排了很久才到他們兩人，等到麗莎交了足額的罰款和額外補償金之後，大廳裡已經不剩幾個人了。

門口的弓箭手環胸靠著牆，像是在等人。

他的頭髮溼漉漉的，不知道是不是簡單沖洗過了，見麗莎兩人出來也只是隨便打了個招呼。

“你們倆，下次別再幹這種事了，”弓箭手說道，“在精靈之地烤的雞也不會香很多。”

“頭兒，其實還是挺香的，”從後面的門中冒出的人歡呼，“我們把外面那層削掉了，滋味很好！”

狄斯矜持點頭。

“謝謝誇讚，”他的話裡藏不住的得意，“烤了很久。”

“那也絕不是精靈之地的原因，”弓箭手疲憊地按了按額角，“露娜，你的工作結束了？”

“是啊，”這個靈巧的小個子瞧了瞧狄斯，最後選擇繞到麗莎身邊，“大家都回去了。”

“我們的頭兒，弗蘭克，他負責夜巡，最近因為加冕禮的事情排密了巡邏班次。你們撞上他是運氣不好，”她拍了拍麗莎的肩膀，介紹完之後自來熟地說道，“太晚啦，要不要在我們這邊休息一晚上？反正你們也要在這裡義務勞動一週……”

“他們有錢，”弗蘭克打碎了她的幻想，“交了足夠的贖罪金。”

小個子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萬惡的有錢人，”她嘟囔，“好吧，我今晚還是一個人睡雙人牢房……我送你們出去，這裡的路對第一次來的人來說有點複雜。”

“你是被罰來義務勞動的？”麗莎好奇地問道，“我還以為你是加入了精靈族，來幫忙維護秩序的。”

他們一起往外走去，不知道為什麼，弓箭手也沉默地跟了上來。

“怎麼可能！”小個子揮了揮手中的匕首，“頭兒是精靈族的巡邏隊長，他把我抓過來的。”

她碎碎念道，“要不是因為打不過他，我才不在這個破地方待著。”

“你本來就該改改你的工作，”弓箭手冷冷地說道，“我可不覺得做刺客是什麼體面的事情。”

“我那是僱傭兵，帝國開的工資可比給精靈巡邏高！”小個子炸了毛，“而且體面不體面跟你有什麼關係？”

她像是想罵句髒話，看了一眼邊上的麗莎又收住了聲，“算了，不和你吵架。”

狄斯看了看小個子，又看了看那個弓箭手，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最後視線回到了麗莎身上。

“困了嗎，”他放柔和了聲音，詢問剛剛就沒開口說話的麗莎，“還是餓了？”

正在和遠方的學生聊天的麗莎被他問的愣了一下。

“沒有，我在想事情，”她笑著說道，又看向小個子，“謝謝你們，應該有人來接我了，我們住在朋友家裡就可以。”

“接你？”小個子算了下時間，皺眉，“騙人的吧，就算速度很快，從精靈之地外面趕過來還要一會……現在也不是對外人開放的時間。”

狄斯也懷疑地看向麗莎。

“誰？”他問道。

不會是烏鴉吧？這麼巧？

不等麗莎回答，遠處就響起了腳步聲。

光點逐漸靠近，這美麗的生物額前白瑩瑩的光芒像是利劍，破開了漆黑的夜色，月色中像雲霧一樣在林間穿行著。

獨角獸在靠近的時候放慢了腳步，最後乖順地停在麗莎身側，垂下了優美的脖頸。

麗莎上前摸了摸它飄散的白色鬃毛。

“辛苦啦。我想多帶一個人，”她指了指邊上的狄斯，輕聲問道，“可以嗎？”

獨角獸那雙孩童般天真的眼睛眨了眨，看了一眼黑髮青年，發出輕柔的呦呦聲，又蹭了蹭她的掌心。

這就是答應了。

麗莎朝著狄斯遞出了手，打算先把看起來不會騎馬的狄斯送上去。

“走吧，”她笑著說道，“今天晚上就不回旅館了。”

狄斯倒是從沒想過自己能沾光坐一次獨角獸，這些小傢伙對惡魔的排斥可不是一星半點，聞著黑暗系的味道就繞著走。

不過這可能惡魔的糟糕習性有關，畢竟以前他能夠摸到獨角獸的時候，基本它們渾身上下就剩個角了。

也不知道會不會半路把他顛下去。

他忌憚地看了一眼正無辜眨眼的獨角獸，才小心翼翼地握住麗莎遞過來的手，“我自己上去……？”

他有些愕然地睜大了眼睛，回過神自己已經在獨角獸身上了。

獨角獸不耐煩地動了動，但大概是答應了麗莎帶人，幅度也沒有很大。

麗莎輕鬆地把狄斯抱到了獨角獸的身上，帶著他的手扶在上面，自己也翻身上去了。

“抱緊我的腰，”她叮囑道，又朝邊上的巡邏二人組笑笑，就輕輕摸了摸獨角獸那支白角。

下一秒，獨角獸就心領神會地重新開始了奔跑。

“所以說，”看著兩人遠去，小個子轉頭看向弓箭手，“是女王的客人？”

她沒記錯的話，這隻獨角獸是女王的伴生獸，性格相當傲慢，旁人都不給輕易摸的。

弓箭手扯了下嘴角。

“大概吧，”他冷淡地說道，“就算是女王的客人，也得老實交罰款。”

兩人走了兩步，弓箭手才意識到什麼，猛地停住了腳步，回頭看去。

孩童時的記憶閃過，一個坐在獨角獸上、披著斗篷的殘影似乎和剛剛的藍髮少女重疊在了一起。

借了獨角獸出遊的對方恰巧將他從圍獵的狼群手中救下，安撫地拍了拍他，把他送還給匆匆趕到的女王，還抱起了尚且年幼的下一任女王，親了親她的發頂。

他如果沒記錯的話……那個人，應該是女王的老師？

一向以不近人情著稱的巡邏隊長沉默了。

所以說，他該驚訝於兒時的救命恩人有了感情上的新進展，還是、嗯，愧疚於自己最初沒把人認出來、反而給她開了罰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