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第二天一大早, 天剛亮,金水煤礦的廣播裡就在放時政新聞,主要是京市廣場升國旗, 萬民共唱國歌, 還有即將到來的大閱兵。

衛孟喜家這邊卻跟打仗一樣,五個孩子扒拉好, 叼著早餐塞上車,直奔青少年文化宮而去。

陸廣全騎著車,衛孟喜就用毛巾裹著冰棒兒幫衛紅消腫。

昨晚喝了中藥睡得賊香,她半夜起來看過兩次, 也都不腫了, 只是還有一點點紅,誰知一覺醒來,她覺著癢, 撓了幾下,又給撓出更紅的印子, 然後臉也腫了。

關鍵她這紅腫還跟呦呦的不一樣, 呦呦一會兒就能消下去, 下去以後面板光滑無損, 一點痕跡都看不出來, 但衛紅的紅腫就是跟發麵饅頭一樣, 一直腫著, 只是不痛而已。

衛孟喜本來想說要是不舒服的話就不去了, 她去幫她給老師請假,誰知衛紅依然堅持要上臺。

“可這樣再化妝的話會加重臉上的疙瘩哦。”

“我不化妝了媽媽。”

衛孟喜有點驚喜, 她不知道是真的害怕再化妝會加重爛臉, 還是自己真的想通了。無論是哪種情況, 衛孟喜都很高興,但更讓她高興的事還在後頭呢。

衛孟喜看著她的刺蝟頭,簡直哭笑不得,原來這丫頭藏得深呢,估計昨天就想要換了吧,一直熬到現在才說。

於是,《小馬過河》就臨時換成了《漂亮的代價》。

小呦呦忙跑過去,拉著許久治的手,“久治哥哥,慢點兒跑。”

沒多久,臺下觀眾安靜下來,主持人上場了,說了一堆開場白,衛孟喜透過簾子縫隙看見,衛東幾個被許軍他們看管得緊,都沒人敢亂動,小呦呦還被張雪梅和柳迎春輪流搶著抱,倒是放心了。

“對了,我聽久治說她過敏了,咋回事啊,吃過藥沒?”

譬如,《小紅帽》就有四個小朋友要講,《小馬過河》也不光衛紅,還有另一個快七歲的大孩子,昨天彩排沒看見,今天一見衛孟喜都覺著這姑娘是會拿獎的。那儀態,那字正腔圓標準到極致的普通話,不是一般家庭能培養出來的。

到了文化宮,張雪梅和楊秘書已經在那兒等著了,一見面就被衛紅的小腫臉嚇到了,“咋成這樣?”

聽說節目換了,張雪梅著急忙慌趕來,這是她完全沒練習過的,甚至連是個什麼故事都沒聽過,衛紅先噠噠噠給她說了一遍。

第二個就沒那麼穩得住了,上臺一看下面烏壓壓都是人,還是些不認識的大人,哪裡還記得要講的故事喲,扁扁嘴就哭起來。她的指導老師在臺下著急的比劃著,引導著,家長也在後臺小聲的哄,可是沒用,孩子就是哭,還一步步往後退,鬧著要回家。

衛孟喜滿頭黑線,但也沒拒絕,get到她的意思後,先在頭頂紮了十幾根沖天辮,再借化妝老師的啫喱膏定型,聽說這很貴,要用是需要額外付錢的,衛孟喜為了滿足閨女,也不在話下。幸好這年代的產品質量是槓槓的,只抹一點點,十幾個沖天辮就直愣愣的豎起來,頂在頭上還真像只紅臉小刺蝟。

“媽媽你幫我扎個刺蝟頭叭。”

上場順序是臨時抽籤決定的,衛紅抽到倒數第三個,一共56名小選手,每個人的故事都是自選的,這時候又沒那麼多的童話故事書或者繪本啥的,家長們講來講去就那幾個故事,所以重複是在所難免。

“你們咋還來了?”衛孟喜很意外。

陸廣全也蹲下`身來,與她平視,“你說。”

“不化妝也沒事,我可以給咱們衛紅扎個漂亮的辮子嘛。”衛孟喜倒真不是安慰她,她帶了梳子和一袋纏著彩色絲線的皮筋,重生一次別的本事沒增加,扎辮子卻學會很多。

衛孟喜看了看孩子,也沒說是她硬要化妝鬧的,只輕描淡寫說是過敏。

衛孟喜也只是在心裡過了一下,反正能拿獎是錦上添花,拿不到也沒啥。倒是衛紅的反應再一次讓她意外——“媽媽,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柳迎春挽住她胳膊,“久治說你家小衛紅參加比賽,咱們肯定要來給她加油。”

臺下鬨然大笑,雖然是善意的,但孩子可不會揣摩,反倒更害怕了,“媽媽”“媽媽”的叫。

各種各樣的麻花辮她都信手拈來,等以後頭髮更長一點編出來會更好看。

“能不能問問老師,現在想換故事還來得及嗎?”她捏了捏裙子角,小心翼翼道,“其實,換不了就算了,我就是……”

衛孟喜本來還想問問她為啥要換,換個啥,陸廣全已經很爽快的站起來,直接找到組委會老師。人長得帥,學神的氣質在那兒擺著,人家雖然不知道他是哪個單位的,但聽說想換個故事,立馬就同意了。

好吧,張雪梅心說,又是一個媽媽講的她都沒聽過的故事,以後誰再說小陸的家屬是文盲,她第一個不服!

衛紅的好記性和出眾的語言組織能力,表達能力在此刻顯露無疑,衛孟喜是講過很多遍,但現在再讓她講一遍的話,很多語序、前後邏輯和細節她都無法做到一比一復刻,但衛紅就能。

那裡已經有很多小選手在做準備工作了,但大多數都是家長在哄孩子,五六歲的娃娃,昨天參加過彩排的還好點,沒參加過的忽然間看見這麼大陣仗,不害怕才怪。

衛紅聽見她的嘀咕,躲在媽媽身後悄悄紅了眼圈,小拳頭捏得緊緊的。

“我媽媽講的。”

“對鴨,就是刺蝟姐姐那樣的,一根一根的,硬硬的,會戳人的那種。”

衛孟喜本來還想故技重施,誰知衛紅一點也不害怕,有化妝老師要拉她過去流水線作業,她居然躲到媽媽身後,“老師,我不畫了。”

烏泱泱一群人進禮堂,找到一排靠前的位置坐好,衛孟喜和陸廣全把大孩子託付給其他人,他們親自帶衛紅去後臺。

不僅能把邏輯關係、人物關係和事件起因地點結果說得清清楚楚,最後再加上自己的理解,這個故事想要告訴大家的道理……嗯,反正是比衛孟喜講得好。

張雪梅可心疼壞了,這可是她的第一個“得意門生”,都朝夕相處這麼多天了,她很喜歡這個聰明好學的小姑娘,忙問有沒有去看過醫生,吃藥沒有,一群人說著就要往裡走。

雖然,自家衛紅也不差,張雪梅教導有方,但講的是同一個故事的話,即使評獎也只會在兩個同樣的故事裡選一個,畢竟要增加獎項的含金量和多樣性嘛。

“呦呦等等我!”忽然,許久治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大家回頭一看,他們一家三口也來了。

“是這樣的老師,我家閨女面板過敏,她不想畫就算了。”

“你家倆閨女都是過敏體質,以後吃用東西可得擔心,我們教授說過一個他以前治療的病例……”巴拉巴拉,自從開學後去了學校,她倆已經有段時間沒見面了,但好像總有說不完的話題。

許久治這兩個月在陸家吃,衛孟喜就幫他的牛奶也訂一份,營養一跟上,這孩子的身高就竄得特別快,都快趕上根寶了。他今天穿的是一件海魂衫配白色旅遊鞋,瘦瘦條條的,看起來還有點小少年的樣子了,牽著矮冬瓜呦呦,還真像那麼回事。

小選手們陸續上場。第一個就是經久不衰的《小紅帽》,邊講還邊帶唱歌的,雖然語音有點打顫,但至少保證了故事的完整性,臺下掌聲不小。

老師看她小紅番薯似的臉,這才說可惜了,昨天的表現她看見了的,這姑娘颱風不錯,現在不化妝還頂著這麼個臉上臺,估計與拿獎無緣了。

張雪梅也是又幫著糾正了兩個讀音,強調哪幾個詞哪些地方應該重讀,哪些輕讀,哪些又需要著重感情,什麼樣的感情,高興,難過,還是害怕……反正,衛孟喜很信任她的專業能力。

衛孟喜一愣,“刺蝟頭?”

“好,非常好,這寓意不錯,你從哪兒聽來的?”

衛孟喜可笑不出來,這才是正常孩子的反應。

主持人只能笑著打圓場,讓家長先把他帶下去,期待休息一會兒之後能再上來一次。

第三個小選手是被第二個的情緒感染到了,還沒上臺呢,後臺已經聽取哭聲一片,第三個死活也不肯上去,在簾子後面抱著媽媽大腿哭。

於是,又“陣亡”一個,其他家長都嚇得捏了把汗。老師趕緊讓家長這幾個哭的帶出去,不然一會兒全給惹哭了。

幸好,第四個小選手就是講《小馬過河》的小姑娘,人家可一點沒受影響,主持人報完幕就上去,拿著包紅綢緞的話筒,先自我介紹一番,然後敬禮,講故事一氣呵成,剛結束,臺下立馬想起一陣雷鳴般的掌聲。畢竟,跟前頭兩個比起來,這是真來講故事的,就是跟第一個比,發音也更標準,神態動作也更自然。

就是衛孟喜也忍不住在後臺鼓掌,這姑娘以後說不定是當主持人的料。

接下來幾個又稍微好一點,能把《龜兔賽跑》《愚公移山》《烏鴉喝水》《孔融讓梨》以及《司馬光砸缸》都完整的講完。只要能保證故事的完整性,其它的都是奢望,畢竟年紀真的太小了。

衛孟喜這當家長的倒是看得津津有味,陸廣全抱著衛紅,讓她能看見臺上的情況,怕她的刺蝟頭軟下來,一會兒給她弄一下,一會兒抹一把啫喱,一會兒又出去買冰棒兒來給她敷臉消腫。

“哎呀同志,你愛人脾氣可真好,平時在家也是他照顧孩子多些吧?真不容易啊。”有別的家屬跟衛孟喜搭話,語氣裡是滿滿的羨慕。

衛孟喜笑得一點也不謙虛,反正他倆平時的照顧五五開吧,她雖然在家時間多,但忙的事多,耐心也確實不夠好。“他嘛,在家時間是不多,但每天回來都會檢查孩子作業,家務能搭把手的都很勤快。”

何止是勤快,那叫眼裡有活,說實在的看多了後世那些喪偶式育兒的婚姻關係,她反倒覺著自己這婚結得值……自己男人的好,衛孟喜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

“我家這口子,還指望他做家務?回家就往沙發上一坐,飯好了也不會幫著拿一下碗筷的,菜不合口味還得說我一頓,我是……”女人半真半假的咬牙切齒。

衛孟喜笑,這說明從小就有人慣啊,陸廣全之所以這麼勤快,那是家庭條件造成的,老三那樣不上不下的尷尬地位,他不勤快,父母哪會多看他一眼?但說實在的,跟現在這個無所不能眼裡有活的好男人比起來,衛孟喜更希望他能擁有一個幸福的童年。

咋說呢,自家男人自己心疼唄。

她們小聲的聊著,衛紅的眼睛卻忽然一亮,“媽媽你看,張虎蛋和他哥也來啦!”她在爸爸肩上,看得遠,兄弟倆正彎著腰悄咪咪從禮堂後門進來,兩張小臉紅成洋柿子,頭髮都是溼透的,活像淋了一場大雨。

應該是一路跑著來的。

他們一沒錢二沒交通工具,除了雙腿還真沒辦法,這麼大一段路,成年人走路都需要一個多小時,他們這是跟衛孟喜他們同時間出發的。

衛孟喜怔了怔,他們來幹啥?倒不是不歡迎,而是她沒大肆宣揚,只有劉桂花和幾個幫忙的煤嫂知道,所以她也下意識的認為兄弟倆不知道衛紅比賽的事,但想想衛紅和張虎蛋玩那麼好,不知道也不可能。

可這兄弟倆,也太倔了吧,都不知道跟他們說一聲,帶一下他們嗎?許軍和楊秘書都是騎車來的,隨便加一下都能捎一程,走到這兒估計鞋底都給磨穿了吧。

衛孟喜心頭一軟,雖然她對上輩子的事還沒能釋懷,但她還是低估了孩子們之間的友誼,也低估了張家兄弟倆的毅力。

真是兩個了不起的小子呢!

或許是好朋友之間的心靈感應,衛紅在爸爸肩上揮了揮手,那邊貓著腰的張虎蛋居然能看見,拉了拉哥哥,指指這邊,積極的踮起腳尖回應,還用嘴型無聲的說了句“加油喔”。

小刺蝟衛紅這下徹底齜牙咧嘴了,還差倆人的時候就下去候場,別的小朋友是叨叨叨的背詞,她就不一樣了,故事她早記得了,還有空和身邊的小朋友叨叨叨呢。

終於,隨著主持人說“讓我們用掌聲有請54號選手上臺”,衛紅就雄赳赳氣昂昂的上臺了。

看出妻子的緊張,陸廣全湊到她耳邊,小聲道:“我在這裡等著接她,你去前面看吧。”

衛孟喜也是真的好奇閨女在臺上是個啥樣,昨天她也是在後臺,看不見孩子的正面,這年代也不興公開課家長日啥的,她只知道衛紅很會講故事,卻不知道當她的觀眾的是什麼體驗。

怕引得小姑娘分心,她也不敢繞到前排去,只敢在後門站著,儘量降低存在感。

“老師們,同學們大家好,我叫衛紅,我來自金水煤礦幼兒園中班。”

她彎腰鞠躬,也不知道是太太太九十度了,還是不同於前面53位選手的發麵饅頭臉,又或者是刺蝟頭的視覺效果,臺下居然有人笑起來。

一傳十,十傳百,很快笑倒一片,禮堂裡頓時響起“嗡嗡嗡”的議論聲。前面的環節,其實觀眾都有點累了,妝容是流水線生產的,故事也是家喻戶曉的,視覺和聽覺雙重疲勞,忽然冒出一個“奇裝異服”的小傢伙,大家議論兩句也正常。

衛孟喜和張雪梅卻同時心頭一緊,孩子不知道觀眾為什麼笑,甚至觀眾的議論,他們只會以為是不是自己哪裡做錯了,這還沒開始呢,就先打擊他們自信,衛紅能接住嗎?

誰知小衛紅卻一本正經的摸了摸自己的刺蝟頭,用一副大人的口吻說:“我今天的頭髮很像小刺蝟,對嗎?”

啥?臺下觀眾一愣,這孩子是在上面跟大家聊天?不是說講故事嗎?

不僅觀眾來了精神,就是評委老師們也都坐直了身子,他們聽了一整天家喻戶曉的各種小故事,有哭的,尿褲子的,說真的是很疲勞了,選手們說一句,他們就能知道下一句是啥,打分不是憑故事有多吸引人,而是看他們的完成度和發音神態。

臺下觀眾繼續笑,有個評委老師拿過話筒,輕輕拍了拍,“衛紅小朋友是吧,你的頭髮確實很像小刺蝟,那是為什麼呢?”

“因為這就是我今天要講的故事。”她是一點不怵,也壓根不知道問話的是誰,以前菜花溝的書記隊長也是愛用紅綢布包裹的話筒說話,說不定這是另一位“大隊長”呢?

“哦?你要講的故事叫什麼名字?”另一位評委接過話筒問。

“我先不說名字,等大家聽完我的故事再來猜一猜,可以嗎?”她的語態實在是太自然了,就像在跟家裡的長輩聊天,既有尊敬又有從容。

衛孟喜動容,帶頭說:“好!”

其他觀眾聞言,也跟著說可以,反正這孩子還挺大方的,就好好聽一下,看她葫蘆裡到底賣什麼藥。

“從前,在遙遠的森林裡住著很多小動物,有狡猾的狐狸,勤勞的小鹿,還有機靈的小兔子,當然也有一隻愛美的小刺蝟。”

前面其他選手的故事嘛,要麼都是文化典籍裡的成語,滿滿的歷史味兒,要麼就是課文裡節選的原文,有股教材味兒,她這樣開頭的還真不多,觀眾們的身子坐得更直了。

“小刺蝟每天都喜歡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這一天,它在路上遇到了餓著肚子的大灰狼,因為習慣了很多人的誇獎和讚美,它得意洋洋地問大灰狼自己漂亮嗎?”

“大灰狼說漂亮,但不夠漂亮。”她頓了頓,觀眾和評委的注意力果然被吊起來,有性子急的已經小聲問“為啥”了。

她就學著大灰狼的語氣,捏著嗓子說:“要是能把你身上這些硬硬的刺燙平,就會更漂亮了!”

隨即,她又苦著臉,“小刺蝟不知道真假,於是又問了一遍,大灰狼還是告訴她一定會變漂亮,擁有光滑的面板呀,那可是全森林最漂亮的小動物啦!”

“於是,小刺蝟連忙來到理髮店,要求理髮師把她所有刺燙平,那樣她就能擁有光滑的面板了,刺蝟媽媽不同意,說身上的刺是保護我們自己的,要是沒了刺,受到攻擊會完蛋的,但是小刺蝟不聽媽媽的話,就是想做世界上最漂亮的刺蝟……”

觀眾多數是成年人,到這裡基本已經想到結局了。

果然,衛紅用一種沉痛的語氣說:“於是,沒了刺的小刺蝟,來到大灰狼面前問它漂亮嗎,大灰狼卻說自己只想嚐嚐刺蝟肉是什麼味道,才不管你漂不漂亮呢,直接一口把它吞進肚子。”

有的聽得入迷的小朋友,頓時被嚇哭了,這也太慘了吧!

“大灰狼真壞!”

“怎麼能吃小刺蝟呢?嗚嗚……”

衛紅收起所有情緒,“所以,現在大家猜到故事名字叫什麼了嗎?”

不待別人回答,衛東那大嗓門就嗷出來:“漂亮的代價!”

“對,這就是漂亮的代價。”一語雙關,評委們全都表情一亮。

前面的選手,上來就是背書一樣,介紹完自己就要說故事名,然後再毫無感情的把故事背出來,可這姑娘不一樣,先不說名字,賣個小關子,最後講完了才引導觀眾說出名字,這就像做閱讀理解題,考驗的的是觀眾的綜合概括能力,只有認真聽故事的人才能概括出來。

更別說,她的發音標準,語態自然,小刺蝟被人誇獎讚美時的喜悅溢於言表,被大灰狼建議時的猶豫不決,被媽媽反對時的生氣,都惟妙惟肖,彷彿……她自己就是那隻小刺蝟。

“我講這個故事,就是因為昨天我沒聽媽媽的話,想要愛美,卻不小心過敏了,然後我的臉就成這樣了……”她摸了摸自己發麵饅頭一樣的臉。

這動作惹得眾人大笑,原來如此,難怪大家都說她的臉怎麼不化妝,還這麼奇怪。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愛漂亮要適當,掌握一定的度,不能聽信壞人的花言巧語,還要學會聽媽媽的話。”她笑眯眯的說。

雖然跟漂亮不搭邊,但衛孟喜就是覺著,此刻的衛紅,好像在發光,她的漂亮是從內而外散發的,是真正的理解了故事的含義的,不是在背書。

衛孟喜眼眶發酸,她昨天是真的生氣,可到了晚上又後悔衝她發火,直到現在她一點也不後悔生氣了,因為只有這樣,她的女孩才能知道小刺蝟是為什麼死的,才能懂得如何避免成為下一個小刺蝟。她今天的髮型,其實就是對自己這段時間過分愛美的一種反省。

這丫頭,今天是在倔強的用自己的方式向媽媽道歉,也是表明自己的立場。

真是……昨天有多氣人,今天就有多可愛!

衛孟喜擦了擦眼淚,這才想起來咋沒掌聲呢,忽然臺上評委老師帶頭,掌聲就一陣一陣的從全場不同角度響起,並且經久不衰。

故事雖然相對來說新穎一些,但真的就是個很簡單的小故事,沒有什麼複雜的邏輯關係,語言也很簡單幽默,在成年人心目中或許都不算啥,但這是一個五歲的孩子,當著幾百號陌生的成年人和小朋友,大大方方,不帶一個猶豫的說出來的。

這種就是講故事的能力!

一開始的評委拿過話筒,“衛紅小朋友,能問一下,是誰教你這樣講故事嗎?”

能講故事不稀奇,前面有兩個選手就表現不錯。稀奇的是在這樣的場景下,她還能調動觀眾的情緒,讓所有疲憊的觀眾打起精神認真聽,講完故事說完道理,還能聯絡自身實際經歷,與一開頭的自己為什麼會這副打扮的疑問首尾相應……這樣的邏輯和語序安排,如果大人事先沒教過,沒演練過,評委們都不信。

一句話,前面那些小朋友的表現才是正常的。

他們是評委,也是爸爸媽媽,知道五歲的孩子什麼樣。

誰知衛紅卻搖搖頭,脆生生的說:“故事是媽媽給我們講的,我一直記得,但講故事的方式是我決定的,因為媽媽說,我只要聽懂道理就行了,方式我可以自由選擇。”

這也是衛孟喜的原話,無論怎麼倒裝,怎麼組合,只要她能講出故事,能熟練地運用這個道理,衛孟喜真不拘泥於形式,所以她才能在課堂上運用同一個核心梗,作無數次加工創作,還不被其他小朋友發現。

什麼叫語言的組織能力?衛紅真是個小天才!

評委老師絲毫不懷疑她會說謊,又接著說:“剛才我聽說,你昨天參加彩排和報名的故事都不是這個,能告訴我們為什麼要換嗎?”

小衛紅其實有點累了,但她還是站得腰背筆直。

蘇奶奶剛來的時候是真受不了這幾個孩子的儀態,她常常咬牙切齒的說太差了!明明是很正常的孩子儀態,在她嘴裡卻變成站沒站相,坐沒坐相,所以她花了很長時間,每天不停的訓練他們,什麼場合應該怎麼站,怎麼坐,要是做不好是直接打板子的。

當時衛孟喜還心疼,現在到了大場面就知道效果了,蘇奶奶絕對是大家世族出身的,衛紅的儀態在所有選手裡絕對是最出眾的,出眾到能讓人忽略她的“奇裝異服”的程度。

哎呀,又是想念蘇奶奶的一天呢!

“本來我報名的參賽節目是《小馬過河》,也做了很多準備,但昨天因為不聽媽媽的話,付出了‘美麗的代價’,所以我就想重新講個故事,希望能讓更多的小朋友知道,愛美不能太過度,不然就會受到別人花言巧語的蠱惑。”

她說得頭頭是道,邏輯清楚,口齒伶俐,實在是讓人心生喜歡。

於是,又有評委問她幾歲,平時喜歡幹啥,家住哪裡,有幾口人之類的,她都能一一對答。

本來是56個人的比賽,差點成了她的個人秀專場。幸好,評委是成年人,看著時間,後門還有兩名小選手呢,隨便問幾句就讓她下去了。

後臺,陸廣全一直聽著呢,心裡也是說不出的欣慰,一把將小姑娘撈起來往上拋了兩下,嚇得她“啊”一聲,又怕吵到其他人,“爸爸高高,再來高高哦!”

陸廣全把她撈到外頭空曠的地方,真又給她來了好幾個連環拋,整個小花園裡迴盪著她的笑聲,這一刻,她壓根想不起剛才的表現,也不關心成績如何。

孩子本就愛出汗,這麼幾下子,頭髮全黏腦袋上,陸廣全就掏出自己的手帕幫她擦,“故事講得不錯。”

“嘿嘿,大姐二哥也會講哦,下次咱們一起來。”

衛孟喜聽見這話,差點腳下一滑,這傢伙咋這麼會說話呢,爸爸誇她,她還知道功勞不能獨佔,要把哥哥姐姐帶上。

很快,張虎蛋也趿著破得大腳趾露外面的綠膠鞋出來,眉飛色舞的正想跟衛紅說話,忽然看見陸叔叔跟衛阿姨都在,忙又縮著脖子準備往回走。

“喂,張虎蛋你過來呀,你跑啥?”

虎蛋現在也學會了看大人臉色,看見叔叔阿姨不生氣,阿姨還衝他招手,這才嬉皮笑臉跑過來,鞋底都差點讓他甩飛出去。

“衛紅你真棒!你咋這麼會講故事呢?”

衛紅嘿嘿傻笑,“都是我媽媽講的喲。”

虎蛋看著衛阿姨的眼神崇拜極了,“阿姨您真厲害。”

衛孟喜心說,這孩子也越來越知道生存之道了。摸了摸他腦袋,“你跟你哥咋來的?”

“我們走路,哥哥說走小路快。”其實是能跟衛阿姨他們錯開,不能老麻煩他們,有錢就自己坐車,沒錢那當然就自己走路咯。

衛孟喜嘆口氣,這張狗蛋也太倔了,主意太大,自尊心太強,可能他也感覺出自己不想跟他們有太多牽扯,每次幫忙都是“錢貨兩清”,完事就很少再在她跟前晃盪。

“小路上有危險,不許再走了,回去的時候等著我們一起坐車,聽見沒?”

虎蛋眼睛一亮,“真的嗎?”

“那當然,我媽媽是這世界上說話最算數的媽媽!”

虎蛋再次傻樂,一副好朋友說啥就是啥的架勢。衛孟喜裝作不經意的看見他的鞋子,“上次幫衛東根寶買的鞋子太大,就送給你和你哥穿吧,好不好?”

小夥子當然想要一雙不那麼破的鞋子,這雙還是上次侯奶奶送來說是好心人捐贈的,但他又怕自己私自收下阿姨東西的話哥哥會生氣,就在那兒一會兒高興一會兒憂愁的。

衛孟喜決定,自己再也不會投鼠忌器了。

以前,她總擔心如果李秀珍知道自己幫助兄弟倆的話,會被她誤認為自己是在跟她搶奪孩子的喜愛,怕她明面上對自己沒辦法,私底下卻加倍為難兄弟倆……可這段時間的暗中幫助,她可以確信自己是沒露餡兒的,可李秀珍不也沒對他們好?

既然橫豎都不會真心對他們好,那她幹啥還要委屈孩子,幹啥委屈自己,做好事都要迂迴轉幾個彎,加一層又一層的包裝?

憑啥啊,就憑她足夠綠茶嗎?衛孟喜還真不是怕李秀珍這個人,也不是怕那所謂的小福星小錦鯉,反正她們打不過她,罵也罵不過她,還不如她有錢,她憑啥還要忌憚她們?

想通這一層,衛孟喜也不再掩飾,“聽我的,去把你哥叫來,就說衛阿姨說了,要是不跟我們一起坐車回去,那阿姨下次也不幫他了。”

“阿姨你幫我哥啥?”

“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不能說哦。”

“好吧。”小傢伙抓了抓頭髮。

衛孟喜決定,既然衛紅的命運已經跟上輩子不一樣了,為什麼還要防備這兄弟倆呢?生在那樣的家庭並不是他們的原罪,如果自己不拉一把,說不定走投無路的兄弟倆哪天真就誤入歧途了呢?如果自己拉了,還是無法阻止他們的變壞,那她也問心無愧,也算對得起衛紅這段真摯的友誼了。

很快,所有小選手的節目結束,評委完成計分統分,準備宣佈獲獎名單了,幾人趕緊往觀眾席上去。

小呦呦已經睡著在柳迎春懷裡,額頭汗津津的,其他三個正在跟前後排的小朋友嘰嘰喳喳,炫耀的無非是今天的小主角衛紅嘛。

“根據五位評委老師打出的分數計算,1號選手86分,2號和3號選手沒上臺,以零分計,4號選手92分……”

臺下一片歡呼,畢竟《小馬過河》姑娘的表現也不錯,後面的多數在80至91分之間,一直到……

主持人清了清嗓音,“54號選手,衛紅小朋友,最終得分是——”

所有人伸長了脖子,其實已經有預感,這必將是全場最高分,但要真等到讀出來,還是挺正經的。

“一百分。”

“嚯!”

“滿分吶!”

“五個評委取平均分,那就是所有評委都給她打了100分?”

衛孟喜也沒想到居然會這麼高,她一直認為龍國人做事不求圓滿,尤其是這種主觀性很強的打分制度,為了不讓孩子驕傲,都會酌情扣一點,顯得不那麼“滿”。

可衛紅,就是在1981年10月1號這天,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個一百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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