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第二天, 衛孟喜就找根寶班主任說報名的事,距離正式比賽還有好幾個月,即使零基礎也來得及現學, 更何況根寶會下象棋, 也不算完全的零基礎。

這樣,陸廣全就是沒空也得抽空, 先教他認棋盤,熟悉規則,慢慢的也能對弈兩局。

大多數時候是他讓著兒子,根寶在別的事情上謙讓, 好吃好玩好看的都是讓著弟弟妹妹和姐姐, 偏偏在象棋這事一點也不,平靜的面容下是一顆極賦勝負欲的心。

接下來幾天,衛孟喜確定好要招聘的人員, 並把名單張貼到加工廠大門上,三天無異議之後就可以開始按計劃開展工作了。

這麼多人報名, 結果無論什麼樣都要被群眾議論, 甚至有的人或許還就要說她說話不算數, 明明競標的時候說要招工, 結果小樓買下了, 怎麼沒招到他們?

可當看見名字的那一瞬間, 大家又都沉默了。

不僅沉默, 對衛孟喜的態度也好了很多, 有些事不用說明白,大家都懂的。

衛孟喜喜歡礦區人的一個原因就是, 這裡的人該爭的爭, 該搶的搶, 但未曾丟失為人的善良和同理心,這是菜花溝所沒有的。

她也不敢給大家畫餅,只說這次是初步招工,後期如果還有需要的話,依然是優先考慮煤嫂。

大傢伙現在是真信了,一個個點頭稱是,都誇小衛這女同志能處,有事她是真給你考慮。

衛孟喜全都答應,“放心吧,乖乖在家,媽媽都給你們帶。”

她們中的很多人,衣服還是嶄新的帶著摺痕的回紡步,還有的一看就是假領子……但無一例外,都十分精神,侷促。

能被選中的,有多需要這份工作就不必多說了,所有人都很珍惜這個學習的機會,所以礦區的滷肉店不得不停業兩天,等把新工人們教會,劉桂花才回去堅守崗位。

大的在學校,早晚劉桂花來幫忙做飯,她倒是不擔心,主要是呦呦,太小了,帶著去羊城不現實,但留在家的話,又沒人看,劉桂花和孫蘭香培訓新工人也顧不上她……

“我想要漂亮的鉛筆。”

10名手腳勤快刀功了得的婦女安排到切制車間,專門負責生熟肉製品的剔骨,切割,改制。

長這麼大,爸爸出差是家常便飯,他們也習慣了,但媽媽可從沒離家過,哪怕是暑假他們去舅公家,那也知道媽媽會一直在家裡等著他們。

“沒。”

這樣的場景,別說衛孟喜,就是韋向南也眼熱,“大家快進來吧,只要好好工作,就是對衛老闆最大的報答。”

衛孟喜心說,衛東這皮小子熊是熊,但對他的小丑妹也是真上心,“明天出發,大後天中午到羊城,至少要在粵東省耽擱三天吧,再加回程……”

她們能怎麼報答衛老闆呢?無非是讓她看見她們的誠心。

這可是上萬的交易啊,她跟韋向南認識沒多久,跟其他韋家人都沒見過面,這種事情自己不上心怎麼可能?

大家異口同聲的,左一句“衛老闆”,右一句“衛老闆”,衛孟喜都被他們叫得不好意思了。

10人安排到滷製車間,二十四小時不錯眼的守著滷肉大鍋;最後15人加上窩棚區原有的10人,一共是25名女工負責清洗。

一個好不容易得到工作機會的人,穿著她們這輩子第二件或者第三件新衣服,哪怕是借錢買的,那也是對這份工作的重視。

衛孟喜簡直哭笑不得,板起臉來怒吼:“都不許哭了,誰要是再哭我就不帶禮物回來。”

“居然要九天誒……”根寶計算能力很強,媽媽沒說完他就先算出來了,挺鬱悶的說。

儲存運輸這一塊暫時由劉利民帶著男工人,劉桂花負責教切制和滷製,孫蘭香帶清洗車間和保潔工作。

“我想要新書包。”

“會有新文具盒嗎?”

10名男工則安排到儲存車間,負責一切原材料和成品的儲存、保管、運輸和配送。

這種無論何時回去媽媽都在家的感覺,他們從沒想過會有改變的一天,太難過了好嗎?

“我帶去找你蘇奶奶,請她照看幾天。”

“那我妹呢?我妹咋整?”衛東聽了一圈,沒聽見對妹妹的安排,頓時著急了。

同時,韋向南那邊也來了訊息,說她家裡人幫忙從港城那邊問到大冰櫃了,每臺八千塊,如果想好要的話,讓他們派人過去自提。

分工確定以後,衛孟喜又召集所有人開了個簡短的會,彼此之間先認識一下,第二天就開始崗前培訓。

是的,是慌了。

韋向南是知道廠裡財務狀況的,兩個滷肉店每天都在源源不斷的給廠子“輸血”,現生現輸,現在手裡能用的資金剛好一萬六,全拿去買冰櫃?

“對,你家裡接下來幾天沒事吧?”

她說過,如果做事不認真,或者態度不行的,還有可能換人,畢竟後面還有那一百八十多人翹首以盼呢,誰也不敢馬虎大意,都是她說啥就幹啥。

除了小呦呦沒心沒肺,四個大的哭成一片,稀里嘩啦殺豬似的。

第二天,被通知到的五十個礦區困難群眾,早早的來到加工廠門口等著,見到衛孟喜第一件事就是爭著跟她握手,好幾個婦女都哭了,說本來不抱希望的,怎麼也沒想到小衛居然錄取了她們。

八千塊雖然嚴重超預算,但她沒有更好的選擇,劉香告訴她,肉聯廠的冷庫造價每平方就在八千元左右,哪怕隨便造一個很小的,都需要二三十萬……就是把她所有身家算上,也不夠造一個最小規模的。

晚上,孩子們放學回家,聽說媽媽明天要去出差,瞬間慌了。

算下來,還是大冰櫃的價效比更高一些,在沒有足夠的經濟實力之前,鳥槍就鳥槍吧。

“是是是,我們一定好好工作,不給小衛……衛老闆丟人。”

“那就行,明天一早我先去買票,你先回家收拾一下行李,下午六點咱們在火車站碰面。”衛孟喜之所以知道發車時間,其實是她早就看好了,要不是韋向南還沒確切訊息,她火車票都買好了。

一開始她就打定主意,如果韋家能幫上忙,無論買幾臺,她都要親自去一趟羊城。

“幾天?”

頓時,傷心的哭聲來了個急剎車,抹一把眼淚鼻涕,“什麼禮物呀媽媽?”

“行,你告訴你哥哥,就說我們明天出發,大後天中午能到羊城。”

她把帶殘疾的5人安排到清潔組,專門負責廠裡的環境衛生和各個車間的清潔工作,包括各種用具,因為這項工作沒啥技術難度,也不需要動作太快,反倒要求細緻。

衛孟喜其實也挺捨不得他們,重生以來第一次出遠門,第一次離開他們,估計出去心裡掛念的都是孩子,可又有什麼辦法呢?

一萬六千塊的大買賣,交給誰她都不放心。

好容易做通孩子們的思想工作,躺炕上還得再做陸廣全的,他雖然也不習慣,但老婆幹事業是好事,他決定支援並積極配合:“這段時間我儘量不加班,孩子你不用擔心,我會看好。”

有他這句話,老母親放下一半的心。第二天上省城買票的時候把閨女送給蘇奶奶,她倒是十分歡喜的接下,說只管放心的去,孩子放她家裡沒事。

小呦呦也不哭不鬧,先摟著她奶聲奶氣的哼唧幾聲,表示自己這半年超級想她喲,然後又扭來扭去在家裡找倆哥哥。

當然,更少不了蘇奶奶從鐵皮盒子裡拿出來的各種高檔點心糖果,用手帕包著,小塊小塊的拈起來,哄著她這樣嚐點,那樣嚐點,最後發現她喜歡吃啥就把啥留下。

小姑娘雙頰脹鼓鼓的,嘴角還沾著點點糕點碎屑,“奶奶吃,我飽啦。”

“奶奶不吃,奶奶小時候啊都看不上這家的糕點……誒等等,怎麼就飽啦?小衛你怎麼帶孩子的,是不是沒給她熬湯?我走之前不是把食療方子都教給你了嗎?”

衛孟喜:“……”滿頭黑線。

她的親閨女,她能不愛嗎?

小呦呦可太喜歡奶奶家院裡的大石榴樹啦,仰著腦袋想去碰青石榴,衛孟喜趕緊將她攔下,蘇奶奶也記著她石榴過敏的事兒,當即罵罵咧咧就要讓人來砍樹。

衛孟喜:“……”大可不必。

最後,她有的時候,閨女還抱著蘇家的大狼狗不放手,“拜拜,媽媽別忘了,早點來接我喲。”

金水市尚未有直達羊城的火車,買票要拿著介紹信上書城火車站,為了讓自己舒服一點,衛孟喜找張雪梅幫忙協調,買到兩張臥鋪票。

這年頭,只有一定級別的幹部公幹才能買到臥鋪,但書城到羊城,可是小三千公里,車速只有八十,再加沿途大站小站都要停,怎麼說也要四十個小時才能到達。

在硬座上坐四十個小時,腿都能坐腫,衛孟喜想想就頭疼,寧願多花點錢和關係。

直到真的坐上臥鋪車廂,韋向南的幸福感都快爆棚了,她來石蘭省當知青的十多年裡,從來沒坐過一次臥鋪,她以為臥鋪頂多就是座位長一點寬一點,誰知是真的能躺平睡覺的!

倆人帶了幾個煮熟的雞蛋,買了兩斤雞蛋糕,以及幾斤梨子石榴等應季水果,火車上開水管夠,臥鋪車廂廁所不緊張,全程很舒適。

透過聊天,衛孟喜知道,韋向南家是粵東省惠陽地區的,他們家兄妹三人,她是老二,當年下鄉的時候,大哥當兵去了,只剩她和小弟,留城名額只有一個,她就主動把機會讓給了弟弟,自己一個人背上行囊來到石蘭省的鄉下,一待就是十幾年。

前些年,她小弟考上大學,家裡經濟條件緩解了很多,哥哥退伍,被安置到地區招商局,在沿海地區這可是實打實的肥差,跑點關係把她調回本地安排個工作也不是不行,可她都拒絕了。

“我都結婚了,也喜歡上石蘭省的氣候,不想再折騰了。”

後來,丈夫死後,大哥和小弟愈發不贊成她一個人留在石蘭省,做了好幾年思想工作她就是不願回去。

衛孟喜也有點想不通,但看她不想多說也就沒問。

“這兩年建特區,經濟搞得好,大哥說咱們老家大變樣了。”她略帶懷念的說。

“行啊,到時候給你放兩天假,你回去去陪陪老人,要是家裡有事的話你就多待幾天,我先把冰櫃帶回去。”

韋向南感激的笑笑,轉而說起資金的問題。

這個衛孟喜也是頭大,剛說手裡能有點盈餘,冰櫃一買又空了。

她這兩年,表面看置辦的大件兒不少,可一直處於有錢就花出去的狀態,根本沒機會跟銀行打交道。

“我先看看吧。”

倆人小聲聊著,也沒提具體的金額,可衛孟喜就是感覺,有人一直在看她。

這種不是平時遇到的驚豔的打量,她裝作扎頭髮,不經意的搜尋一圈,發現是個戴帽子的男人,看穿著和神態應該是老年人,衛孟喜就更奇怪了。

難道是她們聊天聲音太大,打擾到他了?

剩下來的路程,衛孟喜就儘量少說話,除了吃東西就是看風景睡覺,直到下車的時候,那人卻又不見了。

不是她草木皆兵,而是身上揣著一萬六千塊錢吶!要是不小心丟了,她的廠子就完蛋了。

錢沒有放在隨身背的行李包,而是一個土得掉渣的蛇皮袋,埋在一堆玉米種子裡,裝成進城來走親戚的樣子。

火車到站,兩個女人也不跟人潮擠,一直等到其他旅客下得差不多才行動,站上的乘客也不多了,注意觀察周邊環境,也沒人尾隨。

戰戰兢兢來到出站口,幸好韋向南的大哥,韋向東已經在那兒等著,他開來了單位的吉普車。

韋向東是個五大三粗的三十出頭的男人,面板黝黑,青色的發茬子緊貼頭皮,怎麼看怎麼不像是招商局的幹部,倒像當兵的,或者那些有錢港商的保鏢啥的。

兄妹倆見面,眼眶溼潤,顧不上什麼,直接就用當地話開始聊起來,基本是韋向東在問,韋向南回答,衛孟喜其實不大聽得懂,只是看著他們的神色猜的。

“我們先去看冰櫃吧。”終於,情緒穩定下來,韋向南用普通話說。

韋向東從後視鏡裡看了衛孟喜一眼,也用普通話說:“好,冰櫃已經從港城運過來,就放在我們單位的倉庫。”

他能這麼熱心的幫忙,完全是看在韋向南的面子上,衛孟喜不能心安理得的受著,忙笑著說:“不著急,為了接咱們,韋大哥肚子也餓了吧,先去吃點東西再看不遲。”

於是韋向東又看向自家妹子,“你們想吃什麼?”

羊城的特色小吃衛孟喜還記得兩個——腸粉和煲仔飯,還有很多廣式茶樓點心啥的,她上輩子也沒深入瞭解過這個城市,還停留在觀光客的水平上,所以還是不發表意見的好。

“上悅賓樓吃吧,我聽說悅賓樓又重開了。”

於是,車子轉個彎,遠離寬闊的大馬路,開始來到火車站外四十多公里的郊區。

衛孟喜發現,這個地方雖然相對市中心要荒涼,沒啥樓房,但有個特點——進出的腳踏車摩托和三輪車特別多,就是麵包車也不少,去的車子是空的,出來的卻是滿載,“韋大哥這裡是羊城市的批發市場嗎?”

韋向東很意外,“你怎麼知道?”

衛孟喜指指一路上遇見的載得滿滿登登的交通工具,心說這不就跟自己上肉聯廠拿下水一樣的嘛。

韋向東實在納悶,向南在哪裡找來這樣的女同志,當時電話裡只說她東家要買冰櫃,讓他想想辦法,具體幹啥工作他至今還不知道。看見這個衛老闆的第一眼,他只是覺著漂亮點,一路上話也不多,偶爾接幾句,也不是孟浪的人,現在看來,觀察力應該也不差。

想著,車子穩穩當當停在一座古老的宅子前,“這就是悅賓樓,民國年間在咱們這一帶很有名,現在又重新開起來,咱們可以嚐嚐。”

“辛苦韋大哥了,今兒這頓我請,您可不能跟我搶。”衛孟喜笑著說,順便將埋著錢的蛇皮袋放到後備箱,又用行李包壓住。

這兩年治安是肉眼可見的差,這輛車要不是因為就停在眼皮子底下,她是堅決不敢放車上的。

席間,韋家兄妹倆很會照顧人,雖然時不時會說一點以前的事,但全程普通話,衛孟喜完全能聽懂,就是偶爾不小心冒出幾個本地口音,他們也會解釋一下。看得出來,韋家的家教不錯。

魚有魚路,蝦有蝦道,衛孟喜不怕跟三教九流打交道,就怕遇上不講原則的人,幸好韋家兄妹倆雖然有些讓她疑惑的地方,但至少是有原則的。

一頓飯吃完,互相之間也瞭解得差不多了,飯後韋向東還有事需要先回單位一趟,說好晚上再來接她們,讓她們先在批發市場逛一逛。

這可是正中衛孟喜下懷,自從看見那些滿載的腳踏車,她這心裡就心癢毛抓的,正想找機會去看看呢。

“向南姐你如果想回家看望老人的話可以先去,我下午自己個去招商局家屬區找向東哥就行。”

本還一臉輕鬆的韋家兄妹倆,頓時就僵了僵,“不用,我也想去逛逛。”

聯絡剛才聊天,兄妹倆好幾年不見,聊的居然不是父母,而是學校和街坊的事,衛孟喜心裡隱隱有個猜測,也不好再觸別人黴頭,笑著應下。

批發市場很大,大到衛孟喜都不知道怎麼形容,書城的自由市場跟這比起來,還沒它十分之一,哦不,十五分之一的大。

而且跟雜亂的自由市場不一樣,這裡的批發市場是家家戶戶分隔成一個個小小的檔口,而且同類產品幾乎就在一個地方,賣服裝的不會跟賣吃的混在一起,賣玩具的不會跟買皮鞋的混一起。

她們才進去,就有人熱情的招呼買東西,說的都是又快又急的羊城本地話,要不是有韋向南在一旁做翻譯,衛孟喜一句都聽不懂。

在書城市還賣工人裝的時候,這裡的喇叭褲、連衣裙、呢子大衣,甚至蹬腳褲,都是一堆堆跟不要錢的大白菜一樣堆著賣!

面料也不再是書城那樣單一的純棉和混紡毛織,而是華達呢、滌綸、卡其和的確良!

顏色也不再是沉悶單一的黑、白、藍,而是五彩斑斕,炫目多彩!

衛孟喜簡直目不暇接,自打走進來眼睛就沒閒過一秒鐘,更厲害的是,還看到許多白色的好看的旅遊鞋。

石蘭省的百貨商店也有,但價格昂貴,款式單一,買一雙孩子都捨不得穿,髒了還要悄悄拿白色粉筆回家塗……但在這裡,就像大土豆一樣隨意堆著,隨便挑隨便揀。

衛孟喜給崽崽們一人買了兩雙,又給根花額外的多買了兩雙跳舞穿的小白網鞋。

逛到賣學習用品的檔口,自然是各種漂亮的鉛筆,香噴噴水果味的橡皮,新奇的轉筆刀文具盒,筆記本……論打買,孩子嘛,給他們錢還沒買這些小東西來得實在。

呦呦喜歡畫畫,那就給她買幾套水彩和蠟筆,再買幾本素描本。

當然少不了新衣服新褲子和各種漂亮的小發卡髮箍,反正又不用她自己人背馬駝的,想買多少買多少。

韋向南看她買得起勁,自己也跟著買了幾樣,一直逛到太陽落山,她腿都要折了,衛孟喜才說回去。

當然,來到招商局家屬區第一件事,就是驗貨看冰櫃,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一直忙到晚上十點多,這充實的一天才結束。

韋向東還沒結婚,在家屬區分到一個套一,她們去也不方便,就乾脆住的招待所。

第二天,韋向南說要去見一位老友,衛孟喜就識趣的自己去四處轉轉,主要是各大熟食店。

雖然也有賣滷肉的,但不多,這邊老百姓愛吃的是鵝,蒸鵝醉鵝滷鵝燒鵝,尤其是燒鵝,那在後世可是享譽全國啊。

衛孟喜看了一圈,知道這就是飲食習慣的地域性,自己的滷肉想要打進這片市場,難度很大。

第三天一早,由韋向東出面找人,先將兩臺巨大的冰櫃送上發往石蘭省的貨運火車。因為貨車慢,用的時間更多,提前一天出發,最終到達時間卻跟衛孟喜這坐客運火車的差不多。

大事落定,衛孟喜卻還想去批發市場轉一圈,那天她只是把市場大致分類檔口逛一圈,但自己真正想逛的卻還沒開始。

是的,她這趟羊城之行,不光是買冰櫃,也想賺點快錢。

八十年代最賺錢的兩個行業就是服裝和餐飲,餐飲錢是辛苦錢,在拿回菜譜之前她都不想開飯店,但服裝卻是可以試一試的。

衛孟喜第一天逛了一圈,心裡已經有了初步的印象,知道哪些東西受歡迎,哪些東西拿回去會有市場了。

現在羊城還非常熱,但石蘭省已經涼了,再拿襯衣短袖不現實,倒是毛衣和呢子大衣不錯。

可一問價格,一件呢子大衣居然要二十八塊,衛孟喜暗暗咋舌,她以為是光這一個檔口老闆故意詐她,去其它同型別檔口一問,也是這個價,最多就是批發量大的話可以便宜五毛錢。

衛孟喜又去看毛衣,顏色鮮豔,款式新穎,好看是好看,但都在八塊左右的單價。

她徹底放棄了。

以礦區現在的工資水平,花一個月工資買一件呢子大衣,有幾個家庭消費得起?

賣什麼,能不能賣出去,還得考慮當地消費水平,像金水煤礦就便宜的小孩衣服好賣一些,其它女裝男裝啥的,基本沒多少銷量,窩棚區有兩家賣衣服的,衛孟喜十分清楚。

買得起的,都會去市裡買,買不起的,創收才是第一位,誰有閒工夫打扮?

衛孟喜轉了一圈,發現自己把做服裝生意想得太簡單了。

原本她還在襪子裡塞了五百塊錢,這是買車票剩下的,打算進點服裝回去賺筆快錢,現在看來是她想多了。

帶著失望,衛孟喜也沒打退堂鼓,反正來都來了,再逛一圈也沒啥。

考慮到許久治和狗蛋虎蛋建軍這四個“陸家編外人員”,前天買的文具應該不夠,她打算去賣文具的檔口轉一圈。

現在的文具主要還是鉛筆鋼筆和橡皮,衛孟喜每樣又多買了二十幾支,忽然發現有個檔口賣塑膠套尺,用塑膠殼子套著,裡頭有直尺、量角器和兩個三角板。

套尺是這年代中小學生的必備文具,金水市也有,但不同的是,這些套尺是帶花紋的,有的印著很多黑紅相間的米老鼠,有的則是小草莓小蘋果之類的圖畫,但無一例外都是彩色的!

衛孟喜經常給孩子買文具,新華書店去過不知多少次,她可以肯定,金水市和書城市的新華書店裡還沒有這麼鮮亮的套尺!

見她的目光停留,文具老闆忙說:“需要買文具嗎?我這裡不僅有彩色的套尺,還有漂亮的文具盒。”

老闆從檔口底下拖出兩大個蛇皮口袋,“這些都是今天剛到的貨,還沒來得及擺出來。”

隨著“嘩啦”一陣巨響,從口袋裡倒出上百個五顏六色的小盒子!

真的是五顏六色啊,現在的文具盒一般素色鐵皮的,但一堆的盒子上印著好多好多卡通人物,有龜兔賽跑,有貓和老鼠,狐狸和烏鴉,還有……嗯,開啟內側,居然還印著階梯狀的乘法口訣!

衛孟喜大開眼界,這樣的小文具盒放四十年後都沒人用了,可在1982年,可是從港城傳來的時尚潮流!

“多少錢一個?”

“五毛錢。”這個檔口位置不好,老闆也在這兒做了大半年,貨卻沒賣出去多少。

衛孟喜也發現了,這個檔口的東西比其它檔口要多,色彩更明豔,款式更豐富,就連質量也更好,光捏文具盒的鐵皮厚度就能感受出來。

她現在終於明白門可羅雀的原因,那就是太!貴!了!

要知道,在金水市買一個鐵皮文具盒頂多四角錢,即使是百貨商店也只賣四角五分,他這兒光批發價就要五角,真不是一般貴。

這老闆可能是冷板凳坐久了,有點著急,“你批發量要是大的話,我算你四角五分一個,怎麼樣?”

“多少算大?”

“五十個以上。”

衛孟喜心頭一動,試探道:“那要是我拿三百個呢?”

老闆傻眼了,“這麼多?”

“你最低能到多少?”

“四角。”

衛孟喜卻知道,這絕對不是最低價,“三角五分吧,你還有得賺。”

這種東西都是廢銅爛鐵回爐做的,又不是啥好鋼,印刷上色也很簡單,只要有底圖和機器,都沒啥技術含量。

見老闆還在猶豫,她又指著他滿滿登登的檔口說:“其它的我也要,每一樣你都要給我底價。”

老闆頓時眼睛一亮,“都要三百件嗎?”

“對。”

套尺,轉筆刀,鋼筆,這幾樣是金水市不多見的,其它的鉛筆橡皮筆記本這些,差別不大,利潤也很薄。

百貨商店的鋼筆最便宜的也是兩塊以上,多的能賣到十幾二十塊,但這裡的鋼筆,她看著其實也不差,甚至款式和顏色都比百貨商店的好看,筆頭也好,墨水管也好用,不容易漏……居然只要六毛錢!

就跟白撿的一樣!

衛孟喜每種顏色都挑一些,把每一樣文具都剛好湊到三百的總量,最終算出來總價是536塊,她苦著臉掏出所有身家,“我就只有這麼多錢,麻煩您幫我減掉36塊的貨吧。”

讓她選的話,減啥都捨不得,畢竟她啥都喜歡。

老闆也是個性情中人,見她是真喜歡,也抱著想要把她發展成長期主顧的打算,忍痛說:“這三十六就先欠著吧,等你下次再來拿貨的時候再給也行。”

三十六塊啊,真是每說一個字心都在滴血。

衛孟喜大喜,“行,那您留一個住址和電話號碼給我,萬一下次來的時候您已經不在這個檔口了,我可以送家裡給您。”

她的態度太誠懇,誠懇到老闆都不好意思拒絕。

看著手裡的紙條,原來老闆名叫張兆明,是地道的羊城人,“行,我記住了,下次一定還找您。”

東西太多,她一個人根本帶不回去,張兆明有輛三輪車,正好讓她老婆來看著攤位,他給親自送到衛孟喜住的招待所去。

那是市招商局招待所,能住這種地方的,張兆明心裡有數,知道自己這次是賭對了,臉上的笑容愈發真誠。

衛孟喜這次是真光溜溜,一分不剩了。晚飯隨便吃的是來的時候買的雞蛋糕,這種老式糕點的保質期都有一個月,買的時候是剛出爐還熱乎乎的。

吃完再喝上兩杯涼開水,就算一頓。天黑以後,韋向南回來了,發現雞蛋糕少了,才知道她是沒吃晚飯,“怎麼不去食堂吃?”

衛孟喜打哈哈,肯定不能說是沒錢了,“回來太晚,食堂關門,我這累得都走不動道了,等大後天到家,咱再好好吃幾頓。”

於是,韋向南這才發現,招待所房間裡多出來的幾個蛇皮袋,居然滿滿登登都是文具。

“你給孩子買……這麼多文具?”這是打算用到大學畢業嗎。

“大部分是拿回去賣的。”

“在哪兒賣,礦區嗎?”

衛孟喜現在還沒想好,礦區消費能力有限,這些東西又不是剛需,沒文具盒沒轉筆刀的孩子多了去了,一樣能上學,“先拿到金水市試試。”

擺地攤她肯定是不會再擺了,當初買的姚家的房子單臨街門面就有一百平,滷肉店只用了四十平,還有六十平是空著的,這一年多來有很多人來問過,想要租過去開店,但衛孟喜都拒絕了。

她想把門面留著自己用,現在不正是最合適的時機嗎?

韋向南聽她這麼說,也一起商量起店要怎麼開,取個什麼店名好。

“我想取狀元書屋。”衛孟喜想到新華書店的佈局,也開一家書店,不僅僅只是文具店,那樣的話是真賺不了多少錢,而且門面太大了,六十個平米賣文具,她也沒那麼多文具賣啊。

“我看成,金水市目前還沒出現私人書店,如果你能開一家的話……”韋向南想到那火爆的場面,也有點蠢蠢欲動。

但書要去哪裡進,這是個問題,衛孟喜現在暫時不想這些,她得先想辦法將幾大麻袋的文具扛回去。

第二天一早,按照車票上的發車時間,韋向東將她們送到火車站,又幫忙把大麻袋託運,衛孟喜鬆口氣的同時,也更感激這兄妹倆了。

雖然,倆人都不愛說啥好聽話,但家教好,又熱心,重情重義的,衛孟喜覺著,這樣的人適合交朋友。

還是跟來的時候一樣,買的是臥鋪,上車以後啥也不用管。

韋向東粗中有細,居然還幫她們買了三斤饅頭,六個大餅,一罐辣椒醬一罐蜂蜜,她倆一個喜歡吃辣一個好甜。

“向南姐你大哥可真好,以後誰嫁給他都享福……對了,他有物件沒?”

韋向南搖搖頭,“三十二了,未婚,單身。”

人好,工作好,長相也是這個時代最受人歡迎的正派硬漢,“應該不缺女孩喜歡吧?”

韋向南點點頭,“我也發愁,他以前是忙工作,沒心思找,現在又要拉扯我跟小弟,想要先把我倆的事情落定才考慮自己。”

這就是長兄如父,責任心爆棚啊,衛孟喜也不知道說啥了,扶弟魔扶妹魔不至於,但責任心太重,耽誤了自己,以後弟弟妹妹能養他一輩子嗎?

現在兄妹仨都沒物件,自然心往一處想,力往一處使,以後弟弟妹妹成家,要為自己的小家庭考慮更多,他又能排在第幾位?弟弟妹妹能把他當父親,那弟弟妹妹的伴侶呢?弟弟妹妹的孩子呢?

不過,這終究是別人的家事,她也無權置喙。

衛孟喜閉上眼睛,準備好好睡一覺。忽然,床邊傳來一聲,“同志你好。”

她倆買的是面對面的中層臥鋪,聽見聲音同時睜開眼睛,面前居然站著個個子很高的老頭。

人的直覺很奇怪,雖然沒有直接接觸,但那種熟悉的感覺又上來了,不就是來的時候打量她的那道視線嗎?

衛孟喜下意識的第一反應是捂緊隨身攜帶這幾個包,但隨即想起錢都早花光光了,正好,出了隧道,車廂內光線十分好,她一下子就把老人的臉看清楚,“您不是……”

老人舒口氣,笑起來,眼角的紋路讓人十分舒服,“看來我沒認錯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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