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文哥兒把西安府裡裡外外逛了個遍不僅趁機給京師的親朋好友寄了信,還給王九思這位小夥伴增添了不少“此生不想入長安”的美好回憶。

因著楊一清手頭還有些活要交接,這幾天都沒法出發,文哥兒還興沖沖跟著王九思回了趟他鄠縣老家。

王九思家就在鄠縣渼陂那一帶位置就在長安西南邊是杜甫被岑參等人拉去遊湖後寫過《渼陂行》的景點(有老杜的日記詩為證:岑參兄弟皆好奇攜我遠來遊渼陂)。

既然是幾位大詩人遊玩過的好地方,文哥兒自然也約上大夥一起乘船遊玩去。

這可是老杜寫過詩的地方我們且把船停在水中央沾沾文氣寫不成詩不許下船!

李夢陽樂道:“萬一一會你哥學你爹奪門而逃,你豈不是要賠船家錢?”

眾人聽了這話,頓時笑作一團。

王守仁還真煞有介事地走到遊船門邊研究起來說實話,這門真的挺好拆的只需要設法把它從門軸對應的凹槽裡抬起來就能卷門跑路。

眼看他哥有些躍躍欲試,真想把門拆下來看看,文哥兒立刻跳過去把王守仁從門邊拉回來。

王一歲王兩歲王三歲的想法,他王十歲哪裡知道?!

什麼時候幹這些事要偷偷的了?所以只有他們是偷偷出去玩、偷偷出去摸魚捉鳥、偷偷出去撩貓逗狗對嗎?

拆壞了要賠錢的!

王守仁見他一臉警惕地拉著自己也不由笑了起來抬起手薅了把他的腦殼:“你小子想什麼呢?我是那種閒著沒事拆門的人嗎?”

卷王小文,恐怖如斯!!!

眼看大夥都用“沒想到你是這樣的王小文”的眼神瞧向自己,文哥兒趕忙矢口否認:“沒有的事,你們不要聽我哥瞎說,都是他胡編亂造的!”

文哥兒一臉埋怨地看著王守仁。

他還給大夥講起了王守仁當年試圖“格竹致知”的往事他哥本來就是那種閒著沒事對著竹子看足好幾天的人啊!

文哥兒哼哼唧唧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比如拿到書後怕他爹給他佈置超綱功課自己偷偷把所有內容先預習一遍啦。

唉小時候的弟弟多可愛,他都不忍心欺負!

聽了王守仁的話,眾人看向文哥兒的眼神頓時變了:好傢伙,原來卷王不是一天練成的,而是從小就開始卷!

不可,不可!

這可不興拆啊!

王守仁抬手搓了他臉蛋兒兩把,樂道:“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你藏著掖著做什麼?”

文哥兒便當眾揭了王守仁老底:“你是!”

比如練字時偷偷練個十遍八遍才挑出最滿意的給人看假裝是自己一口氣寫出來的啦。

比如被李兆先慫恿後背著所有人偷偷寫文章給李東陽點評結果被李東陽傳得人盡皆知啦。

聽聽,偷偷預習,偷偷練字,偷偷寫文章!

偷偷學習這種事,他才不會幹!!!

大夥的表情很一致,臉上都只寫著一行字:真的嗎?我不信!

只是那時杜甫還處於坐困長安,到處投卷找人舉薦自己的艱難階段(實際上他往後的仕途比這還艱難),所以心情難免有些苦悶。

王守仁馬上也跟大夥分享起文哥兒小時候的逗趣往事。

這哥哥,不要也罷!

遊船也在兩人相互拆臺間來到湖中,也不知算不算是巧合,這時天色竟也暗了下來,很有杜甫岑參他們來渼陂遊玩時的感覺。

互揭老底這種事王家父子兄弟之間已經幹過無數次臉皮早就練出來了,王守仁對此渾不在意。

相比之下,王九思他們卻是年紀輕輕就登第,還被選入翰林院當庶吉士,因此哪怕來了場急雨,眾人的心情也不壞,只讓船工們也暫且入船艙避雨。

春雨向來是不大的,也就一開始來得急些,隨後就是綿綿細雨飄飄蕩蕩灑了滿天。

這種乍暖還寒的天氣碰上雨天,還是得圍著煮茶用的火爐烤著火才夠暖和。

既然一時半會當真走不了了,眾人便都輪流做起詩來,輪到的人要是一時半會沒靈感,就以茶代酒罰上一杯。

聽起來是挺風雅的,實際上不過是庶吉士們聚眾趕功課罷了!

這麼多人一起玩耍,靈感那是想摁都摁不住,寫起詩文來實在再簡單不過了。

寫出來的詩文甚至比自己擦破頭皮冥思苦想憋出來的要更好一些。

等到天終於放晴了,明媚的日光灑落在湖面的粼粼微波上,看起來又是另一番光景。

文哥兒心情舒暢得很,又跟大夥聊起了蘇東坡的《渼陂魚》。

光是從詩名看,就能看出他跟人家老杜的差距了,人老杜是憂國憂民想著怎麼才能報效國家,這蘇東坡啊,就想著吃湖裡的魚!!!

一句“烹不待熟指先染”,充分展現了這傢伙的吃貨本質!

文哥兒目光灼灼地看向王九思:“所以,我們中午吃魚嗎?”

這可是蘇東坡守在鍋邊迫不及待想要吃的魚!!

王九思:?????

你剛才不是譴責人蘇東坡只知道吃嗎?怎麼話題突然轉到吃魚上了?

既然文哥兒想吃,王九思這個東道主自然不會吝嗇,一行人中午吃上了香噴噴的渼陂魚。

文哥兒表示既然王九思慷慨解囊,他也要給大夥露一手,屁顛屁顛跑去廚房搗鼓出一盤水煮魚。

用的是他不知什麼時候帶過來的幹辣椒和陝西本來就出產的花椒。

水煮魚上桌的時候大夥還將信將疑,疑心這東西到底能不能吃。

要知道文哥兒早前雖然有心擴大辣椒栽種規模,可尋常農田那是萬萬不能改種其他作物的,推廣進展到底還是有些緩慢,只有少數人家能拿來當調料。

只有被文哥兒帶著吃辣的熟人才會在家裡備著這玩意。

王九思他們這些剛到京師沒滿一年的人,哪怕嚐到過辣椒的滋味也只是淺淺地吃了幾口,遠不會像文哥兒這麼敗家地來個“滿江紅”。

所以大夥的想法十分一致:這東西真的能吃嗎?!

文哥兒在家沒怎麼過過燒菜的癮,這會兒出門在外,終於可以一展自己的絕佳手藝了,哪裡受得了大夥的質疑?

他哼了一聲,搶先夾了塊片得薄薄的水煮魚片送進嘴裡。

這種說冷不冷說熱不熱的天氣,來幾口熱騰騰火辣辣的水煮魚,整個人能從喉腔一直暖到肚子裡頭!

簡直快活賽東坡!

眾人見文哥兒自己動了筷子,也很給面子地夾了一口嚐鮮。

接下來除了少數幾個吃不得辣的人沒再夾第二口,大夥都默契地開始了搶魚行動,三下並兩下地把整盤水煮魚搶光光!

王守仁還譴責起他弟來:“你說你這麼大一盤子,只有那麼幾片魚肉,夠誰吃啊?”

文哥兒道:“東西就是要搶著吃才好吃!何況還有那麼多菜,光吃一個水煮魚豈不是對不起敬夫的錢袋子?”

敬夫是王九思的字。

王九思家中頗富裕,如今都到家了,自然不會缺錢花的。他笑道:“想吃什麼可以讓人再做。”

桌上都這麼多菜了,再做太過浪費,大家都把筷子轉向其他菜,只有王守仁把只剩辣椒的水煮魚盤子挪到自己面前,甭管吃啥魚都放進去蘸蘸再吃,顯然很想念這口辣味。

文哥兒道:“在家裡也沒見你這麼愛吃。”

王守仁一臉深沉地說道:“人總是在失去之後才會珍惜。”

王守仁在家都不挑嘴的,家裡做了什麼就吃什麼。這不是好久沒吃辣椒了,突然吃到後分外想念嗎?

文哥兒道:“那我們去了陝西行都司那邊正好也可以種一茬辣椒,到時候教軍屯的人也種種,說不準也是一條致富路子!”

軍屯這種東西主要還是種糧食,可有些種不了米糧的荒地或者田地周圍的邊邊角角不是正好可以利用起來嗎?

要是能種成的話,辣椒也算是能創收的好東西了。

要知道同樣帶個“椒”字的胡椒傳入中國那麼多年,價格始終居高不下,一度作為僅限於金銀的硬通貨在市面上流傳。

辣椒雖然不像胡椒那樣可以當香料用,運作運作還是可以征服廣大人民群眾的,畢竟在後世辣菜曾經輕輕鬆鬆走入華夏大地的千家萬戶!

何況西北苦寒,冬天吃些辣椒還能御禦寒!

聽說西域那邊日照特別好,種出來的辣椒紅得格外鮮豔!

將來要是能在關外荒涼的戈壁灘上曬滿辣椒,想想就很壯觀!

就喜歡這種紅紅火火的感覺!!

文哥兒把自己的宏偉構想給王守仁講了講。

王守仁:?

本以為你在陝西行都司種種土豆就差不多了,沒想到你還盯上了關外的戈壁灘!你小子見過戈壁灘嗎?!

那可是“天上無飛鳥,地上不長草”的不毛之地!

別說,戈壁灘上那麼空曠,不用來曬辣椒真有點可惜了。

王守仁摸著下巴說道:“陝西行都司那邊就有戈壁灘,到時候我可以帶你去瞧瞧,回頭先在那邊曬曬看!”

文哥兒連連點頭:“還是哥你考慮得周到,我們應該先搞試點,成功了再擴大規模!”

遲早有一天,我們要讓每個戈壁灘上都曬滿紅通通的辣椒!

王守仁:“…………”

王守仁道:“你先種出那麼多辣椒再說。”

文哥兒信誓旦旦地道:“有思永他們在,一準能種活!”

一行人吃夠了王九思這個鄠縣大戶,又在王九思家橫七豎八地歇了一晚,第二天才回府城去尋楊一清。

楊一清已經把手頭的活兒交接完畢,可以領著文哥兒他們沿著渭水一路西行、直奔陝西行都司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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