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大明律分為七篇最前面是名例律,後面是吏律、戶律、禮律、兵律、刑律、工律,攏共有四百六十條。

名例律指的就是告訴你五刑的具體名目,並且按照身份等級、犯罪情節來決定刑罰的體例。

簡單來說就是皇親國戚犯罪怎麼辦官員犯罪怎麼辦、軍官犯罪怎麼辦、和尚道士犯罪怎麼辦等等。

在大明這兒要講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是不可能的你有身份就等於有了護身符比如《名例律》裡的五刑和十惡之後,緊接著的就是“八議”。

所謂的八議就是這八種人犯罪咱要先討論討論怎麼(減免)處罰。

八議裡頭的第一議就是“議親”皇帝的親戚、皇后的親戚等等皇親國戚,底下人是不能擅自處置的,必須皇帝親自點了頭才能裁斷。

自家人斷自家事哪有嚴懲的道理?就說讓你給你親舅舅審判,你能判他坐十年八年牢?要是兩家沒什麼恩怨那肯定是不能的吧!

文哥兒給朱厚照解說第二議:議故!

指的是皇家舊故之人,素得侍見,特別是蒙恩待日久者!

看到沒有,跟皇家有舊故的經常在你們面前待著的說的就是我王小文沒錯了!

應議者犯罪先奏請議!

豬豬撈撈!

朱厚照:“…………”

下午他就抱著這堆吹噓太子天縱奇才的詩文去跟朱厚照分享。

文哥兒思索良久只能幽幽地回道:“這不是怕我身在罪中不知罪嗎?我記性又沒有殿下好要是沒記住律例不小心出事了就糟糕了!”

對哦,他為什麼要犯罪?

他小先生從三歲起就讀刑律了到底為啥又擔心自己砍頭又擔心自己犯罪!

文哥兒聞言也陷入沉思。

看得朱祐樘龍心大悅,只覺心情很久沒這麼暢快過了。誰會不喜歡別人誇自己兒子聰明?尤其是在這個兒子目前才三四歲的年紀,怎麼都不可能威脅自己地位的情況下,那聽到這種誇讚肯定是隻會高興的了!

文哥兒:?????

太壞了,真是太壞了!

李東陽笑道:“這麼說吧,如果我以前要辦的事只有《滄浪詩話》那麼一點,現在我要辦的事就是丘閣老的《大學衍義補》那麼多了,你說說看,是誰先不顧師徒情義禍害別人的?”他拍了拍文哥兒小小的肩膀,“既然你都起了頭,那就好好教吧,只是一本《大明律》而已,對你來說又不難!”

文哥兒認真研讀這堆唱和詩文,很快發現隱藏在其中的真相:他老師李東陽的詩,怎地混在第一批內閣酸詩裡頭?

文哥兒咻地站起來,蹬蹬蹬地跑去找李東陽,翻找出李東陽那首詩質問:“是您領頭寫這些詩的嗎?”

文哥兒:“…………”

冤冤相報何時了!

想想李東陽難得沒把他乾的事往外嚷嚷,只是稍微報復這麼一下,文哥兒也就沒有再追著李東陽討說法。

李東陽瞅他一眼,眼神裡的意思是“是又怎麼樣”。

接下來幾天文哥兒都帶著朱厚照讀《大明律》。

文哥兒跟太子這麼大的時候就跟王恕討教過判語課上的疑問,現在他帶著太子過來一起提問,王恕也沒太意外。

朱厚照疑惑地問:“你為什麼要犯罪?”

只不過很快內閣就傳出幾首酸詩,說天佑他們大明,咱太子聰明絕頂。才三歲,就已經學習《大明律》,體悟太祖垂法之意了!

讀到詩的人都感慨萬千,對大明的未來充滿希望,翰林院的一干御用文手積極地和詩吹噓。

好歹師徒一場,李東陽怎麼可以這樣對自己的學生呢!

萬一朱三歲他學了幾天擺爛不學了,這牛逼又讓他們給吹出去了,他這樣東宮目前唯一的講師可怎麼辦才好喲!

文哥兒開始對著李東陽痛斥他把學生架在火上烤。

朱厚照被誇記性好用力點著頭說道:“到時候孤提醒你!”

你們這樣讓我很難辦,我這只是在給東宮即將開始的角色扮演小遊戲《我是大法官》預熱而已,並沒有真的要給太子講解《大明律》的意思。

一想到自己還肩負著提醒小先生的重任,朱厚照學起《大明律》來就更起勁了,一個勁催著文哥兒多給他講講,到文哥兒要出宮了,還約好明兒直接在文淵閣見,明天接著學!

三四歲娃兒正是愛遛彎的年紀,在屋裡是憋不住的,見朱厚照學上頭了,文哥兒也樂得在文淵閣混上幾天。

你看看,你看看,這麼多人誇你吶!

這麼多人誇你,你開不開心?

朱厚照不知人間險惡,高高興興地點著頭表示開心。

到渴了餓了,他還帶著朱厚照去不遠處的內閣蹭吃蹭喝,順便跟看起來兇兇的王恕王閣老請教刑律問題。

文哥兒又問他:“要是回頭別人用相關的問題問你,你卻根本答不上來,大家都覺得你沒有這些詩裡寫的那麼好,你丟臉不丟臉?”

朱厚照想想那個場景,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

光是這麼一想,就覺得特別沒面子!

文哥兒一臉沉痛地說道:“所以,殿下得儘快把《大明律》倒背如流啊!不然我們兩個人以後都沒臉見人咯!”

於是朱厚照被忽悠得傍晚都在給朱祐樘他們背《大明律》。

朱祐樘:“………”

張皇后:“………”

一時也不知道自家皇兒到底是聰明還是笨。

張皇后怕朱厚照才這麼小就學得太辛苦,笑著把他喊到身邊,用他的手摸著自己肚子說道:“這次你想要弟弟,還是想要妹妹?”

今年年初張皇后剛生下皇長女朱秀榮,人還在襁褓中,不能帶出來玩兒,朱厚照見到這個妹妹的次數也不多。

他只覺每次去看妹妹都只看到她閉著眼睛在睡覺,是以並不愛去看那麼個奶娃娃,更喜歡跟文哥兒、楊玉這些大孩子一起玩。

聽到張皇后這沒頭沒腦的提問,朱厚照愣了一下。

他伸手摸了摸張皇后的肚子,上次他母后剛懷妹妹那會兒他還小,張皇后沒有讓他摸過。現在摸到那微小的的凸起,只覺有點神奇!

想到文哥兒家裡有弟弟也有妹妹,朱厚照的勝負欲頓時上來了,立刻說道:“有妹妹了,要弟弟!小先生兩個都有!”

張皇后:“…………”

朱祐樘聞言笑了起來,說道:“好,兩個都有。”

宮裡也該熱鬧起來了。

朱厚照隱隱明白自己又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第二天便把這話學給文哥兒聽。

文哥兒那是一點都不想打探御前之事,可抵不過朱厚照什麼話都跟他講。

文哥兒說道:“想來是有些地方的風俗認為小孩子說話特別靈,你們說弟弟就是弟弟,說妹妹就是妹妹。估摸是以前有一兩次被小孩子說對了,大家覺得很神奇,就把這事兒傳開了——實際上這就像你拋一個銅板,丟擲來的結果不是正面就是反面,每次基本都有一半的機會講對。”

見朱厚照聽得似懂非懂,文哥兒想到前頭上過的數學課,便笑吟吟地掏出個銅板跟朱厚照複習起機率課來。

一個銅板有正反兩種可能,兩個銅板有幾種可能?

朱厚照:?????

朱厚照覺得自己被瞧不起了,二話不說就給文哥兒背起了九九乘法表:“二二得四!”

文哥兒笑眯眯地說道:“殿下真聰明,那如果我只有一個銅板,有多少機率擲出連續三次正面?”

朱厚照:“…………”

這個根本不會,好氣!

他朱三歲怎麼可能不會,等他學會了必然難倒王七歲!

當天傍晚的朱厚照屁顛屁顛拿著枚銅板去找他父皇母后。

“拋它三次,連續正面,多少機率!”

“……”

兒子啊,不提算術我們還是親父子(母子)。

張皇后再度有孕,外命婦們自然都活絡起來了,紛紛向張皇后遞上賀表。

也算是喜事一樁。

文哥兒私底下算了算兩個孩子的間隔,只覺這都不是三年抱兩了,根本就是兩年抱兩啊。

這些事與文哥兒也沒什麼關係,估計得等這皇子公主會跑會跳了,才有機會碰上面,早著呢!

到那時候他還用不用進東宮講學都不一定。

文哥兒只琢磨了那麼一小會就直接把這事兒拋諸腦後,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給朱厚照講解《大明律》。

過了六月,天氣越來越熱,京師的路面走起來像是在發燙,距離京師有千里之遙的敦煌更是籠罩在炎炎日光之下。

一切看起來都像是在發光。

楊一清一行人早就抵達關外,王守仁跟著楊一清在關外七衛來回轉悠。

來都來了,總要代表朝廷和這些少數民族首領們聊聊天喝喝酒,瞭解瞭解關外的具體情況。

相比於楊一清他們對於軍事的狂熱,張靈等人則去尋訪《河西走廊》裡介紹的敦煌壁畫。

張靈成功找到幾處敦煌石窟後就走不動路了,痴痴地坐在那兒觀摩前任留下來的一幅幅壯麗瑰寶。

這些壁畫不一定出自名家之手,卻浸染了一代代人的心血與技巧。

張靈是個愛畫如痴的人,只覺能透過那繪製在高高石壁上的飄逸衣袂能帶他回到盛唐,回到那些已經徹底遠去的歲月之中。

越看感悟便越多。

張靈沒日沒夜地待在石窟裡吸收著源源不斷的靈感。

連定好的歸期都給忘了。

到要踏上回程時王守仁見張靈不見了,與楊一清說了一聲,讓他帶著大隊伍先走,自己隨後就捎著張靈追上。

沒辦法,張靈是他弟引薦過來的,這麼多人裡頭也就他跟張靈最熟了。

楊一清有職務在身,出來這麼久已經頗不容易,實在不好再多耽擱。他沉吟片刻後便點頭說:“行,你自己注意點,找到人進趕緊跟上,別讓西涯他們擔心。”

王守仁點點頭,自己牽著馬挨個石窟找張靈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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