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

文哥兒恍惚地跟著他爹逛了一圈翰林院聽著靳貴他們這些未來同僚們介紹左右春坊的工作日常,頓時就更恍惚了。

他滿腦子想的都是!

我王九歲!怎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不僅要打工養家,還要一個人打雙份工!

豬豬啊豬豬,你害人不淺啊豬豬!

你說你才六歲行什麼冠禮出什麼閣?

還有你出閣讀書就出閣讀書拉上我幹嘛?

偏這時候王鏊還朝著文哥兒笑了笑拍著他的肩膀說道:“我們以後都得經常往返於庶常館和詹事府之間,庶常館那邊的事你都熟悉得很往後若是我和張學士沒什麼空閒很多事須得你牽頭張羅張羅。”

今年的庶吉士課程正好歸張昇和王鏊來負責。

張昇,他目前的上司。

又要上班又要上課還要憑藉豐富的混庶常館經驗給王鏊他們當助教!!!

早知會有今日,悔不該隨手挖坑!

有沒有人想過,他還是個九歲的孩子!

根據費宏的說法,只要你能做到這兩樣,於讀書一事上就可以達到“日知其所無”和“月無忘其所能”的程度!

顯而易見,這是個“只要學不死,就往死了學”的卷王!

文哥兒整個人蔫了吧唧的彷彿霜打了的茄子。

由於忽悠次數太多,他都不記得自己都給朱厚照編過多少“等你出閣讀書就可以做”的事了。

課是必須要上的,頂多他們散館時哪怕沒透過考核都能留在翰林院混日子罷了!

作為前任大明最小狀元郎,費宏的性情要比文哥兒沉穩許多。

王鏊,他的會試座師。

他早該知道的啊大人的嘴騙人的鬼!

說什麼考上進士就輕鬆了現在是怎麼回事!

費宏是左贊善,文哥兒這個右贊善麻溜地跟人聊了起來,說往後大家都是贊善,職務範圍完全重疊,有什麼活可得商量著幹!

費宏是成化二十三年的狀元,算下來在翰林修撰的位置上已經幹了九年,今年任滿才正式改任左贊善,單論資歷他可比文哥兒多了足足九年。

更重要的是,他還特別卷!

費宏曾經公開發表過自己的讀書心得:“觀書當如酷吏斷獄,用意深刻;記書當如勇將決勝,焚舟沉爨!”

讀個書還得做酷吏當猛將,可見他對自己有多狠了!

看書的時候你要像個酷吏一樣,把整本書能給你啟發的內容都搜刮得乾乾淨淨。

雖然換了個新衙署,可同僚大半都是熟人,相處起來一點都不嚴肅,大家一起說說笑笑地把詹事府逛了一圈,連不太熟的人都熟悉起來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楊廷和見文哥兒這副模樣抬手摸摸他腦殼說道:“別被他們嚇唬住了翰林院和詹事府這邊平時都挺清閒的尤其太子還這麼小,東宮的事務肯定不會特別多。”

上司和座師說有事要交給你辦你是乖乖辦呢還是乖乖辦呢?

文哥兒:?????

文哥兒本來覺得楊廷和的話挺有道理的,等聽到“太子還小”後他又覺得大事不妙,想到自己忽悠朱厚照的那些話。

背書的時候你要像個勇將一樣,下定決心不背完不罷休!

對哦,他們一甲三人雖然已經授了官平時也是要到庶常館上庶吉士課程的,這是翰林院針對性的崗前培訓,不上個兩三年一般沒法結束。

文哥兒小時候曾被親爹拿費宏來激勵過自己,如今要跟費宏搭夥幹活,他心裡有點毛毛的。

總覺得自己踏入仕途後一腳就是一個坑、一腳就是一個坑。

相比於文哥兒的糾結,費宏聽到文哥兒說事情要商量著辦後欣然應允,並表示自己要回去寫個工作計劃,積極規劃他們這左右贊善接下來要乾點什麼好。

真正的年輕人,要懂得積極給自己找活,不能幹等著上峰攤派工作。

想來你能在九歲來個三元及第,必然也是我輩中人吧?

我們的目標是,卷死全大明!

費宏一談到未來工作規劃就兩眼放光,把自己的奮鬥逼屬性暴露無遺。

文哥兒:?????

文哥兒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深深懷疑費宏是因為自己的“大明最小狀元”名頭被搶而對他懷恨在心,要拉他一起同墜加班地獄。

我想和你當大明好同僚,你卻要這樣害我!

你的良心呢!

費子允,我看錯你了!!!

王華幾人側耳聽著一大一小兩贊善的交流,差點沒忍住笑了出來。

尤其是文哥兒那副生無可戀的模樣,更是逗得大夥樂不可支。

這小子小小年紀就滿嘴養生之學,一天到晚優哉遊哉的,遇上個能拉他一起奮進的搭檔也不錯。

文哥兒一行人才剛瞭解完未來共事的地方,就見朱厚照身邊的內侍谷大用過來傳達東宮旨意,說是朱厚照備好了茶水點心請他們這些新上任的左右春坊輔臣到東宮小敘,兩邊也好認識認識。

太子賜茶點是好事,眾人自然是欣然應下,隨著谷大用一起跨過東玉河前往東宮。

朱厚照行完冠禮後便換回常服,腦殼上戴著很貼他腦袋的翼善冠。

這玩意其實跟官員的烏紗帽差不多,只是它的兩翅是金燦燦的,而且被折在冠後,所以有時候也被稱為“折上巾”。

可能是因為朱厚照人還太小,所以這本應頗有皇家威儀的打扮看起來都怪可愛。

尤其是那冠上朝上指的兩翅,遠遠看去就跟這小子長了兩隻圓耳朵似的!

文哥兒很是大逆不道地在心裡點評了一番,面上卻是正兒八經地混在同僚堆裡向朱厚照行了禮。

朱厚照讓他們都坐下說話,還特意點名讓文哥兒坐到近前來,讓文哥兒給他介紹一下在座王鏊等人。

文哥兒無奈地看了朱厚照一眼,還是依他的意思坐了過去,給朱厚照誇了王鏊他們一通。

聽到沒有,這些人都超厲害的,你趕緊去霍霍他們,可別逮著我一個人迫害了!

他才九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可得好吃好喝好睡,絕對不能太操勞。

人吶,不能因為自己年紀小就不重視養生。說不準你八十歲時的老寒腿,就是因為你八歲時少穿了一條褲子!

文哥兒別有用心地把同僚們天花亂墜一通吹,輪到自己親爹時有些卡殼。

雖說古時便有“內舉不避親”這種說法,可是吹噓自己親爹不免有點王婆賣瓜自賣自誇的嫌疑。

作為一個很講原則的小孩,這件事著實有點為難他王小文了!

正等著聽兒子怎麼吹捧自己的王華:“…………”

你小子什麼意思?

介紹到我就不介紹了是什麼意思?

難道你親爹不值得你幾句誇嗎?誇誇我的狀元之才不行嗎?誇誇我的為人不行嗎?再不濟還可以誇誇我小時候拾金不昧的光輝事蹟!

說幾句大實話有那麼難嗎?!

王華正在心裡譴責著文哥兒,就聽太子朱厚照搶先開了口:“孤知道,這是你爹!就是他不給你置辦衣裳!”

眾人都沒忍住笑了起來。

本來他們都想給太子留個好印象,所以一個兩個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爭取表現出自己最成熟穩重的一面,讓太子打心裡覺得他們是可信可靠之人。

可是這事兒他們真的沒辦法忍住不笑!

王華見同僚們這般反應,一口老血都快噴出來了。

文哥兒都沒想到朱厚照突然舊事重提。見他爹的眼神都要殺人了,文哥兒趕緊給朱厚照解釋了一下,說當時是他們父子倆在說笑,他爹沒有真向他放貸。

朱厚照明顯已經擁有自己的訊息渠道,把事情瞭解得非常清楚:“不是你嫌棄要給利息,去跟你好友借了嗎?”

提到“好友”的時候,朱厚照語氣還酸溜溜的,怎地他小先生跟別人借不跟他借!

他也不收利息的!

文哥兒只能給他爹一個“我已經盡力了”的眼神,意思意思地吹噓了他爹幾句,給朱厚照介紹起他爹年輕時的高潔事蹟。

他爹當年賊拉潔身自好,別人都好妓飲,唯獨他始終堅決拒絕。

當初他在受聘去當別人塾師,期滿時學生們想戲弄他,邀他到湖心說要為他踐行,結果偷偷藏了兩位美妓在上頭,傍晚宴散後所有人先撐船走了,只留下他和兩位美妓在湖心哪都去不了。

更重要的是,那兩位美妓還被授意要對他爹施展美人計!

他爹見勢不妙,當場把門卸了當木筏劃回岸上!

奪門而逃,說的就是他爹了!

厲害不厲害?!

這可是文哥兒回餘姚後打聽來的珍貴往事,一般人他都不跟對方分享的!

朱厚照聽得一知半解,比如妓飲什麼的他就聽不懂。不過美人計他還是聽過的,連蒙帶猜也理解了是怎麼一回事。

等文哥兒描述他爹如何奪門而逃的時候,朱厚照看向王華的眼神頓時肅然起敬。

不愧是他小先生的爹,果然特別厲害!

學到了,原來人到了關鍵時刻真的可以拆下門跑路!

王華:“…………”

眾人:“…………”

等會,以前文哥兒也是這麼跟太子講成語故事的嗎?

奪門可不是這個意思!

奪門的意思是“奮力衝開門”,而不是像王華這樣直接帶著門跑路!

你們父子倆怎麼回事,一個乾的事一般人幹不出來,一個瞎扯起來一套一套的。

小心這事兒傳到御史耳朵裡去,回頭把你們父子倆一起彈劾了!

父子兩狀元,父子一起挨噴!

此時此刻,王華已經什麼都不想說了。

如果將來哪天他毅然上書乞骸骨回老家種地去,必定是因為自己的名譽被這混賬小子敗壞得一乾二淨。

為什麼好好的事情,經他那張嘴一介紹就變了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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