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多了個新同事文哥兒是十分歡喜的,這代表活兒有人分著幹了,摸魚的機會更多了。
文哥兒心情頗好,決定給朱三歲增設一堂音樂課讓朱三歲和楊玉來個小合唱。
決定就是你了《三個和尚》!
文哥兒愉快地拉著朱厚照兩人團團坐下教他們學起這首很有教育意義的新歌來,一邊唱還一邊透過毛茸茸帽子瞅幾眼朱厚照的圓腦殼。
一個呀和尚挑呀嘛挑水喝~
兩個呀和尚抬呀嘛抬水喝~
三個和尚沒水喝呀~
沒呀沒水喝呀~
唱到這兒還要把沒水喝那句迴圈好幾遍的。
楊夫人:“…………”
這位小先生的各種新想法真是叫人防不勝防現在她滿腦子都回旋著“沒呀沒水喝呀”。
朱厚照是好奇心很重的娃娃學完這歌兒後納悶得很,奇怪地問道:“人多了,為什麼沒水喝?”
文哥兒教唱的興頭過去了捧著暖乎乎的熱飲子啜了一口,隨口把後半段的“為什麼”給朱厚照兩人講了講。
自然是人多了大家都覺得該別人幹。
人遇到傷心事、煩心事的時候容易“形銷骨立”,這是公認的事實吧?反過來推導一下,人要是保持心情愉快、每天快快樂樂的,自然就“心廣體胖”了,病都能少生幾回!
還真是三個和尚沒水喝!
文哥兒便讓他倆自己學著哼哼一會。
孔子有個門人叫子路,孔子覺得他鼓瑟不好聽,就很嫌棄地表示“由之瑟,奚為於丘之門(就仲由這水平,怎麼好意思說是我門下的)”其他同門聽了這評價後都有點不尊重子路了。
動動嘴皮子就能強身健體,有什麼比這更划算的鍛鍊方式呢!
文哥兒給楊夫人掰扯起學點音樂的好處來。
君子六藝就包括“禮、御、樂、書、數、射”,你不懂點音樂甭說你是君子!
大和尚說他以前已經挑了那麼多水二和尚說新來的應該多幹點,小和尚說自己年紀小身體太單薄,最後長老聽後也只能和稀泥說“我年紀大了不怎麼口渴”,於是大家都不挑水了!
朱厚照聽得瞠目結舌。
由此可見,在孔子門下音樂沒學好,同門師兄弟統統看不起你!
別看唱兒歌這事兒很簡單,實際上可以鍛鍊孩子的說話能力。太子如今才三四歲,說話還不算利索,多多開腔能讓他口齒更伶俐。
楊夫人便眼睜睜看著自家侄子和太子在那學《三個和尚》歌聲拉拉雜雜、此起彼伏偶爾不記得怎麼唱還要去請教文哥兒並從頭開始唱。
她走到捧著茶坐在那兒躲懶的文哥兒身邊,和文哥兒探討起教太子唱曲兒是不是不太合理。
楊夫人:“…………”
怎麼辦,被這小子說得有點想學唱曲兒了。
更重要的是,它還能增強孩子的記憶力,讓孩子的大腦更加靈活!
要是記性不好,能記住那麼多唱詞嗎?肯定是不行的吧!
小時候多練練,以後學什麼都快!
這還只是直觀的好處,還有一些隱藏的好處,比如能讓人身心愉悅,從而增強身體免疫力。
要是家長反悔了他可就不教了!
至於馬文升說的什麼“內庭之曲宴、鐘鼓司之承應不使觀”這不是沒曲宴也沒表演嗎?
楊夫人腦袋一直嗡嗡的感覺這個症狀怕是好不了了。
楊夫人:“…………”
至於他?他都會了當然不用練習!
當時他就問過朱祐樘了朱祐樘這個家長親自答應說“非常之法可用”。
文哥兒一點都沒緊張和楊夫人講起自己接下這活兒的時候和朱祐樘的“約法三章”。
朱厚照跟楊玉在那練了一會,瞧見文哥兒在跟楊夫人聊天,立刻不幹了,蹬蹬蹬跑過來要旁聽他們在講啥。
文哥兒瞅見再次強行擠過來的龍腦殼,便給朱厚照講起孔聖人有多熱愛音樂的事兒來。
相傳《詩經》就是孔子編訂的,當時這些古詩當時可全都是唱出來的。
可見它是孔子心愛的歌詞本。
瞧瞧人家孔聖人抄歌詞,一抄就是三百多首,時間跨度五百年,型別更是千變萬化,有祭祀宴飲時奏唱的雅樂,也有講述風俗民情的民歌,堪稱雅俗共賞!
只要好聽,孔聖人都愛聽!
咱也要有孔聖人這種開放包容的心態,只要是好吃的,咱就愛吃!甭管是哪裡產的,甭管是誰來做的,粗茶淡飯有粗茶淡飯的滋味,海味山珍有海味山珍的妙處,每頓都要吃得肚皮飽飽、開心愉快。
楊夫人:“…………”
總覺得這小子在胡說八道,但是她沒有證據。
文哥兒繼續慢慢悠悠地跟朱厚照瞎掰:“孔聖人不僅愛聽歌,唱歌的癮頭也挺大。我跟你講,《論語》裡面這樣描述過他是怎麼唱歌的——‘子與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後和之。’”
朱厚照沒聽明白,立刻追問:“什麼意思?”
文哥兒道:“就是‘孔子跟人一起唱歌,如果感覺很棒的話,肯定要請別人再唱一遍,自己興致十足地在旁邊跟著唱’!”
看看人家孔聖人多麼熱情洋溢!
唱嗨了必定力邀別人再來一個!
有的人表面上看起來正兒八經,實際上每次都在演唱會上瘋狂喊安可。
孔聖人都這樣對生活、對音樂滿懷熱情,我們怎麼可以不快快樂樂唱歌呢!
見賢思齊,說的就是我們這些棒棒的崽了!
楊玉以後是要混錦衣衛的,沒有讀過什麼書,《論語》更是不會在六七歲時就讀。
聽文哥兒這麼一介紹,他莫名覺得那位傳說中的孔聖人都親近了不少。
原來《論語》和《詩經》是這樣的,他以前還以為是很深奧的東西來著!
楊夫人聽文哥兒一通掰扯下來,忽然覺得自己根本無從下嘴。
看看這說得,唱個歌兒,對身體好,對心情好,且還是在向孔聖人看齊!
百利而無一害!
誰要是攔著不讓,就是不想太子身體棒、心情好,甚至是對孔聖人不敬!
你說唱歌不對,那就是說孔聖人不對!
那可是傳承了兩千年的聖賢書,那可是端坐於孔廟之上的孔聖人,怎麼可能不對!
文哥兒悠悠然地讓朱厚照再來一個,他和楊玉跟著唱。
這一刻,他們不是三個人在唱歌,而是與孔聖人同在!
楊夫人:“…………”
楊夫人聽著三個小娃娃又唱起了“沒呀沒水喝呀”,有點懷疑自己過去三四十年是不是都白活了。
等到這堂音樂課愉快地收尾,文哥兒帶著朱三歲和楊玉一起噸噸噸補充水分,感覺自己復工第一天似乎差不多要糊弄過去了。
他王七歲果然一如既往地聰明!
朱厚照過足了學唱兒歌的癮,又想起自己前兩天沒解決的疑問,不由叫谷大用去把前頭文哥兒給他寫的那封信取來。
文哥兒瞅見那封熟悉的信,有點納悶地問:“怎麼了?”
朱厚照開啟信指著文哥兒引的那句酸詩。
“沒懂!”
楊夫人不給他講,他父皇也語焉不詳,都讓他留著問文哥兒來著。
文哥兒自己都忘了前兩天寫過啥,拿起來一瞅,只覺這小子記性真是太好了,換成尋常小孩哪個能記這麼久?怕不是睡一覺就忘了!
對於自己隨手寫來糊弄朱三歲的玩意,文哥兒拿在手裡一點都沒害臊,一本正經地逐字逐字把“奈許新縑傷妾意,無由故劍動君心”給朱三歲唸了一遍。
心理素質絕對是槓槓的。
文哥兒還給朱厚照劃重點:這裡頭主要人物有兩個,一個是慘遭拋棄的“妾(我)”,一個是喜新厭舊的壞蛋!
朱厚照強烈抗議:“孤不壞!不是壞蛋!孤才不是!”
文哥兒用“孺子可教也”的眼神欣慰地看著朱三歲。
很不錯,這代入點找得還挺準。
既然剛上完音樂課,文哥兒順便給朱厚照兩人介紹起漢代的樂府詩。
既然叫樂府詩,那肯定也是唱出來的,它和《詩經》一樣有雅有俗,《上山採蘼蕪》就是由樂府這個機構蒐集到的民歌之一。
唱的是個棄婦。
棄婦上山採蘼蕪,下山時遇到前夫,就和前夫聊了前夫的新老婆。
前夫說新老婆還不錯,但沒有你那麼好。你們的容貌不相上下,但是你的紡織能力比她強太多了。她只會便宜的黃絹(縑),你卻會織貴重的白素,而且她一天只能織四丈,你卻能織五丈有餘!
所以說吧,新人不如你!
文哥兒慢悠悠地把《上山採蘼蕪》給朱厚照誦唸一遍,又把意思講給他聽。
聽聽這人,張口“顏色”,閉口“手爪”,怎麼看都是個重色重利且喜新厭舊的人。
又要老婆好看,又要老婆能幹!
這樣的傢伙能休棄故人迎娶新人,未必就會對新人多好,這不,遇上前妻又開始說“新人不如故”了。
文哥兒講完後還“嘖嘖嘖”幾聲,十分禮貌地表達自己對這位前夫的態度。
朱厚照覺得有趣,也學著文哥兒“嘖嘖嘖”。
楊玉沉默了一下,很合群地跟著“嘖嘖嘖”。
楊夫人:“…………”
她什麼都沒聽見也沒看見。
只能說吧,這個男的聽起來確實不是東西,前妻既然容色不差又更能織布,你怎麼還休妻另娶?難道是不管家中妻子好不好看、賢不賢惠,他瞧見新人都想換個新的?嘖——
意識到自己也在心裡“嘖”了一聲,楊夫人赫然發現自己正面臨職業生涯上最大的考驗——如何才能不被王家小神童帶歪思維?
文哥兒壓根沒發現自己在瘋狂帶偏別人方面的厲害天賦,依然是不疾不徐地給朱厚照講解“新縑”和“故劍”的故事。
知道了“新縑”典出何處,前半句酸溜溜的話就很容易理解了。
至於後半句那“故劍”的典故,那就更常見了。
就是漢宣帝登基後拒絕迎娶權臣女兒,有心要立髮妻許平君為後,當時他暗示群臣時說的就是“求微時故劍”。
後人便以故劍代指原配妻子。
文哥兒瞅瞅朱三歲,又瞅瞅楊玉,嘆息著來了個總結陳詞:“唉,即使你嘴裡說他沒我好,你還是因為他而辜負我!”
他這人從小臉皮奇厚,說起這話來臉都不紅一下,特別地流暢自然。
你已經有了“新縑”,我這把“故劍”打動不了你啦!
你這麼冷酷無情,我能怎麼辦!
只能獨自傷心了!
朱厚照:“………”
楊玉:“…………”
氣氛,一下子微妙起來。
面對文哥兒十分不要臉的當面譴責,朱厚照只能一個勁地咕噥什麼“孤不是”“孤沒有”。
瞧見朱厚照那不知該怎麼解釋的焦急模樣,文哥兒沒忍住哈哈大笑。
朱三歲這才發現自己上大當了!
他小先生哪有半點傷心的樣子!
朱三歲:“…………”
怎麼會有這麼氣人的傢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