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文哥兒帶著一群小夥伴在牆外數了一輪又跑牆裡數了一輪,老毛病又犯了,開始提問兩邊加起來是多少。

還說是不許直接嚷嚷答案,加出來的偷偷給楊慎講算對的將榮獲一起去偷砍他祖父竹子做竹筒飯的大好機會。

偷砍竹子!

做竹筒飯!

都是前所未有的體驗!

一群小娃娃開始皺起眉頭在那裡做加法外面三十二朵裡面多少朵來著?要不再去重數一遍!

還真有用傻辦法算的,直接從三十二開始往下數硬是給數出結果來。

可比現場學習兩位數的加法要快多了!

還有些心思活泛的則是拉著關係要好的小夥伴偷偷跑到一邊嘀嘀咕咕從小夥伴那兒套取了現成的花朵數。

真就是條條大路通羅馬。

文哥兒自然注意到每個人使出的小動作,但他沒說什麼。

丘濬道:“本來就不是這時候插秧的,你不是讀過陸放翁的詩集嗎?人家詩裡寫得明明白白,‘浸種二月初,插秧四月中’,還有‘時雨及芒種,四野皆插秧’,怎麼說都得再過半個月才到插秧的時候。這些事便是不出門,你多讀書也是能知道的。”

文哥兒只能鬱悶地說道:“我想不起來了。”

等所有小豆丁都透過各自的辦法報完數,他才笑吟吟地宣佈答案:“不錯就是一百零八朵,大家都數對了!”

丘濬見他這般言之鑿鑿,也起了好奇心,追問他是在哪本書上看的,又是哪個“大文豪”寫的。

這是能說的嗎?這怎麼說啊!

這株牡丹花樹可真爭氣,說能開一百多朵就開一百多朵可算沒讓他被李東陽他們說吹牛!

李東陽見文哥兒一副“我沒騙你們吧”的驕傲模樣不由樂道:“瞧你這得意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花是你種的。”

老丘不愧是忠實的讀書愛好者,時刻不忘勸人多讀書。

劉健與丘濬難得出行一趟,卻是沒有坐下閒談,而是在村裡走走停停,看看村裡的情況。

文哥兒又給後面進來的大人們講了猜猜遊戲的結果,他自己沒猜對,卻不妨礙他瞎樂。

文哥兒不服氣地辯駁道:“陸放翁可是南宋人來著,和咱隔了三百多年,那會兒的天候可能和現在不大相同,且他寫詩的時候也不知到底在哪兒看人種地,可能他在劍南看的呢?可能他在蜀中看的呢?咱京師這邊哪裡能一樣!聽說你們瓊州那邊一年還能種足足三茬,難道也都是‘插秧四月中’嗎?”說完他還擲地有聲地背起了《孟子》裡的名句,“盡信書,不如無書!”

一行人臨窗而坐,賞玩著外頭的田野風光,當真有種偷得浮生半日閒的感覺。

這小子到底算是聰明還是不聰明呢?

文哥兒本來正興沖沖禍害著別人放養的走地雞,瞧見丘濬從社學出來了,便跑上去問:“您還想去哪兒看看,我帶您去!”

文哥兒剛才那講得震天響的氣勢頓時蔫了下去,哼哼唧唧地咕噥:“……他說過半個月再來。”

好傢伙,半個月後不就是四月中嗎?!

丘濬:“…………”

他現在想起來了,這書他在課本上看的,大文豪本名周樹人。

文哥兒頗為惋惜地道:“可惜趙叔說還不能插秧,要不然我們可以去地裡玩。”

趙淵家的園子再寬敞也經不得呼啦啦一群人湧進來,大家說好了輪流來看有的人先去竹軒那邊歇腳。

可惜趙淵說種子二月中才送來,苗苗還沒長到可以插秧的時候,他們這次過來根本沒法下田去。

可惜只要不是謝遷劃定的必背內容,文哥兒讀書都是不求甚解,興致來了就翻幾頁,興致沒了就撂一邊,哪裡記得這許多詞句。

等丘濬看完社學出來沒走出多遠,就瞧見文哥兒帶著一群沒見識的小崽子們在攆雞,說是他以前攆過,賊拉有經驗,一準能攆到它們飛起來!

丘濬:“…………”

丘濬都是當閣老的人了,自然不可能和文哥兒去幹那偷雞摸狗的事,文哥兒便只能自己呼朋喚友去偷竹子了。

見文哥兒振振有詞地辯駁了半天,丘濬點著頭詢問:“行吧,你說得也有道理。那你趙叔說,你什麼時候過來可以下地插秧?”

一群小孩兒自是歡欣鼓舞都覺得賊有成就感。

這儼然就是東道主口吻,說得好像他已經對這個村子非常熟悉似的。

丘濬:?????

幾支竹子而已,跟你祖父說一聲不就得了?

文哥兒道:“我以前看過一篇大文豪寫的文章,說是他一生中覺得最好吃的豆豆,就是和小夥伴一起去別人地裡偷摘的!”

文哥兒便力邀老丘一起去偷竹子。

丘濬還專門去了文哥兒提到過的社學一趟,對著修得窗明几淨的講堂很是感慨。到底是近在京畿,他們瓊山那邊讀書可沒這樣好的條件。

對於不能邀請大家一起糊個滿腿泥這件事,文哥兒還是很失落的,畢竟下個月很多人肯定就不來了。好在他還有個竹筒飯可玩!

“我讀的書比你多多了,我怎麼沒讀過這文章?還大文豪,莫不是你自己瞎編的?”

文哥兒語塞。

文哥兒道:“才不是瞎編的,我記得寫的是他們去看社戲的!”

比起上次過來竹軒裡頭又添了不少家當有竹子做的桌子竹子做的椅子,竹子做的籮筐籃子等雜物,可謂是把竹子利用到極致。

丘濬道:“隨便走走就好。”

丘濬不信。

“第二天那片豆豆地的主人知道後誇他有眼光,摘了許多豆豆請他吃,他都覺得沒偷摘的那個味道好!”

丘濬這位資深槓精聽著感覺自己簡直後繼有人了。

“可見還是得偷來的比較好吃!”

他來的時候還打算拉大家一起下田玩,畢竟來都來了,不下地踩踩泥巴,怎麼能算是體驗過農耕生活!

聽說人皇帝搞親農活動,還得下地去推推犁呢!

那你嚷嚷啥“盡信書不如無書”?

莫非是甭管在不在理咱先嚷了再說?!

他對文哥兒的說法深表懷疑。

主要是金生這個年紀長、力氣足的負責挑竹子砍,他們負責在旁邊搖旗吶喊。

他們挑竹子的地方離得不遠,王老爺子很快注意到竹子被砍倒的動靜,氣得吹鬍子瞪眼地跑過去說道:“你小子做什麼?”

文哥兒壓根不跑,理直氣壯地回答:“做竹筒飯!”

就一點都沒有偷他祖父竹子被發現的驚慌。

這麼多小孩在場,王老爺子只能肉疼地在邊上唸叨“夠了,夠了,砍那麼多用不完”。

文哥兒也不是瞎搗亂,純粹是需要多少才砍多少。他跑過去跟他祖父掰扯:“不都說竹子長得老快嗎?我們把老竹砍了,新竹才能長出來,要不然新冒出來的小竹子往哪長呢?何況您不是說還想種些新竹子嗎?我這正好替您挪出點空位來。”

王老爺子冷哼道:“就你小子能說,什麼都能叫你說出點歪理來!”

文哥兒覺得自己很冤枉,這怎麼能叫歪理!

他講的都是正理!

王老爺子懶得理他,開始自己指揮金生砍竹子。

金生從小力氣就大,砍完兩支竹子也摸到了章法,自然是王老爺子指哪兒他就砍哪兒,勤勤懇懇地幫王老爺子把他看不順眼的雜竹都給清理掉了。

倒是讓文哥兒少了點偷竹子的刺激感。

幸而文哥兒玩什麼都很起勁,很快就帶著楊慎他們去溪邊洗竹筒去。

楊慎他們都是城裡娃,平時大多也就見過井水和池水——甚至只見過底下人端上來的水。

他們哪裡見過這春日裡頭活鮮鮮、清湛湛的溪流,登時你挨著我我挨著你,好奇地伸出手去感受溪水從掌心淌過的清涼感覺。

年紀大些的說:“冰冰涼涼!好舒服啊!”

年紀小的就說:“涼!舒服!”

就這麼大驚小怪了好一會兒,才開始跟著文哥兒勤勤懇懇地洗洗刷刷,非常珍惜自己數對了花花總數才得來的洗竹筒機會!

到了中午,竹軒外頭就飄起了竹筒飯的香味,飯裡還放了從村裡買來的臘肉,聞著老饞人了。

一群小孩兒玩了半天,聞見飯香才感覺又累又餓。

他們也不進屋去和大人擠,都直接坐在竹廊下狼吞虎嚥,就著山景吃得老香。

大人們也分散在屋裡屋外到處坐,像王守仁和元思永他們這些國子監生就沒得和謝遷他們湊一起,全被攆出來和小崽子們一起吃。

很有“只要你們沒考上功名你們就還是小屁孩”的感覺。

文哥兒把自己那份竹筒飯吃個精光,轉頭和元思永他們約定秋收時再來:“到那時你們就考完鄉試了,可以過來放鬆放鬆,我們可以一起割稻子!”

王守仁道:“你確定割稻子是放鬆?”

文哥兒道:“終日在地裡勞作的伯伯們當然很辛苦,可我們人這麼多,真動起手來一人也就割幾鐮刀,不是放鬆難道還能是辛苦勞作不成?”

王守仁嘖了一聲:“說得也是。”

瞧著竹軒內外這熱鬧的光景,他對文哥兒的行動力也刮目相看。

誰能想到這小子年初只是想搗鼓一塊地來種稻谷,現在不僅地有了,連山頭都有了!

瞅把他能得,這次還沒聚完,就已經約起下回了!

文哥兒吃飽喝足,又帶著一群小豆丁到處瘋跑。

各家都有僕從跟著,文哥兒又是個靠譜的孩子王,大人們也不甚擔心,由著他們東搞搞西搞搞,到處追著餵馬餵牛餵羊餵雞餵鴨。

王守仁等準考生比文哥兒穩重多了,坐在廊下討論起幾個月後的鄉試。

他們現在早把四書五經的內容學完了,平日裡都在做應試訓練,不少人都從各種渠道購買各種科舉輔導書、各種備考文集。

像王守仁帶到國子監的《庶吉士破題集》就很受歡迎,大家都愛拿來比對一下自己的破題思路和上一輪科舉優秀選手的差距。

相比很多得了好參考資料藏著掖著、生怕別人讀了考得比自己好的人,王守仁為人大方又瀟灑,從不吝於和別人分享自己的獨家文集和題集。

這也是為什麼他有事大家都很願意幫忙的原因。

人和人之間往來,大部分時候都是以真心換真心。

你的品行讓人信服,你的性格叫人喜歡,大家便都樂於和你交心。

李兆先同樣打算今年應試,也藉此機會與王守仁他們交流起來。

他念的是順天府學,兩邊的教學模式、教學內容肯定都有差異,兩邊正好可以互通有無。

一夥準考生正就著午後的涼風聊得熱火朝天,文哥兒就從田裡跑了回來,跑到他們近前時還舉起手裡抓著的小小青蛙,興奮地向他們展示:“看!青蛙!我抓的!”

坐竹廊下的王守仁差點被他把滑膩膩的小青蛙懟臉上。

還是他及時往後躲才逃過一劫。

這糟心弟弟!

文哥兒遭到他哥的嫌棄,只覺他不懂欣賞,又跑進屋去給正在喝茶的李東陽他們看小青蛙。

李東陽倒是笑著考校起他來:“既然你把青蛙抓來了,那麼我考考你,劉文成公的《八聲甘州》有一句‘問青蛙、有底不平鳴,真個為公私’,你可知道是用了什麼典故?”

劉文成公就是赫赫有名的劉伯溫。

文哥兒:?????

出來玩兒怎麼還突然考起人來了!

面對一屋子師長齊齊望過來的眼神,文哥兒覺得自己比被掐住咽喉的小青蛙更窒息。

文哥兒絞盡腦汁想了一會,才擠出個勉強還算過得去的答案來:“用的應該是韓昌黎說的‘物不得其平則鳴’。”

“這算是其一,”李東陽慢悠悠地追問,“還有呢?”

文哥兒:“…………”

劉伯溫啊劉伯溫,你不去當你的大預言家,無緣無故學人寫詞做什麼!

寫詞就寫詞,怎地還用典呢!

更過分的是!

一句話還不止用一個!

文哥兒那是抓破腦袋都想不出來。

豈有此理!

為什麼要為難難得出來春遊的小孩兒!

按年齡來算他應該還在唸幼兒園來著!

李東陽見難住了文哥兒,樂道:“‘何不食肉糜’都沒讀嗎?”

文哥兒當然知道“何不食肉糜”,那是晉惠帝問的話。

可蛙聲公私他卻是不曉得的。

李東陽見他在那抓耳撓腮老半天都答不上來,便笑眯眯地給他講了段“官蛙私蛙”的典故。

原來是晉惠帝這傢伙走園子裡聽到蛙叫聲,問左右說:“此鳴者為官乎?為私乎?”左右答:“在官地為官,在私地為私。”

於是晉惠帝下令說:“若官蝦蟆,可給廩!”

官蛙給吃官飯!

這也是晉惠帝流傳下來的荒唐言辭之一。

這“為公乎,為私乎”的疑問荒誕中又帶著點哲理,大夥寫詩寫詞都挺愛引用的。

李東陽講完典故由來還給文哥兒補了一刀,倚著旁邊的謝遷慫恿道:“連這麼常見的典故都不曉得,看來是你這位大先生安排的功課太少了。”

文哥兒:!!!!!!

可惡,老李害我!!!

文哥兒決定一會就去把小青蛙放歸大自然。

同是被命運扼住咽喉的可憐人(蛙),何必相互為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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