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文哥兒回了城沒有與他爹說起那野寺供奉著宦官菜戶牌位的事,只說了老道士自立自強的後半生。

看看別人,年過半百再崛起也不遲!如今鬍子都白了,還這麼充滿求知慾多麼令人敬佩!

文哥兒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爹你都沒滿五十歲一定要好好努力長成牛逼大樹給我們乘涼啊”。

王華:“…………”

王華每天都想揍兒子。

文哥兒麻溜跑走。

下午回到家文哥兒就滿屋子數自家有多少明瓦去了。

不數不知道一數才曉得家裡還真不少,都是拿來採光用的。

他數到他祖父祖母那邊便跑去和王老爺子他們得瑟自己學來的新知識。

還是他祖母誇道:“文哥兒就是棒種什麼都能活。”

說是以前在書上看過,沒什麼新鮮的。

瞅見那不仔細瞧根本瞧不見的辣椒苗苗,丘濬搖著頭說道:“才剛發芽,你就算一天看三遍它也不會長得更快,有什麼好看的?”

“就是好看,就是棒!”文哥兒興致盎然地挨個把辣椒苗苗數了一遍,記清楚發芽了多少棵後又拉著丘濬滿院子遛彎,與他說起自己掌握的新學問來。

丘濬嘴裡說著“沒興趣”,卻還是起身和文哥兒一起去看自己被改成菜圃的庭院。

這小子真是一點都不懂什麼叫尊敬長輩!

文哥兒被誇得更驕傲了。

文哥兒暗道不好,老丘這人什麼都好,就是亂七八糟的東西瞭解得非常多,旁人不關心的東西、旁人不讀的書,他都會聽一聽看一看。

見他祖父答不上來文哥兒就開始翹起尾巴科普,煞有介事地介紹要挑什麼樣的羊角、要用什麼溶劑才能熬化它以及怎麼把它壓成明瓦形狀。那熬出來的膠狀羊角,還能澆灌出羊角燈罩呢!

王老爺子被他顯擺得一愣一愣想要說“這玩意誰不知道”,偏偏自己又真的不知道只能憋悶地聽著。

老丘這邊可是還種了一圈枸杞的!

文哥兒立刻跑進屋把丘濬拉出來看。

就那麼矮矮的一小片青嫩嫩的小苗兒壓根看不出到底是什麼玩意王老爺子看得很是不屑。

結果丘濬對明瓦和羊角燈罩瞭若指掌。

文哥兒數完家裡的明瓦,跑出去看自己撒下去的辣椒種子。

不知是不是因為跨越了時空,他家裡種的辣椒種子居然全都發芽了。

文哥兒第一次見證辣椒苗苗長出來,高興得一蹦三尺高跑回去挨個喊人出來一起看辣椒苗苗。

可惡,根本沒法好好顯擺!

丘濬還問:“你去的這個寺,我怎麼覺得好像在哪裡聽過?”

就是神神秘秘地跑去問他祖父:“你知道明瓦是怎麼做出來的嗎?”

兩個弟弟妹妹正和文哥兒一起蹲在小小的苗圃旁看苗兒聽他們祖母誇文哥兒棒,頓時也連連點頭非常崇拜地看著文哥兒跟著直誇棒。

文哥兒:?????

種什麼活什麼種植高手就是他沒錯了!

趁著天色還早文哥兒又跑了丘家一趟去看丘家的辣椒苗苗長得怎麼樣了。他跑進丘家庭院裡一看,那苗圃裡也冒出了一棵棵小小的青苗,越看越是可愛。

說不準他知道那野寺是怎麼回事。

文哥兒怕自己下次沒得去看吹玻璃,當機立斷地說道:“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說完他就逃也似的跑了,生怕老丘繼續和他聊那寺的由來。

丘濬瞧著文哥兒一溜煙跑走,搖了搖頭。

他踱步走回書房外時轉頭看了眼剛冒出頭來的辣椒苗和枸杞苗,莫名就感受到文哥兒所說的“蓬勃的生命力”。

在文哥兒看來,小小的種子衝破外殼、鑽出地面這個過程似乎也是一樁十分奇妙且十分不容易的事。

所以就這麼幾棵看起來非常脆弱的苗兒,也叫他忍不住看了又看,看完還想再看。

丘濬回到書房中,想起文哥兒那明顯非常心虛的模樣,便叫人去打聽那野寺有沒有什麼問題。

聽說許多野寺名喚寺廟,實際上盡做些女娼男盜的腌臢事,表面上是佛門清淨地,實際上內裡亂七八糟,光是聽人講起來都覺得汙了耳朵。

簡直有傷風化!

若是那野寺當真不是什麼好地方,可得讓王華管著文哥兒別再去了。

至於為什麼丘濬不自己管,那當然是因為這種事讓文哥兒親爹去當惡人比較好,他和文哥兒只是頗合得來的忘年交罷了!

王華這個當爹的也真是的,才那麼小的娃娃也放心讓他到處亂跑,要是出了什麼事可怎麼辦才好?

文哥兒壓根沒發現自己把心虛直接寫在了臉上。

更不知道他爹隔天就被偶遇的丘濬教育了一通,讓他別讓文哥兒去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

那野寺雖不是那種給人提供私會場地的淫窟,卻是宮中宦官供奉菜戶牌位的地方。

正經人誰往那種地方跑?將來文哥兒可是要做官的,可別因為他年紀小就放任他胡來。

王華是因為文哥兒身邊有人跟著,才放心讓他去尋訪老道士的,哪裡知道那寺裡還有這樣的內情。

聽丘濬的說法,這小子早就不知打哪聽說了這事兒,愣是一句都沒提過。

真是皮癢了!

王華平白捱了丘濬一頓訓,面上無光地回家找文哥兒算賬。

他把正在日常觀察自己辣椒苗苗的文哥兒拎進書房,板起臉問他對那野寺的情況知不知情。

文哥兒沒想到才過了一天就東窗事發了。

他心虛地開始琢磨要往哪裡跑才最安全。

王華一看文哥兒那模樣就知道答案了,再看他一副隨時要奪路而逃的慫樣,登時被他氣笑了。

王華把悄悄往後挪的糟心兒子拎回跟前:“你也知道那不是你該去的地方?”

文哥兒道:“我知道那是你們覺得我不該去的地方。”眼看自己進入了難以逃脫的危險圈,文哥兒為自己辯駁,“可我只是去找張道長,又不是去和那些個宦官打交道,為什麼不能去?”

在文哥兒心裡,其實就算真結識了個把宦官,他也不覺得有什麼。

哪裡都有好人,哪裡都有壞人,沒有幹了哪一行就全是壞蛋的道理。何況要是遇上真壞蛋能想辦法叫他少幹些壞事,算下來也算是行善積德了?

王華說道:“瓜田李下的事,合該避嫌。”

文哥兒信誓旦旦:“您別擔心,等我長大了,也和他們絕交!”

王華:“…………”

又想起了這小子和英國公嫡長孫交好的事了。

這小子才五歲,到底怎麼認識了這麼多人?!

這避嫌得了宦官,也避嫌不了勳貴啊!

腦仁疼。

肝也疼。

王華語氣少有地嚴厲:“下次不許再私自去那種地方,要是被我發現了,你就別想再和金生單獨出門了。”

文哥兒聽明白了,立刻連聲答應:“我去的時候一定與您講。”

王華:“……………”

王華讓他滾蛋,他一時半會真的不想見到這小子。

到了三月初,朝廷上下都很忙碌,因為朱祐樘要立皇長子為皇太子了。

自從上月初八禮部遞送了相關章程,朝廷上下就開始合力張羅起這樁要緊大事。

三月初八就是冊立皇太子的日子。

每到這種時刻,平時沒什麼事幹的勳貴們都會分外忙碌,分頭去祭告田地、宗廟、社稷。

皇帝朱祐樘也親自祭告奉先殿、奉慈殿,對列祖列宗表示您的大胖孫子今天要被冊封為皇太子了,現在我來告訴你們一聲。

剩下的儀式轉到奉天殿舉行。

也就是這天之前,朱祐樘才給皇太子賜名為“厚照”。

文哥兒自是沒資格參與冊立皇太子這等大事的。

他只負責在家看看他爹分到的皇太子冊封小禮包。

青綠素紵絲一匹。

素的!

青的!

第二天他又跑去問了一圈別人能發點啥,回來跟他爹講:看看人大先生,織金的!你的是素的!看看人老丘,還多一匹大紅織金胸背!

儼然又是一副“爹不上進兒痛心”的模樣。

王華:“…………”

王華忍無可忍地把文哥兒拎去謝遷面前,叫謝遷幫他揍一頓,他保證不喊停。

文哥兒可憐巴巴地看著謝遷,眼神裡的意思是“您可不能助紂為虐咱這是忠言逆耳利於行”。

謝遷忍著笑對王華說道:“文哥兒還小,大些再說吧。”

他平時勸王華狠狠心好好揍這小子一頓,王華總這麼回他。

合該讓他自己消受他慣出來的好兒子。

文哥兒連連點頭,忙不迭地應和道:“還小,還特別小,我才五歲呢。”

王華無可奈何,只能隨著小子去了。

等文哥兒重獲自由飛也似地跑遠,王華便埋怨地看向謝遷:“不是說你幫我打,怎地事到臨頭你又不動手了?”

謝遷道:“你這當爹的都不動手,我又何必搶著當惡人?”

到了晚上,文哥兒才想起來一樁定要緊的事:既然皇太子都冊封好了,那皇太子的名字是不是也起好了?

文哥兒麻溜跑去找他爹問起這事兒,絲毫不記得自己白天才得罪過親爹。

瞧見文哥兒一派沒事人的自然態度,王華只能說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文哥兒道:“那可是太子誒,我當然好奇!”

王華道:“陛下為太子賜名為‘厚照’。”

文哥兒一下子愣住了。

這個名字有一點點耳熟。

具體怎麼個耳熟法,他一時又想不起來。

總感覺這小太子比當今陛下朱祐樘要更有名一點。

文哥兒再認真回憶了一下,小心臟突然突突直跳。

就像一個班級裡面往往是調皮搗蛋的學生更讓人印象深刻一樣——

明朝比較有名的皇帝似乎都比較……荒唐?

不會等到他將來入朝當官,朝堂直接變成困難模式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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