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宣諭這種事本來就是過年朝廷例行公事一下,有時候甚至還會把前幾年的內容抄過來改改就用。

總之,沒什麼人在意。

現在丘濬突然提出要趁著寒冬到來前發一道提醒注意煤炭中毒的宣諭,劉健他們差點都沒反應過來。

得知這事兒又是那位王家小神童起的頭劉吉知曉丘濬和那小孩兒要好得很便冷哼道:“小孩子瞎想的事也值得拿到內閣來討論。”

丘濬就愁沒人槓,劉吉一開口他馬上就來勁了拿出太醫院提供的醫案甩給劉吉看,其中還有不少是達官貴人家出的事,許多尋常百姓請不著大夫可能孩子死了就死了。

這麼要緊的事,你劉吉說不值得討論你是不是不拿人命當回事?!

你這樣對得起那些因為對煤炭中毒一無所知而痛失親人的同僚和百姓嗎?!

內閣之中雖然勉強有個官位比較高的當領頭,可是座次是不分高下的。

大家都是皇帝的高階私人秘書,誰還比誰高貴不成?

丘濬反正是不慫的,拍著桌子就噴了劉吉一臉唾沫。

其實吧只要這老丘不是和自己槓聽他怒噴別人還是挺爽的。

朱祐樘才二十出頭對醫理不甚瞭解看了丘濬上書的內容頓時也有些警醒。

哪怕只有一分的可能性,真正關心孩子的父母都不可能輕忽。

他們一入冬就天天待在火爐燒得極旺的暖屋裡,說不準也會不知不覺受煤炭毒之害,平時還是得小心些,尤其是他們的皇兒還小,更是要格外注意。

他甚至還想到了自己,自己幼年時過得不怎麼樣,可身體還算康健,近幾年登基後反倒總有些胸悶氣短,難道也是這煤炭之毒的緣故?!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了,就很難再拔除了。

朱祐樘覺得發一道宣諭要是可以警醒許多人,無疑是樁大好事,當即傳令文書房讓擬旨,務必要講清楚情況的嚴重性,且不能文縐縐的,須得讓百姓都能聽進去!

朱祐樘讀著丘濬這奏章,開始疑心這所謂的“火氣重”是不是也有暖爐燒得太旺、門窗捂得太嚴實的原因在。

當天朝廷就把這道宣諭沿著官道發往兩京十三道,連最北的遼東與最南的瓊州都沒漏掉,全都以最快的速度將宣諭內容送了過去。

帝后兩人又去與太后她們講了此事。太皇太后和太后都是長壽之人,聽了她們急巴巴跑來提醒,心中熨帖之餘又好笑地道:“冬天門窗當然不能捂太嚴實,你們難道都不透點風的嗎?”

要是沒有眼前這份詳實有據的分析和總結,誰能想得到這種事?怕是隻有少數碰到過這種情況的醫者能夠了解一二,別的庸醫怕是連人死了都不知道死因是什麼!

說起來過去宮中的皇子公主幼時有剃光頭的習俗,也是因為皇子公主特別容易夭折,老一輩有經驗的人都說是因為小孩子火氣重,要剃了頭“去火”。

與此同時,朱祐樘也回到自己居處,與張皇后講起自己的懷疑。

他就知道不該放這個丘仲深入閣!!

丘濬氣勢洶洶地和劉吉吵了一架,很快大獲全勝捋起袖子給朱祐樘上書請宣諭。

直面丘濬炮火的劉吉被氣得喲都說不出話來了。

文書房那邊一聽來活了,立刻行動起來,把丘濬的奏章翻來覆去讀完,歸納出適合用來勸誡百姓的口語化宣諭內容。

關鍵就是這傢伙和誰都能吵起來他們還是聽聽就好可千萬別對老丘生出什麼“下次可以好好說話”的天真想法。

王恕:“………”

年輕的帝后面上有些尷尬。

劉健:“………”

“我會注意的。”張皇后說道。

張皇后成婚這麼久才得了這麼個皇兒,心裡自然是緊張的。

他們宮中現在有老有小,可不就是奏疏之中所說的最需要注意的群體嗎?

沒想到冬天捂緊門窗想暖和一點,也容易害了自己和家裡人性命!

這又沒人和他們說,他們哪裡知道?何況就算有人說了,他們說不準也不會當回事,畢竟出事是偶然的,冷風灌進屋的滋味卻是自己當場就能切身感受到的。

天底下這麼想的人少嗎?

肯定是不會少的。尤其是一些家中不富裕的人,對他們來說冬天燒火取暖是非常奢侈的事,一旦忍痛燒了,自然是連一絲絲熱氣都捨不得往外放。

便是那大富大貴的人家,大多也不覺得這“熱氣”能殺人。

這才會釀成那麼多慘禍。

其實便是有人提醒了,很多人也不覺得這事兒會落到自己頭上。

太后見朱祐樘兩人這般表現,也想起了自己的孫兒,不由讓他們叮囑底下的人注意著點。

不僅要注意皇孫那邊,還得注意皇孫的乳孃,好炭好被褥別省著,要保證暖和且不會中那煤炭毒。不然她們出的奶不好,對皇孫也不好!

張皇后趕忙記下太后這些叮囑。

等關於如何養育皇孫的事都聊完了,朱祐樘才和太后她們講起這事兒又是那王家小神童牽的頭。

這小孩兒不僅聰明伶俐,還擅於觀察和發現,別人不經意的一句話,他都一下子抓住其中關竅。

別看他今年才四歲,所做的事一樁樁一件件的,可比不少大人都要厲害多了。

小時候便這麼能幹了,以後絕對是個能為朝廷、為百姓辦實事的能臣!

太后誇道:“確實是個好孩子。”

這麼大一點的孩子,不跑出去玩泥巴玩得自己滿身髒兮兮已經很不錯了。誰家孩子能像他這樣小小年紀就聞達於朝堂?

更難得的是,這孩子隱隱有那“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胸懷。

不管是上次的《討“金蓮癖”檄》還是這次透過丘濬請宣諭,都不是為揚名為私利,而是確確實實看到了存在的問題才奮筆疾書,想透過自己手中小小的筆桿子儘可能幫到那些可能遭受苦難的人。

連丘濬這樣躋身閣老之列的人都對這孩子另眼相待,難道僅僅是因為他長得討喜可愛?

朱祐樘聽太后也這麼認為,心中更覺這小神童乃是老天給他的“祥瑞”。

母子幾人閒聊了一會,朱祐樘又命人把順便捎帶過來的胎毛筆拿給太后與太皇太后。

她們一個是皇祖母,一個是皇太祖母,理當也存一支。

太后笑道:“我聽說這胎毛筆也是王家那小神童帶起來的,要不然京師可沒有這樣的風俗。”

京師過去大多是外族的都城,許多習俗都是太宗遷都後才慢慢興起的。

像胎毛筆興許在一些地方曾風行一時,京師卻是今年才掀起了這麼一股子做筆風潮。

“確實是他看書看來的,翰林院那些學士們最先做了起來。”

都是為人父母的,哪怕明知什麼“狀元筆”皆是野史傳說,也想借此博個好彩頭!

思及文哥兒給宮裡宮外都帶來了這麼多樂事,朱祐樘笑道:“這次我們的小神童又提出一樁有益於百姓的好事,怎麼都得賞賜一二才是。”

於是朱祐樘命人挑揀批上好的文房用品,派人送去王華家作為嘉許。

王家小神童勤勉而好學,肯定不喜金銀俗物,更愛讀書習字!

另一邊,文哥兒正在家裡玩耍呢,就聽人說宮裡來人了。

文哥兒跑出去一看,覺得來的太監有點眼熟,好奇地問道:“我們是不是見過?”

那太監笑著回答道:“小的谷大用,是見過的。小官人忘了嗎?你頭一次入宮,還是小的送小官人出宮門的哩。”

文哥兒每日忙這忙那的,見的人越來越多,現在碰上很多人也只覺得眼熟,別的就再沒有什麼印象了。

經那叫谷大用的太監這麼一提醒,他一下子就想起來了,立刻表示自己記下了谷大用的名字,下次一定不會再忘。

谷大用目前在御前當值,雖還算不上宮中有頭有臉的“大璫”,做事卻已十分妥帖。

他沒與文哥兒透露朱祐樘與太后他們的談話,只恭敬地把御賜之物都呈給了文哥兒,將朱祐樘要他轉達的誇讚一句不漏地帶到。

文哥兒聽了十分高興,開開心心送走谷大用,轉頭給岑老太太她們看自己拿到的御賜文房用具。

皇帝用的自然都是好東西,像這筆就是全是湖筆,時人素來有“湖穎之技甲天下”之說,湖筆也被稱為“筆中之冠”,和文哥兒手頭那些買來練字(供他糟蹋)的便宜筆自然大不相同。

文哥兒得了朱祐樘賜給他的幾支上好湖筆,壓根沒有供起來當寶貝的想法,每天揣上一支去翰林院習字。等別人朝他的筆看過來了,他還驕傲地跟別人說這是聖上賜給他的!

錢福等人聽得一陣默然,這小子就是故意拿著筆來跟他們炫耀的吧?

可惜的是李東陽他們那邊他沒法炫耀,因為他們這些翰林官大多要負責寫經筵講章之類的,都是有御筆賜下的。

這些筆全都是地方上貢獻的好筆,基本人手一支!

用完了還能再支取。

這就是有編制的翰林官待遇!

果然和錢福他們這些還在進行崗前培訓的實習生不一樣!

文哥兒炫耀不了自己的御賜筆已經很鬱悶了,偏李東陽還擠兌他:“你得了陛下賜你的好筆,怎地字還是寫得和以前差不多?”

文哥兒聽得氣鼓鼓。

誰的字是短短几天就能突飛猛進的?!

難道他李西涯的字在剛滿四歲的時候就很好了嗎?!

李東陽聽了文哥兒反過來質問自己的話,笑而不語。

旁邊的王華一聽文哥兒居然自投羅網,幫李東陽把藏在笑裡的話說了出來:“你先生四歲便因為寫得一手好字被宣召入宮面聖去了。”

文哥兒:“……………”

可惡,他居然忘了這件事!

都怪他爹吹噓過的神童太多了,弄得他都沒記住每個人都是怎麼個神童法!

王華哪裡能放過這麼個良好的雞娃機會,還與文哥兒講起去年一個新科進士洪鐘,那可是才十八歲就高中的少年天才!

人洪鐘啊,也是年紀很小就被宣召入宮,小到什麼程度呢,和他一樣才四歲,寫字根本夠不著桌子,只能趴在地上劃拉!

憲宗皇帝見他一口氣寫了幾十個字,書寫十分流暢,便欣然命他寫個“聖壽無疆”。

洪鐘聽了猶豫著沒有動筆。

憲宗皇帝就問他:“怎麼?你有不會寫的字?”

洪鐘伶俐地答道:“沒有不認識的,只是不敢在地上寫這幾個字!”

憲宗皇帝聽了龍顏大悅,當即叫人搬來凳子和案几,命他站在凳子上寫出那“聖壽無疆”四個大字來。

憲宗皇帝對洪鐘的表現非常滿意,特許洪鐘入翰林院讀書。

甚至還讓他爹升任為國子助教,方便他爹照顧兒子!

看看人家,不僅字寫得好,御前應對還這般機靈,直接幫親爹升了官!

別人家的四歲小子,可比一些到了御前只知道吃吃喝喝的傻娃子厲害多了!

文哥兒:“…………”

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

好你個洪鐘,怎地四歲就能寫出一手好字不說,還那麼會溜鬚拍馬!

這可讓別人怎麼活才好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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