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光祿寺的擺爛事蹟王華也有所耳聞,不過妻子和父母都在,他也沒和文哥兒細說。

文哥兒一不小心埋怨出來的那些話他也沒在意。

這些事本就無傷大雅,旁人聽了只會當個樂子。

至於文哥兒是不是真的“小神童”是否真的生來就比旁人聰慧根本沒有人會去深究。

這本就不是個缺乏天才的時代近在京城的有楊廷和這個十二歲考過鄉試的舉人,遠在任地的有楊一清這個十四歲被舉薦為奇童的翰林秀才。

即便當真坐實了“神童”這件事頂多也只是起點比旁人高些以後前程如何還是得看自己的造化。

一家人聊過入宮覲見之事,王華就打發文哥兒去謝遷家。

“你先生還等著你去旬考。”王華說出口的話很沒有父愛。

文哥兒回到家屁股都沒做暖,又被攆出門去找他老師與金生一同走在街道上時忍不住把小小手放背後,唉聲嘆氣地感慨道:“難難,難!”

文哥兒絕口不提自己在朱祐樘面前狠狠告了謝遷一狀,把謝遷教學過程中那些險惡用心講得明明白白。他很乖巧地表示自己全程表現得很好,沒有半點差錯!

“先生!”文哥兒麻溜喊人看起來很是乖巧。

不是他不想伶俐應答,而是有時候著實不知道該怎麼接文哥兒的話。

緊接著他就把他爹的冷酷行徑給楊廷和講了講他今天都進宮去了,心理壓力多大小短腿走得多累!

結果他爹吧說他今天早上沒去老師那邊接受考核現在要去補上!

文哥兒聞言一轉頭瞧見了自己的圍棋老師楊廷和。今兒是休息日楊廷和應該是外出訪友去了這會兒才從外頭回來。

他伸手把文哥兒抱了起來,很是和善地把他領去謝家。

金生一聲不吭地跟在文哥兒身後。

文哥兒被放下地,內心有些雀躍,楊廷和來了,他老師不得和楊廷和多聊會?他們聊得越久,考校他的時間就越短!

聊,給我往死裡聊!

文哥兒正暗搓搓期待著,就見自己兩位老師已經聊完了,齊齊轉頭看向他,把他那滿含希冀的小眼神兒盡收眼底。

倒是背後傳來一聲頗有些熟悉的詢問:“你小小年紀的,感慨什麼難?”

謝遷招呼楊廷和與文哥兒落座,問起文哥兒入宮覲見感覺如何。

說來也是稀奇,楊廷和性格沉靜謹慎,平日裡並不會與誰走得太近,對這小嘴叭叭個沒完的小子卻是頗為喜歡。

謝遷早知曉文哥兒會來,下午留在家裡沒出去。

太難了真是太難了!

唉,怎麼感覺走到哪,大人們看他的眼神都差不多?

得知楊廷和抱著文哥兒過來了,立刻叫人張羅茶水點心到書房來,自己也親自出去相迎。

兩人一見面,自然一陣寒暄,你說一句“不請自來打擾了”,我回一句“想來隨時掃榻相迎”,一聽就知道是兩個讀書人在打招呼。

文哥兒:“…………”

沒等謝遷懷疑他的話,他又和謝遷說起御膳不好吃的事。

這是他萬萬沒想到的!

謝遷就知道這小子肯定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就算進宮關注的也絕對是那口吃的。

要不然也不會特意抽空教他學棋。

楊廷和聽文哥兒激情數落他爹的可惡之處,並沒有感覺到進宮這事兒對他來說有多大影響,這小胳膊小腿的走累了倒是有可能。

不過想到鄒氏身體日漸康健,謝遷便覺得這不算什麼壞事。

謝遷與楊廷和對視一眼,感覺彼此也算相熟了,便也沒有避諱,笑著給文哥兒說起一些關於光祿寺的舊事。

著重講了講去年朝廷搬出來去警告光祿寺的那道憲宗聖旨——

「外夷朝貢或筵宴或朔望見辭酒食,俱宜加意點視,務令鮮潔,仍令每日侍班御史巡視,不處者奏治之。」

意思是要派御史去監督光祿寺,免得他們做得太過分!

為什麼先皇這道聖旨被翻出來推行呢,因為朱祐樘看完後覺得它“所言多切時弊”。

簡直說到點子上了!

此處必須出動懟天懟地噴子御史才能解決!

由此可見,光祿寺擺爛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而是一天到晚的事。

文哥兒真沒想到御史還要管飯菜新不新鮮。

而且像這種天子腳下的中央直屬衙門,居然還要靠御史監督才勉強不擺爛!要是不派御史監督,那不得直接上殘羹冷炙了?

就這樣,他們居然還活得挺滋潤的,只要保證食材新鮮就啥事都沒有。

大明御膳可真不講究。

看來自古以來的工作餐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誰說明朝官難當,這光祿寺簡直是摸魚愛好者的天堂啊。

文哥兒一改最開始的嫌棄,眼睛開始熠熠發亮。他大膽地向謝遷提出自己的疑問:“光祿寺,怎麼考?”

既然在明朝註定要考個公務員才能勉勉強強活得好一點,那當然要挑個輕鬆愉快的部門!

這個光祿寺就挺好,錢多事少,同事友好,大家都有共同的理想:少做事,多拿錢,快活賽神仙!

不能怪他胸無大志,實在是吧他們現在離亡國好像還挺遠,經濟好像發展得挺不錯,朝廷裡個個都是人才,皇帝還是個挺好的人(飯菜難吃都能忍),這不是沒他發揮的餘地嗎?

至於百姓過得怎麼樣,他現在還沒出過城,去過的最遠的地方是東華門燈市和紫禁城內部,暫時還不知道什麼民間疾苦。

所以說,作為泱泱大國的小小子民,他有選擇輕鬆生活的條件!

文哥兒覺得自己這追求,一點毛病都沒有!

當然,這個“沒毛病”是他的自我感覺。

謝遷聽文哥兒問出“怎麼考”這個問題,臉上有了和善的微笑。

“你還小,想這些也太早了。想要當京官,怎麼也得考個進士、進個翰林院再說吧?”謝遷沒有再和文哥兒閒聊,而是抬手敲敲桌子,宣佈這次旬考正式開始,“來,讓我看看你這幾天書讀得怎麼樣。”

《和善》。

文哥兒一顆小心臟莫名抖了抖,當即收起自己的小心思開始專心應對謝遷的提問。

對於要怎麼跳過謝遷和王華問題裡的陷阱,只回答自己應該會的那部分內容,文哥兒已經有了一定的經驗。

好學生,不怕考!

驕傲.jpg

楊廷和在旁邊看著師生兩人你來我往地問答,竟是一點都不覺得枯燥。到後來看得興起,他也隨機插上幾句話,提出一些問題考校文哥兒。

文哥兒一下子卡殼了。

等會,兩個先生輪流提問,他有些反應不過來了。

這些問題他到底是該知道答案,還是不該知道答案?

眼下是面對面地交流,他要面對的還是兩個科舉大贏家,想要藏一兩手偷偷懶根本做不到。

文哥兒那目前只能單線執行的小腦袋瓜子已經當機了,只能會的就老老實實回答,不會的也老老實實說不會。

謝遷很滿意文哥兒的答案,表示他的進度非常不錯,接下來可以就著《三字經》讀史書了。

按照明朝的科舉規定,讀書人開始習舉業之後,《四書》是必讀教材,《五經》是選修教材,應試者只要從《詩經》《尚書》《禮記》《周易》《春秋》挑一經來深入研讀就可以了。

謝遷語氣稀鬆平常,彷彿只是在討論今天的天氣:“文哥兒你啟蒙這麼早,有的是時間去嘗試,不如挨個學一學,看看哪個最適合自己。反正你接下來都要學《三字經》了,那順便開始讀《春秋》吧。”

接著謝遷又稍微給文哥兒解釋了一下,《春秋》這一經很簡單的,只需要通讀左氏、穀梁、公羊三家區區五十多卷的內容就成。

文哥兒:?????

您再說一遍,區區多少捲來著?

到了這會兒,就算文哥兒腦袋瓜子再怎麼卡殼,也知曉自己剛才問錯了問題。

唉,他也是覺得這個絕佳摸魚衙門太對他胃口,一不小心就把心裡話問出口了。

早知如此,他就偷偷去研究,不在他兩位老師面前直接問了!

什麼叫既然要學《三字經》,就順便開始學《春秋》?

這意思不就等同於“你既然已經開始學1 1等於幾,那我們順便學個微積分吧”!

這合理嗎?

文哥兒試圖找個理由拒絕這種不合理的課程安排:“《春秋》,我沒有!”

什麼左氏、公羊、穀梁,他統統沒有!

你們!不要過來啊!

謝遷道:“這倒是我這個當先生的疏忽了,回頭我叫人去備齊兩套蒙童要用的書,給你和豆哥兒用。”

謝遷還給文哥兒科普了一下,各地的社學(明朝·不確定得讀多少年·義務教育)需要教會蒙童精讀四書集註、五經傳注,同時要求蒙童廣泛閱讀《文選》《國語》《國策》《八家文集》等等補充教材以及各類史傳和文集。

不學會這些就想去拜師讀書,老師是不會收你的,甚至還覺得你在侮辱他、耽誤他時間。

於是朝廷對此作出了規定:你得經過縣、州、府三重考試才能被當地官學錄取,勉強算有資格開啟科舉之路!

這三重考試的範圍、考法都和科舉差不多。

所以說區區這麼一小套教材,只是科舉的敲門磚罷了。

文哥兒:“…………”

文哥兒聽明白了。

他老師這話的意思是這樣的:你這小子現在就考慮進哪個衙門,純屬做夢!

這些書光列個書名就已經夠讓他頭大的了。

這個老師太狠了!

一榔頭狠狠敲碎了他的鹹魚夢!

謝遷見文哥兒一下子蔫了,這才笑了笑,打發他去找謝豆玩。

謝遷沒說的是,科舉發展到他們這會兒,不僅國子監這個最高學府被打殘廢了,連普通讀書人間的應試風氣也敗壞了。

很多人不讀本經,直接去研讀時文程墨(類似於科舉高分作文),學了個模子就去考試,自己的想法那是一點都沒有。

這樣的“人才”,選上來著實讓人失望。

謝遷收文哥兒當學生,一方面是找個由頭讓文哥兒能多過府陪鄒氏吃飯,另一方面則是愛惜他的天賦,不希望他和那些個愛走捷徑的讀書人一樣全憑著一腔功利去讀書。

楊廷和也能明白謝遷的苦心,他笑著說道:“你很看好這孩子。”

謝遷道:“才這麼小的娃娃,有什麼看好不看好的。只不過都來到眼皮底下了,總不能眼看他荒廢了自己的天分。”

楊廷和深以為然。

另一邊,文哥兒自然不知道他又被他老師給忽悠了。

他熟門熟路地找到謝豆,正要和謝豆說起自己剛才得知的可怕備考路,就聽謝豆神神秘秘地拉著他說:“文哥兒我跟你說,我記得你一歲時早就不尿床了,我妹妹昨兒還在尿床!”

文哥兒:?????

不是,你跟我說你妹尿床幹什麼,你妹不要面子的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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